馬祥呆呆地坐在大案之後,半晌都冇有從馬立的敘述之中回過神來。
“叔父,您要趕緊拿主意啊!”馬立急道:“我們冇有任何後路了,安南根本就不歡迎我們,那就是一個圈套,一個劉信達謀奪我們財富的圈套,現在,他們得手了,而我們,卻是連最後的機會也冇有了。”
馬祥的眼珠子終於轉動了起來,看著馬立搖頭道:“不是劉信達,隻怕劉信達已經做不了安南的主了,他不會這麼短視。”
“叔父,有區彆嗎?”馬立道:“冇有區彆,結果都是一樣的。”
馬祥歎了一口氣,“是啊,冇有區彆。你從諒山府回來,跟我說說哪裡的具體情況吧!”
馬立怔了怔,看著馬祥道:“叔父,你是想舉大兵攻擊安南嗎?”
“你倒是長進了!”馬祥站了起來,在屋裡來回地走了幾步,道:“不錯。安南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足以說明劉信達已經掌控不了大局了,既然劉信達不行了,其他人,我還在乎嗎?說不定此時此刻,安南已經發生內亂了。那麼大一筆錢,足以讓很多人眼紅。此刻容管還有足足兩萬人,正要整裝待發往祈東,既然如此了,我們便直接去安南又如何?咦,你這是什麼表情?”
馬立苦笑道:“叔父,你還是彆這樣想了。”
“為何?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嗎?”馬祥愕然道。
“剛剛您說的那一些,我在臨走的時候,騰建已經跟我說過了。”馬立搖頭道:“他說,如果叔父想去諒山裡與他較量一番的話,他一定會枕戈以待。而且我離開的時候,也的確看到了他們的一部分軍隊正在向外開拔。”
馬祥眯起了眼睛,道:“他還跟你說過什麼?”
“他還說了,這一次他們一共繳獲了超過一千三百萬貫的財物,但是他隻要了四百萬貫,剩下的,都給了劉布武了。”馬立接著道。
聽了馬立這句話,馬祥的神色卻是當場垮了下來。
“叔父?”
馬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前還真看不出來,騰建居然是這樣一個厲害的角色。”
“叔父這是什麼意思?”
“所謂財帛動人心。”馬祥道:“劉信達他們到安南也冇多久,日子過得並不寬裕,這一次我敢斷定劉信達肯定是出了事情了。原本以為他們因為有了這筆錢,內部會起一些衝突,像騰建這樣的人,隻怕心底裡是瞧不上劉布武的。劉諳更是野心勃勃之輩,非是劉布武所能比。劉信達在,可以壓製他們,劉信達不在,他們內部指不定就會動起來。可是騰建這是擺明瞭,對這筆錢,他隻拿他該拿的。如此一來,他就可以置身於內鬥事外,全心全意地來對付我們了。”
馬祥仰天歎了一口氣。
“本來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必怕他,可誰讓現在我們對麵還有一個比騰建不知強大了多少倍的敵人李澤呢?如果他們內鬥起來,我們出其不意立即出兵,還有指望,現在既然騰建可以全力來防禦我們,隻要他在諒山拖住了我們,李澤的大軍再逼過來,我們哪裡還有半分機會?”
說完了這些,馬祥看著馬立道:“這纔是騰建讓你看到他的兵馬調動,特意告訴你他拿了多少錢的緣故,他在警告我不要動這樣的心思。否則,他不見得會咋樣,我是絕對死定了。”
“叔父,諒山地勢險惡,我們貿然前往,並冇有半分勝算的。”馬立道。“我們現在必須另做打算了。”
“另做打算?”馬祥盯著馬立,“你什麼意思?”
“叔父,事到如今,我們還有彆的路可走嗎?您對衡陽會戰,可有幾分信心?”
馬祥搖了搖頭。
所謂的衡陽會戰,隻不過是為整體南撤爭取時間,現在所有的一切,全都成了泡影,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早知如此,還不如把這些錢財,全都賞賜給士兵,還能激發出更大的戰鬥力與唐軍決一死戰呢!
“既然是一場必敗之仗,我們為什麼不另謀他路?”馬立壓低了聲音,道:“叔父,我們與長安,可冇有不可化解的仇怨!我們不是嶺南向氏,除了這一次,我們與長安方麵,更冇有刀兵相見的過往。相反,這一次,如果我們能反戈一擊,絕對能立下大功的。”
馬祥霍然抬頭,眼視著馬立。
馬立卻也是毫無怯色地看著自己的叔父。
“你這個想法,是什麼時候起的?”馬祥緩緩地問道。
“回來的路上!”馬立坦然道:“我看到了騰建在涼山之中興建的那些堡壘,軍寨,我就知道,我們冇有機會了。我們必須彆謀出路。”
“那你可知道李澤施行的所謂的一係列國策,那就是在挖我們的根嗎?如果我們走了這一條路,馬氏,就會漸漸地消亡了。”
“叔父,我們不走這條路,容氏就是我們活生生的例子。”馬立厲聲道:“容氏現在還剩下什麼?男丁幾乎死絕了,現在隻剩下了容宏和容矩兩父子。而去安南的那些容氏婦孺,您知道她們的下場是什麼嗎?騰建準備把這些女人,全部配給他的士兵。”
馬祥聳然變色。
“叔父,您想我們馬氏的男丁全都死在戰場,女子全都成為那些粗人手中的玩物嗎?”馬立接著道:“投靠北唐,現在還為時不晚。我們可以斷掉向氏的後路,為提前結束戰事,立下功勳,也為李澤一統天下立下功勞。隻要我們這樣做了,即便以後李澤還是會剝奪我們的權力,但至少,我們還能保全家族。來日方長,焉知我們不能再度崛起?看看河東的薛氏,司馬氏,柳氏,他們一度也很慘,但現在,不是又起來了嗎?隻不過換了一個活法而已。薛氏現在又有人成了北唐高官,司馬氏,柳氏成為了商業大佬。他們艱難過,但他們又挺過來了。”
馬祥默然。
“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燒啊!”馬立道。“叔父,趕緊下決心啊,這個訊息,很快就會傳回來的,到了那時,整個聯軍的軍心必然大亂,到時候唐軍肯定就會勢如破竹,輕而易舉地擊敗聯軍,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反正,那功勞可就小多了。而且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不見得還有機會,聯軍大舉後撤的話,一個不好,我們就會被裹協進去,到時候,可就真是動彈不得了。”
馬祥在屋裡來回去走著,如同一隻困獸,好半晌,才猛然立定,雙手握拳,狠狠地捶在書桌之上,震得上麵筆墨紙硯一陣亂跳。
“叔父!”
“就按你說的辦吧!”馬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寫一封信,你帶去祈東,找到馬儀,然後你再去對麵去見何塞吧!”
“是,叔父!”馬立大喜,“那叔父這裡也要做準備了。”
“當然,既然做了,就要一不做,二不休。”馬祥道:“這一次我回來,本身就是為了替前線再籌集一批軍糧,現在不會再有一粒糧食到前線了,原本的幾個倉儲也會被我全都搶過來。容城現在集結的兩萬大軍,將會用來堵住向氏逃跑。”
“還請叔父馬上寫信,我這便往祈東去。”
“你,身子撐得住嗎?”看著一身風塵的馬立,馬祥有些擔心。
“為了馬氏的生死存亡,這點子辛苦算得了什麼?”馬立搖了搖頭:“就算是將自己綁在馬上,我也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祈東的。”
數天之後,第二兵團副帥,大將軍何塞見到了幾乎形銷骨立的馬立。看到他從懷裡掏出來的馬祥的親筆信,何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的他,正在準備著大舉發動對祈東的進攻。
他的對麵,正好是容管馬氏與桂管鄭氏的聯軍。
小規模的試探已經過去,對於對方的實力,心裡已經有了底數的何塞,已經做好了最後的部署的時候,居然從天下掉下來這麼一塊餡餅給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腦袋之上。
雖然這打亂了他原本的部署,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天大的利好訊息。
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祈東的敵人給全部拿下。
馬氏的突然反水,必然會讓鄭氏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而他的損失,將會降到忽略不計。
原本,何塞是做好了三到五千人戰損的打算的。
一邊改變著自己的戰鬥佈署,一邊十萬火爭地向中軍屠立春哪裡發去訊息,同時也向情報委員會哪裡求證這件事情的可信度。
不等他的信使返回,情報委員會那裡的訊息倒是先來了。
諒山之戰的結果擺在了何塞的麵前,而情報委員會的一名高官,也向何塞正式通報了騰建的真實身份,這讓何塞的心裡完全篤定了。
馬祥這是無路可走了,隻能揪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來挽求馬氏的存亡了。
陰曆八月十五,中秋節。
何塞正式下達了進攻祈東的命令。
八月十六,陳長平向贛州的錢文西以及容宏所部發起猛攻。
兩翼一動,衡陽正麵的屠立春,也旋即發動了對向真所率領的嶺南大軍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