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嘩啦啦地拍擊著船幫子,水手們的號子聲整齊劃一的響起,戰船在大運河中穩穩地向前行駛著,站在戰頭,可以看到大運河中浩浩蕩蕩的船隻前不見頭,後不見尾。而在運河兩岸,亦有密密麻麻的披甲士卒大步前行。
這是淮南出征揚州的軍隊。
光是這一路,便有多達一萬五千士卒,外加近百艘大小戰船。
在龔昊一路人馬在寶應全軍覆滅之後,龔雲達父子終於開始正視揚州現在的戰力了。曾經的他們,以為前期將揚州的主要兵力抽調一空之後,揚州根本就冇有任何的抵抗之力,可以輕而易舉地掌控在手中。但一夕之前,楊廣利龔昊兵敗身死,在揚州的那些忠於龔氏父子的力量被連根拔起,他們才發現揚州的局勢遠比他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正因為如此,在龔昊覆滅之後,他們反而冷靜了下來,籌劃了近兩個月的時間,這纔再一次地準備發動大軍,剿滅揚州梅玖。
顯而易見的是,北方李澤在揚州投入了一股不小的力量,這使得他們更加小心。
不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正當龔雲達準備親自指揮大軍,以泰山壓頂之勢攻擊揚州的時候,朱友貞的軍令卻先達到了。要求他們出一部人馬協同攻擊鄂嶽。
龔雲達不敢怠慢,隻能親率一萬兵馬向鄂嶽進發,同時命令長子龔彬率水陸兵馬一萬五千士卒自楚州出發進攻揚州,同時又命令潞州知州蔣喬安統率潞州、和州兩地兵馬一萬人,與龔彬一同夾擊揚州,務必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揚州。
雖然投降了朱友貞,但龔雲達並不想讓朱友貞的嫡係勢力染指揚州。在朱友貞的信中,對方已經隱諱地表示瞭如果他不能解決內部問題的話,他很有興趣幫助龔雲達解決掉揚州。
天上自然是不會憑空掉餡餅的,請神容易送神難,真讓他們來了,想讓他們走,可就難了。這一次龔雲達儘出主力,不但要一舉拿下揚州,還想在攻擊鄂嶽節鎮的戰鬥之中,好好地展示一下淮安軍隊的戰鬥力,如此,方能讓朱友貞更加地重視自己。
至少在現在,龔雲達想讓朱友貞承認自己是他的夥伴,而不是單純的下屬。而想要達到這個目的,自然是需要實力來作保證的。
如今,揚州的虛實大至也打聽清楚了。在寶應,揚州方麵駐紮了五千守軍,守將是任曉年,而在儀征,亦駐紮了五千守軍,守將則是蘇葆。這幾乎已經是揚州方麵所有的力量了。除了這兩支軍隊,揚州城內,反而隻剩下了三千餘守軍,另外還有一支水師。
想到對方的水師,龔彬不由有些想象,區區五艘戰船,也能稱之為水師?
這一次進攻,他要的就是直搗核心區域,而主力,則是他統率的水師,戰船百餘艘,水兵超過二千人,另外還載著陸師三千人。
水上敵人力量薄弱,正是自己仗勢欺人的好機會。不管寶應和儀征能不能打下來,隻要自己打下了揚州,一切便可以結束了。在水係發達的南方作戰,冇有一支強大的水師控製水道,必然會舉步維艱。再好的防禦體係,也會因為缺乏水師而被對方切割成一個個獨立的不能互相支援的單個作戰體係。
這仗很難打嗎?
一點兒也不難打。
龔昊的失敗,隻不過是因為他們錯料了揚州的力量而已,現在他們已經打起精神來了,區區揚州,又算得了什麼?
船艙門被打開,心腹徐揚走了進來,躬身道:“少帥,鄭國強將軍送來訊息,前鋒斥候已經與寶應方麵的敵軍有了接觸。據斥候探知,寶應敵軍完全放棄了外圍所有的抵抗,將全部兵力集中到了寶應。”
“傳訊息給鄭國強將軍,讓他步步為營,小心為上,寶應的這支敵軍能夠一戰覆滅龔昊所部,戰鬥力不弱,他隻需要拖住敵人,不讓對手有回援揚州的機會就可以了,至於能不能打下寶應,並不重要,等我拿下揚州,寶應自然無法堅守。”
“是。”
“兩岸有冇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冇有!”徐揚道:“就是前方哨船發現了敵人,隻不過對方一見到我方哨船,便轉舵逃跑了。”
“揚州港口雖然船隻多,但他們冇有足夠的水手,水上作戰的物資也奇缺,冇什麼好擔心的,讓所有船隻加快速度,直插楊州。”
“是!”徐揚領命,轉身出了船艙。
片刻之後,整個船隊,開始提速前進。
寶應城外。
劉元打馬狂奔而回,十數騎斥候緊跟其後,眼見著寶應城頭已經在望,他卻是猛勒馬頭,停了下來,與此同時,身後的寶應城門亦是大開,數百騎兵從中一湧而出,緩緩向前逼去,與劉元彙合在一起,為首的,正是葛彩。
追來的數十名淮南軍斥候勒住了馬匹,遠遠的觀望著,在他們身後,更多的淮南騎兵正陸續湧來。
“你怎麼親自來了?”劉元笑顧葛彩道。
“任大狗親自坐鎮,有什麼可擔心的。他打仗的經驗可比我們豐富多了。”葛彩手裡握著斬馬刀,眯著眼睛看著對麵的淮南騎兵。
李澤麾下,特彆是密營出身的人,大都喜歡用斬馬刀,這自然是受了屠立春的影響,屠立春出身成德狼騎,主要武器就是斬馬刀,而這些密營中人,後來見到了成德狼騎的威風,更是對斬馬刀情有獨衷。
“殺殺他們的銳氣!”劉元道。
“正有此意。”葛彩道:“任大狗也是這個意思,不然就不會放我出城來了。”
淮南的騎卒大部隊迫近到了千步之外,劉元突然單騎而出,衝著對方勾了勾手指,挑釁的意味再也明顯不過了。
淮安騎卒一陣騷動,片刻之後,號角之聲響起,千餘人的騎兵一聲喊,向著唐軍猛衝而來,幾乎在他們發起衝鋒的同時,唐軍亦是兩腿一夾戰馬,呼哨聲中猛衝而向前。
雙方的兵馬並不多,淮南騎兵大概有千餘人,而葛彩,劉元帶領的騎兵更是隻有四百不到五百騎,唯一不同是雙方的裝備。唐軍統一著黑色的半身鐵甲,而淮南騎卒都是穿著土黃色的皮甲,唐軍騎兵大都使斬馬刀,而淮南騎兵則更多的使長矛。
這其實就是雙方在經濟實力之上的對比,話說打製一柄斬馬刀所需要用的鋼鐵,足足可以打製好幾柄長矛的矛頭了。
騎兵的對決,總是迅猛快捷無比,雙方的勝負,往往在一個對衝之後,便已經明瞭。眼下也正是如此,葛彩和劉元如同兩隻人間凶獸,直直地撞入到對方的陣容之中,凶厲地從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淮南騎卒何曾見過如此凶悍的戰卒,他們已經多年未曾上過戰場了,雙方對戰鬥的理解,對戰鬥技巧的把握,對戰場之上極其細微的變化,完全都是天上地下的區彆。
在城頭之上任曉年的目光之中,葛彩和劉元帶領的黑色騎兵,幾乎在雙方接觸的霎那之間,便破開了對方的陣容,如同一柄燒紅的鐵釺插入到了冰雪之中,哧哧作響之間迅速地融化著周圍的敵人。
如果這塊冰夠大夠厚,總是能將鐵釺之上的銳利消耗完畢然後再進入纏鬥階段的,可惜,對手隻有千把人,在第一次被重創之後,居然將隊伍拉得更散了。
這就是找死了。任曉年嘿嘿的笑了起來。
對方集結整隊的力量仍然不能抵擋人數更少的唐軍攻擊,他們將隊伍拉得如此之散,可就給了葛彩和劉元更多的各個擊破的機會了。以這兩人的戰場嗅覺,不會放過這樣大好的機會的。
果不其實,下麵的黑甲戰士在一聲聲的口哨聲中,迅速地集結成了數個小隊,每隊五十騎到百餘騎不等,分進合擊,時聚時散,完美地展示著騎兵凶狠的突擊力,快捷的機動力,以及唐軍那近乎完美的戰術執行能力。
不到一柱香功夫,近千淮南騎卒便儘數崩潰,死傷枕藉之下,餘下之人狼狽逃竄,在城頭上看下去,漫山遍野的都是潰逃的敵軍以及冇有了主人的戰馬。
“鳴金,收兵!”任曉年大笑著道。
鳴金的鑼聲響起,正在追擊的唐軍冇有絲毫的猶豫,齊齊撥轉馬頭,向著城下奔來,數百騎瞬息之間便在城下重新整頓隊列,再次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軍陣。
城門之內,有步卒快速而出,開始了打掃戰場。
城頭之上,任曉年看著身邊的一名年輕的將領笑道:“這就是大唐軍隊。高鵬,感覺如何?”
這名年輕的將領是揚州城內新組建的軍隊的一名軍官,家中商賈出身,其父是揚州商會的重要人物之一。寶應五千守軍,三千人是來自唐軍,另外兩千人,便是揚州在這段時間裡新招的青壯。
“大開眼界,恨不能親身上陣。”高鵬興奮地道。
“上陣?”任曉年嗬嗬笑道:“那你還早了一些呢,等到寶應這一仗打完,或者你可以去做一做他們的輔助。過上一年半載,或者你便能獨擋一麵了。我知你兵書讀得多,一身武藝也是極不錯的,但真正的戰場,與兵書上麵說的,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