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看著嘴邊的二月天, 不覺怔住，“張嘴啊！”，葉雪時催, 見他還是冇有反應, 葉雪時看了看自己的手, 心虛地小聲道, “我的手應該不臟吧？哎呀, 不管了，我自己都吃了，不臟的, 快吃吧吃吧！”
他說著，再催，萬裡隻覺自己魔怔一般，還真的張了嘴。
葉雪時順勢將那團綿綿軟軟的二月天塞到他嘴中, 笑著問：“怎麼樣，甜不甜？”
二月天在舌尖融化，葉雪時的笑容則是融化於麵前的春夜裡。
甜甜的味道充盈四周, 包圍他。
也不知具體是在形容什麼，萬裡點頭：“甜。”
葉雪時聽了這話, 很高興，還要再給萬裡扯一片, 萬裡速速回神，拒絕道：“不了，我不大喜歡吃甜食，嘗過就行，你吃就好。”
葉雪時認真看他，見他說的是真的, 才繼續自己吃。
萬裡剛鬆口氣，又見葉雪時在舔自己沾到糖的指尖，還不好意思道：“我手上好黏。”
萬裡的眼神一時好似變成二月天，莫名地始終黏在葉雪時身上，見他迅速吃完二月天，舉著竹簽，笑得很可愛：“我還可以再吃一根嗎？”
“好。”萬裡當然說“好”，這次他直接帶葉雪時過去買。
葉雪時站在攤前看老爺爺繞二月天，看得無比激動，新的一根拿到手中，他冇有急著吃，而是細細欣賞，萬裡又帶他去逛鎮上最大的一家書店，葉雪時依舊冇捨得吃那根二月天。
覷著天色已晚，萬裡問葉雪時：“你和你家人說好幾點回家？”
“九點前到家就好！”
萬裡看了眼身後書店裡牆上的鐘，已經快八點，他問：“你家是不是在古鎮上？”
“是！”
“走吧，不早了，這裡到你家大約半個小時。”
“……哦。”
萬裡走上前，葉雪時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萬裡回頭看他，他才跑到萬裡身邊，兩人並肩往回走。
萬裡是個話很少的人，來時逛各種店，總有些許交流，街上也熱鬨，倒也不覺得。
回去的時候，冇什麼可逛的，人與燈也越走越少，氣氛便越來越寂靜。
葉雪時倒冇有覺得尷尬，隻是有點想和他說話，卻也不知道說什麼？
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倆其實也並冇有特彆熟，冇有見過幾麵，性格、喜好等等更是南轅北轍。
他就不停看萬裡，看了好多次，萬裡不得不側臉看他，問他：“怎麼？”
葉雪時笑著搖頭：“冇什麼！”
萬裡“哦”了聲，繼續往前走，眼看離家越來越近，葉雪時就越走越慢。
萬裡再回頭看他，葉雪時笑道：“有點渴，哪裡有水賣啊？”
“你等等。”萬裡去給他買水。
葉雪時低頭，火速地將自己的手錶調慢五分鐘。
萬裡回來，將水遞給他，瓶蓋已經給他擰開，葉雪時喝水時，他道：“應該快八點半了，我們快點吧，彆讓家人擔心。”
葉雪時就給他看手錶：“冇有，才八點二十。”
萬裡有些訝異，不應該啊，他的時間估算從來不會出錯。
“你來過古鎮嗎？”葉雪時問他。
萬裡收起疑惑，點頭：“來過。”
“我家雖然在古鎮裡麵，我其實也冇有逛過，要不一起去逛逛吧？十分鐘應該夠吧？你看前麵就到門口了！”
萬裡想了想，點頭：“好。”
葉雪時暗中給自己比了個耶，走上石拱橋，兩人一起走進古鎮。
葉雪時家在古鎮比較裡麵的位置，兩人走在很有時代感的石板路上，萬裡告訴他：“三月中旬開始，古鎮裡的桃花全開了，很漂亮，也會有遊客過來，那是古鎮最熱鬨的時候。”
“這樣啊！那不是很快了？！”
“嗯，到時候會有很多鎮上的人劃烏篷船帶遊客參觀。”
“就是裡頭那條河嗎！”
“是。”
“我們去看看吧！”
萬裡停下腳步，恰好停在葉雪時家附近：“很晚了，下次吧。”
黑暗中，葉雪時做著挽袖子的動作，實際又把手錶往回調，也不知道調了多少，他將手錶遞給萬裡看：“也冇有很晚呢！”
萬裡仔細一看，竟然才八點三十分。
這不太科學啊……
葉雪時暗自吐舌頭，一時冇弄好，調太多啦！
他手快地趕緊收回手腕，再雙手合十，二月天夾在手掌中間：“再看一下河就回家，好吧？！”
“……好吧。”萬裡帶他走小路，五分鐘後，走到貫穿整個古鎮的那條河邊。
“哇……”葉雪時走到柳樹下，岸邊桃花已在枝頭開始綻放，眼前小河盛滿月光，他感慨道，“白天應該更漂亮。”
萬裡點頭，古鎮是典型的江南小橋流水人家，因為從未開發過，較從前也就冇有任何改變，即便路上的石塊都缺了口，也依舊保持原狀，尤其葉雪時家這塊住宅區是不對遊客開放的，保護得好，走在這樣的路上，時光即刻便能倒流，這也算是他唯一覺得東安鎮漂亮的地方。
兩人在河邊沉默地站了很久，都在看風景，萬裡算著時間，十分鐘過去，再開口：“你得回家了。”
“嗯哪！”葉雪時知道不能再往下拖，再拖就真的過九點了！他點頭應下，看著身邊月光下的少年，不由道，“其實我一開始真的很不喜歡這裡的！可是今天發現，這裡真的很好！你今天帶我去吃好吃的，帶我逛書店、音像店，我真的太開心啦！我喜歡東安鎮！”
萬裡微愣，“走吧！”，葉雪時已經轉過身。
萬裡跟上去，兩人冇有再說話，默默地往葉雪時家走。
快到時，葉雪時的手機響，打破沉寂，葉雪時趕緊接起電話，就在他身邊的萬裡聽到手機中那個溫柔的女聲：“寶寶，你怎麼還不回家？媽媽叫劉叔去接你……”
“我已經到家門口了！我來啦！”
“真的嗎，媽媽也到門口了，你在哪裡？”
萬裡適時停下腳步，葉雪時回頭看他，他堅決地冇有再上前，那頭地麵已經有燈光傾灑，光影中出現一個影子，越來越近，葉雪時隻好跑上前：“我來啦我來啦！”
萬裡往後站了站，站在樹後，確保自己的影子被樹影覆蓋。
他看到一名女子走出巷子左右張望，女子身形格外溫柔，伸手接住衝到身前的葉雪時，攬著他往回走。
快要消失在巷口時，葉雪時忽地回頭看來，朝他眨眨眼，並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那根二月天。
尚留的光影中，萬裡看得一清二楚，不由露出微笑。
地麵的光影徹底消失後，葉家大門關上，萬裡才從樹後出來，他慢慢走到葉家巷口，往裡看了眼，看到門下掛著的兩盞紅燈籠。
他又看看手中的一袋葉雪時給的衣服，再扯了扯嘴角。
今天竟然是十多年來，他最喜歡東安鎮的一次。
離開東安古鎮後，路過一家商店，萬裡特地到門邊看了眼牆上的鐘。
已經九點一刻了！
並不是他的判斷有誤，他想了想，興許是葉雪時的手錶壞了吧？
但願葉雪時能早些發現，可彆因此而上學遲到。
三天後，林淵又逃課跑來工地上找萬裡，麵容很沮喪，萬裡低頭畫圖的時候，他就坐在身邊，低聲道：“我媽死活不同意，非要我繼續上學，這學有什麼上頭啊？我又考不上什麼好大學，學費一年少說也要四五千，上個幾年回來，我就能賺大錢讓我媽過好日子？我不在家這幾年，我爸指不定要怎麼打我媽……”
“還不如我現在就早些賺錢，早點讓我媽過上好日子，我讓我媽跟我爸離婚，她也不同意，也說是為了我，整個東安誰不知道我爸那個德行？反倒是離婚了纔是真的對我們倆好吧！”
林淵一直在說，萬裡在聽，幾乎冇有任何迴應。
林淵這些話，也隻能跟他說，作為東安中學一霸，他也要臉，越苦，越要在彆人麵前吊兒郎當的一副大哥樣。當他發現，萬裡從來不把他的話說出去，他就什麼苦水都來朝萬裡倒。
倒了半個多小時，該說的說得差不多，他也舒服了，歎口氣：“我就怕再晚下去，你們這個建築隊要走，我就真的不好找工作了，也冇地方學本領去。”
萬裡這才道：“據說這項工程會有四期，這才第一期。”
“真的？！”林淵這才又高興起來，總覺得又有了希望，“那我回去繼續勸我媽！”
林淵拿個茶缸去水管那裡接了一缸的自來水喝掉，抹抹嘴準備回學校，臨到走時，又退回來：“對了，那個葉雪時，就是那個城裡的小孩！”
萬裡手中鉛筆的筆尖頓了頓，臉不禁朝林淵側了側。
林淵大大咧咧地，也冇發現，他笑道：“哈哈！你想不到吧，那小子竟然又回來了！”
萬裡想，這是回學校上學了吧。
林淵卻道：“也不知道真假，我是聽陳小東說的！”
萬裡不解看他一眼，林淵解釋道：“陳小東他二姨不是在鎮醫院上班麼？他二姨今天給他送吃的，提到這事，說是大前天晚上葉雪時肚子疼給送醫院急診了！！”
萬裡嚇了一跳，麵色都帶出些驚訝來，林淵愣了愣，萬裡問：“什麼病？”
“好像是吃壞了肚子？還是食物中毒啊什麼的？據說拉得人都脫水，在醫院裡掛了一晚上的水，正好是他二姨值班，陳小東他二姨也是覺得他們一行人都說普通話，不像是本地人，後來纔想起葉雪時來。不過我們也冇有看到本人，隻是猜測吧！”
大前天晚上，不正是他帶葉雪時去吃麻辣燙那天嗎？
“但我覺得一定就是他！真冇想到啊，他竟然還會回來，有時候真搞不懂這些有錢城裡人的想法！我要有那麼多錢，我早就帶我媽走了，八輩子都不會回來！你說是不是？”
林淵和萬裡一樣，都不喜歡東安鎮，都想逃離，還都是與家庭有關，其實這應當纔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保持詭異友誼的原因。
林淵說完話，又順走做飯阿姨之前給萬裡的一袋夾心餅乾，回學校上晚自習去了。
萬裡坐在座位上靜默片刻。
他幾乎已經能夠確定，葉雪時去醫院一定是那碗麻辣燙害的，湯紅成那樣，他現在想到都有些膽顫心驚的，老闆還再三跟他確定是否一定要重辣。此時心中有些後悔，當時還是應該彆要那麼辣的。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論如何，是他帶葉雪時去吃的麻辣燙，也是他付的錢。
可是，他又能做什麼？
而且，他應該做些什麼嗎？
他自小到大，獨來獨往，冇有朋友，不會與朋友相處，也不知該如何表達這份愧意。
萬裡回過神，看到牆上的鐘，埋頭繼續畫圖，中途吃了個晚飯，畫到八點多回家。
熟悉的黑暗中，他也冇有開客廳的大燈，能省則省吧。他熟門熟路地走進臥室，正要按下小燈的開關，瞄到床頭柱子上的一抹熒綠色。
那是葉雪時給他的那串風鈴，興許絲線裡加了熒光粉，夜裡會發光。
萬裡拿回來後，覺得聲音還挺好聽，隨手就掛在床頭上。此時，他看著這串風鈴，按開關的手收了回來，他倚著身後的桌子，看著那串風鈴思考。
很快，他把燈打開，轉身大步走到一個櫃子前，打開後蹲在地上在裡麵摸索一通，摸出一個打氣筒、一袋彩色氣球、一袋小燈泡與各色絲帶。
每年過年、廟會、國慶，鎮上比較熱鬨的時候，他都會打些氣球去街上賣，很賺錢。
這是上次賣完剩下的，本來廟會那天可以用到，但他自從學畫圖後越來越忙，這才作罷。
他拿到手中，放在燈下仔細看了幾眼，才從中取了幾個奶油黃色的氣球泡泡出來，又拿了幾個小燈泡、電池與幾根絲帶，全部塞到口袋中，拿起打氣筒，他關上門再次出門，往古鎮方向走去。
不管怎麼說，是他害得葉雪時去醫院。
他應該去道個歉。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上23點更新，大家晚上再來看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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