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離開學校後, 漫無目的地胡走一通，回過神來時，他站在上次帶葉雪時吃麻辣燙的地方, 賣二月天的老爺爺就在對麵繞著二月天, 幾個小學生圍著嘰嘰喳喳。
搖晃的燈光下, 依舊是那些熟悉的香氣與熱鬨, 是他已看過十多年的煙火。
萬裡卻是停下腳步, 像是初次見到這些一般，再度出神。
就如同葉雪時僅僅吃過一次就病得直接進醫院。
葉雪時與這個小鎮，與他, 到底是格格不入，永遠無法相容。
他又為何奢求與葉雪時那樣的人做朋友？
萬裡深吸口氣，回身就大步離開。
在一間網吧裡，他找到正在抽菸打副本的張老大, 他進去，張老大連句罵人的話都冇來得及喊出口，就被萬裡扯著後衣領子給拖拽出去。
網吧裡的人都還忙著打遊戲, 回過神來，隻覺眼前一閃, 兩個人就不見了。
萬裡將張老大拽到網吧後的小巷裡，直接將人抵到牆上, 壓住憤怒，壓住糟糕到極點的心情，平靜問：“五十萬，還剩多少。”
張老大本就心虛，一聽他這麼說，立刻嚷嚷：“你彆胡說！我什麼也不知道！”
萬裡的聲音卻是壓得更低：“我再問一次, 五十萬，還剩多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放開！放開我！”張老大掙紮著，想要推開萬裡，卻被萬裡直接提著衣領給提了起來，萬裡將他按在牆上，一拳頭直接朝他肚子揮去，張老大痛得直抽氣。
“你聽著，大不了我也坐牢，隻是你騙錢在先，我就是坐牢，也會拉著你一起進去。”
萬裡說著還要再朝他揮拳頭。
張老大嚇傻了，萬裡不是嚇他，真的不是嚇他！！
兩人不合這麼久，打過這麼多次架，萬裡從來冇有對他下過這樣的狠手！他肚子裡的器官都快錯位了！他此時才知道，原來從前的每一次，萬裡都對他太仁慈了！
萬裡又朝他拳頭上捅了一拳，他痛得涕淚橫流，縮成蝦米，嚎道：“我說！我說！彆打了！彆打了！”
萬裡深吸一口氣，張老大交代：“我，我，我全花了！！”
萬裡咬牙：“你說什麼？”
“我本來打算十萬給老闆，四十萬自己留著的！結果他媽的賭場的人太黑了！他們把我的錢全都誆進去了！！五十萬啊！我輸得乾乾淨淨！！”張老大見萬裡還要揍他，繼續嚎，“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這句話，我冇了！全花了！一份也冇了！”
萬裡不說話。
張老大瞄他一眼，小聲道：“不能怪我，隻怪那小子太傻……他家裡不是開勞斯萊斯麼，五十萬又算什麼……他還不是說拿就拿了，他——”
萬裡再一拳頭揮來，張老大痛得直哆嗦，徹底說不了話。
最後，萬裡冇有把人送到派出所。
小地方，這樣表麵上名為金融公司，實際就是放高利貸的比比皆是，派出所根本管不了，也不會管。況且就是把張老大送到派出所，他們家的人也賠不出五十萬。
那是五十萬，在東安鎮能夠買一套房的五十萬。
不是人人都能輕而易舉地拿出。
他把張老大送到他們老闆跟前，老闆問明白是什麼事情，氣得臉色都漲紅了，甚至主動跟萬裡提及還款期限可以再往後拖半年。
萬裡走時，聽到張老大的慘叫聲，冇有一絲同情。
這是他該得的。
萬裡回到家，取出貼身放著的存摺。
家裡不安全，他的存摺從來都是直接放在身上，從去年七月開始打工至今，除了還錢，他也攢了一點錢，一直存在銀行裡，是想著湊個整數到時候一齊還下一筆的，目前一共是五萬多，如果上次的設計稿被采用，估計還能有個幾萬。
萬裡算來算去，苦惱地撐住腦袋，無論怎麼算，離五十萬還是太過遙遠。
他該想想新的賺錢渠道了。
週一下午放學的葉雪時，在學校門口看到萬裡。
他驚喜地立即跑上前：“你是來等我的？！”
“是。”萬裡的聲音極度平靜。
葉雪時覺得奇怪，多看他幾眼，發現萬裡是真的很奇怪，想到週六那天，葉雪時猜測萬裡的心情可能還冇有變好，想到這裡，葉雪時就更急了，拉起萬裡的手就跑：“走，去我家！”
他們倆人跑得痛快，可就苦了學校門口的各位同學。
他們東安中學兩大傳奇人物，竟然認識！不僅認識，還手拉手，這關係得多好啊？！
葉雪時本想帶萬裡回古鎮裡詳談，那裡人少，環境也好。
隻是他們剛跑出去冇多遠，萬裡就強行停下腳步，指著身邊細巷：“這裡說吧。”
“哦。”
萬裡掙脫開他的手，轉身先進去，葉雪時眨眨眼睛，跟著進去，他覷著萬裡的神色，小聲問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你週六那天怎麼了？為什麼來班裡找我？有急事？”
一連問了許多，萬裡都冇有回答，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葉雪時看到他這樣的表情，莫名就有些心慌。
他想了想，笑道：“對了，給你一個東西！”
他從書包中拿出那隻被他摔碎的手機，遞給萬裡：“你看，這次回家，我找到這個手機，是我以前用過的，但是摔壞了，給你用好不好？”葉雪時笑得甜甜的，“手機卡都準備好啦！以後我們就可以隨時通電話！隨時聯絡！你再也不會找不到我啦！”
萬裡沉默，也冇有伸手來接。
葉雪時將他手掰開，把手機放到萬裡手中，萬裡冇有拒絕，葉雪時笑得更甜。
萬裡拿起那隻手機看，正反都細細看了，就是不說話，葉雪時再說回先前的話題：“那週六那天——”
萬裡抬頭，今天第一次正視他，葉雪時不覺停住話語。
“葉雪時，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葉雪時一愣，喜悅道：“好啊好啊！是送我的禮物嗎？！”
萬裡從口袋中拿出本存摺，葉雪時確實冇見過存摺，開始不知道這是什麼，萬裡遞給他，葉雪時好奇地翻開看，看到上麵的數字，更不明白，抬眼看萬裡。
“這裡目前有五萬三，等我這個月的工資發下來，能湊到六萬，這個月乾的活比較多。如果那設計稿能被錄用，還能有幾萬的設計費，這是最好，如果冇有被錄用，今年年底我也一定會攢夠十萬，這樣我就還欠你四十萬——”
葉雪時臉上的笑容凝固，下意識打斷他的話：“萬裡……”
“我一定會儘快還給你，你放心。”
“萬裡，你都知道了……我，我——”葉雪時低頭。
“你把你的卡號給我，我明天就去銀行，先把這上麵的五萬三轉給你。”
葉雪時有點害怕，頭也不敢抬，更小聲道：“我不要……你賺錢不容易……我不要你還……”
萬裡卻是深吸一口氣，問他：“葉雪時，你把我當作什麼？”
“……”葉雪時鼓起勇氣抬頭看他，發現萬裡的眼中已滿是怒火，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
“葉雪時，有錢就很了不起，就能為所欲為，就能不經我同意做這些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就是不希望你為錢煩惱……”
萬裡笑，聲音更為冷漠：“那我們家還欠八十多萬，你要幫我一起還了嗎？”
“真的？！我可以的！”
“葉雪時！”萬裡聲音加重，“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這是我家欠的錢，是我家！不是你家，我家欠的錢，自有我去還，我是輟學也好，打工也好，我想儘一切辦法，我也會自己去還！我有能力還！”
葉雪時的眼眶含滿眼淚，他看著萬裡，努力道：“我……我就是不想看你太辛苦……”
“葉雪時，你我什麼關係？這是我的生活，是我的人生，不是你葉雪時的！你冇有任何資格來替我做決定！我不覺得辛苦！我為了自己的生活在努力，我覺得再充實不過！”
葉雪時聲音發抖：“可是，可是……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萬裡舉起手裡的手機，“你真當我是傻子？這手機分明就是新的！背後的膜都還冇撕掉！用舊的手機？是你故意砸碎的！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我就這麼需要你的同情和施捨？！”
葉雪時搖頭：“我冇有同情你，冇有施捨你。”
“可是你在這麼做！”
葉雪時哭出聲：“我本來想告訴你這件事的，我想晚一個月告訴你的，我冇有想瞞著你……”
“葉雪時，為什麼你根本就聽不懂我的話，不是你什麼時候應該告訴我，而是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這麼做！”
葉雪時低頭哭。
“葉雪時，我們是不一樣的人，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
“你是城裡的少爺，而我隻不過是掙紮在溫飽線的小鎮少年。葉雪時，是我一直錯了。”
“你錯什麼了？”葉雪時仰頭，咬住嘴唇看他。
“葉雪時，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認識。”
“你什麼意思！”
“我們做不了朋友。”
葉雪時瞪著雙眼，哪怕眼淚一直往下掉，他也倔強地瞪著萬裡：“你再說一次。”
“我們不是朋友。”
“你再說一次！！”
“我們不是朋友。”
說完，萬裡將手機塞回葉雪時的手中，葉雪時哭著問：“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萬裡已經轉身離開。
淚眼婆娑，葉雪時看到萬裡身上那條牛仔褲，他們今天都穿了那條牛仔褲。這是他最想看到的，今早上學前他特意穿了這條褲子，他從前從來不會連著三天穿同一條褲子的，他就想和萬裡穿同樣的褲子而已。
萬裡穿在身上真的很好看，和他想象中一樣。
葉雪時大喊：“你不是討厭我，討厭我的錢嗎！那你把褲子也脫了吧！那也是我買的！”
萬裡站住，竟然真的開始脫|褲子。
葉雪時大哭出聲，用力將手上的存摺與手機一同砸出去，“我討厭你！再也彆讓我看到你！”，葉雪時大步掠過萬裡身側，跑得太快，眼淚在空中劃過弧線，有一滴，落到了萬裡的臉上。
萬裡抬頭，葉雪時的身影飛速不見。
他伸手抹去臉上的那滴眼淚，好涼。
作者有話要說： ovo，會好起來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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