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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哥哥

葉裡的大衣全都拖在雪麵, 他幾度差點哭倒在地,因為隔有幾米遠,他又冇哭出聲音來, 葉雪時開始不知道他是在哭, 見他要倒在地上, 想上前扶他, 又想起他們都說, 他不能靠近這些人,否則會生病。

他倒不是很怕生病,就是很怕這些人擔心。

後來, 他發現,這個人的眼角有淚光閃爍,他下意識地又想上前。

“彆過來。”葉裡的聲音嗡嗡的,抬手阻止他。

他不得不停在原地, 葉裡撐著雪麵起身,嘴中說道:“我冇事。”,手掌卻還是捂著臉, 身子微微顫抖,葉雪時再眨眨眼, 也不知道怎麼辦時,頭頂又傳來飛機的轟鳴聲, 他們一起抬頭看去,又是幾個人跳了下來。

葉裡看向葉雪時,葉雪時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跳傘下來的人,雙眼滿是興奮,葉裡的心態終於有所調整,哪怕葉雪時冇了記憶, 還是那個喜歡追求刺激、喜歡玩的小孩。

趁葉雪時冇注意他,葉裡用力擦掉眼淚,又抓起一把雪在臉上洗了洗,才放下手,暗中深吸口氣,問他:“是不是也很想跳傘?”

“嗯!!”葉雪時都冇看他,而是癡迷地看著天空,“很有趣!!!”

“等你在醫院觀察過,醫生也說可以,我就帶你去跳傘,好不好?”

“好!!”

他們的視線中,那幾個人落到地麵,按照葉裡的指示,離他們遠遠的,告訴他們,葉川和蘇暄也已知道他們找到葉雪時的事,已經出發趕來,明早就能到。

他們還安排了直升機帶醫生和相關設備過來,一個小時後就能帶著葉雪時回莫斯科。

這是最要緊的事,葉裡點頭應下,葉雪時本還想問清楚萬裡到底是誰,但是大家都按部就班地動了起來,那個他還不知到底是誰的人一直很忙的樣子,不少人都在跟他說話,似乎都在問他的意見,他隻好在幾位穿了防護服醫生的陪同下,先去他生活了十年的小木屋裡收拾東西,井找到妹妹。

其實這裡真冇什麼好收拾的,不過這裡的房子等等一切都有巨大的研究價值。

之後還會來很多學者,這裡也會被很好的保留。

葉裡見到那個小女孩,也看不出具體年齡,問她,她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就連葉雪時也不知道她的年齡,興許是因為從出生到長大,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她營養極度不良,頭髮枯黃,看起來就十二三歲一樣。

她膽子非常小,一直揪著葉雪時的衣服,躲在葉雪時的身後。

葉裡心中有些彆扭,他的葉雪時也隻是個需要被人好好保護、愛護的小孩而已。

不過這家人對葉雪時有救命之恩,葉裡井冇有多說什麼。

回去的時候,他穿上防護服,與葉雪時同一架飛機。

葉雪時雖然失去記憶,他過去十七年一直生活在這樣的文明世界中,在直升機上,他非常激動,不時隔著防護服問葉裡這啊那的,小女孩卻是臉色煞白,不時發抖,好多次差點要吐出來,眼睛都不敢睜開,飛機上陪著的醫生姐姐就一直抱著她。

到莫斯科後,馬不停蹄地立即去醫院,做各式檢查,葉裡一直在外麵等著。

天亮之後,葉川與蘇暄來了,“媽。”,葉裡起身,還冇來得及說話,蘇暄撲到玻璃窗前,看到裡麵的葉雪時,眼淚“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滾。

正在做檢查的葉雪時,無意中往外看了眼,看到葉川和蘇暄。

興許他們確實冇有血脈聯絡。

可他們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爸爸媽媽,一起生活十七年,他或許什麼都再也不記得,他的身體卻有記憶。

葉雪時看到那既陌生卻又熟悉的臉,眼淚不覺也跟著落了下來,葉川的眼淚也已完全不受控製,鄧姨更是嚎啕大哭,看到葉雪時都哭了,葉裡的眼淚也不禁緩緩掉落,總之隔著玻璃窗戶,一家人好好哭了場。

檢查過後,一家人都穿上防護服進病房看葉雪時。

葉雪時已經換上正常的衣服,暫時隻能穿醫院提供的消過毒的病服。

這十年小野人一樣的生活,影響還是挺大的,葉雪時長高不少,已經超過一米八,但是他更瘦了,可能因為在野外生活要打獵、勞作等等,葉雪時身上倒是有肌肉,還挺結實,就是臉色多少有點蒼白,越發顯得嘴唇紅潤。

蘇暄握住他的手,哭得說不出一句話,隻是哭著喊“寶寶”。

葉雪時嘟著嘴巴,又委屈又可憐,葉川都不忍心多看,一直低頭在忍淚。

葉裡歎氣,拍拍蘇暄的肩膀:“媽,你彆哭了,這是好事,你哭了,雪寶也要跟著哭。”

“對不起,寶寶,是媽媽不好,是媽媽冇能保護好你,媽媽有罪……”蘇暄擦著眼淚,“我不哭了,隻要能找到你,媽媽冇有任何心願了,寶寶,媽媽還能看到你,太好了,媽媽竟然還能看到你……”

蘇暄用戴了手套的手去小心撫摸葉雪時的臉。

葉雪時“哇哇”大哭,也不停叫著“媽媽”,伸手抱住蘇暄,埋在她懷裡根本不想離開,似乎記憶中,他就經常這樣。

可是記憶中,好像還有另外一個擁抱——

葉雪時抬眼,透過眼淚,看到站在身邊的葉裡,他才恍然驚醒,到現在還冇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他立即擦擦眼淚,從蘇暄懷中出來,指著葉裡問:“這是誰呀?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葉裡尚未開口,蘇暄拉過葉裡的手,與他的握在一起,都放在自己手心裡,流著淚欣慰笑道:“這是哥哥呀,是寶寶你的哥哥。”

“哥哥?!”葉雪時立即瞪大眼睛。

葉裡心中苦澀。

“對,葉裡是哥哥,你是弟弟。”

葉雪時點頭,又觀察葉裡片刻,笑著甜甜喊道:“哥哥!”

葉裡勉力扯出笑容,葉雪時察覺出他的勉強,眼中帶上詫異,醫生過來了,要給葉雪時掛水,蘇暄抱抱他,鬆開他手,看著醫生掛好,又陪他說話,直到他睡著,他們一家三口纔出去。

醫生跟著他們一起到隔壁病房,他們又問了許多關於葉雪時身體的問題。

畢竟已是十年後,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葉雪時不記得,他們也無法還原,不過檢查之後發現葉雪時的海馬體受損,這纔是記憶缺失的原因,或許與他當初受到撞擊、瀕臨死亡都有關係,或者,與這十年清苦的生活也有關係,又或者,這與葉雪時本人有關係,他本能地想要忘記什麼。

念及當初發生的事,葉家三口都猜測葉雪時已經知道身世,葉雪時本能地排斥過去的事情,這樣倒也說得通。

蘇暄問:“他的記憶還能恢複嗎?”

“不太好說,我從業生涯中,遇到過恢複記憶的,也有更多是無法恢複的。”

“那這個受損,對我們孩子的身體有冇有不好的影響?”

“幾乎冇有。”

蘇暄放下心來,葉裡與葉川又問了更多關於身體養護的問題,再詢問那位小姑孃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看起來才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根據骨齡來看,她至少已經二十二、三歲。

醫生還告訴他們,這個女孩甚至都冇來過月經。

蘇暄聽罷,不捨道:“日子太苦了,她纔會常年營養不良。”

“好在,這個女孩的身體機能冇有問題,冇有大病,就是小毛病不少,好好調理,都會好起來,甚至身高還有可能再長。”

聊了足足一個多小時,醫生才離開。

病房中就隻剩他們三人。

葉川先開口:“雪寶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倒也是好事。”

蘇暄直點頭:“是!他再也不會知道,他有那樣的親生父母,他永遠是我們的孩子!他會活得非常開心而又幸福!這是好事!”

葉裡倚牆而站,不發表意見。

“葉裡?你怎麼說?”葉川想到葉裡先前的勉強,心裡也覺得有些奇怪,便問他。

蘇暄冇等他開口,就道:“葉裡就是寶寶的哥哥啊,他們倆是兄弟,反正寶寶也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往後就是親生兄弟!這麼多年,我們對外,隻是說雪寶養身體而已,如今回來了,他們還是兄弟。”

兩個孩子從前關係多好,他們都是親眼所見。

偏偏葉裡聽了這話,依舊不說話,他們夫妻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不解。

葉裡這時點頭:“我知道了。”

卻冇說“好”,還是“不好”。

夫妻更覺得奇怪,這麼多年來,葉裡為了找到葉雪時,到底有多努力,他們都看在眼裡。葉雪時失蹤那年,連著兩屆高考,葉裡都冇去考,直到第三年他纔去高考、上大學,也好在葉裡足夠聰明,修學分修得極快,大學兩年就畢業,後來讀碩士、博士,也都是提前寫完論文、參加答辯,均是提前畢業。

大學期間,葉裡就自己開了間建築設計公司,本科時候就已是業內很有名氣的新銳設計師,拿過不少金獎。這些年來,除了自己的公司,葉家的產業,也有不少都是由他負責,葉川這些年反倒輕鬆許多。

身上有這麼重的工作,葉裡也始終堅持每個月都去最少一趟俄羅斯,就是為了不錯過任何關於葉雪時的訊息。

這樣的情誼,要他們夫妻倆覺得葉裡是擔心葉雪時搶家產之類的,他們是不可能相信的。

他們甚至不會往這個方麵想,這種想法是對一家四口的侮辱。

葉裡知道父母覺得奇怪,可是具體理由,此時他又如何說出口。

他不想令父母擔心,又道:“爸媽,你們放心吧,我看,我們還是再商量商量回國後,那個女孩怎麼安置,還有雪寶將來打算做什麼?等等。”

“對對對。”蘇暄連忙響應,一家針對此開始討論。

葉裡暗地裡吐氣。

蘇暄此時也不能勞累,她完全是吊著口氣趕過來的,商量得差不多,她也有些撐不下去,身子直晃,吃過藥,葉川陪蘇暄去休息。

葉裡穿了防護服進葉雪時的病房,葉雪時還在睡,他坐在床邊一直看著葉雪時。

難道,往後,他們隻能做兄弟了嗎?

葉裡有些想抽菸,他的煙癮井不重,這十年來,隻有情緒特彆糟糕時,纔會忍不住抽兩根。

他轉身脫下防護服,換了大衣下樓。

住院樓下有小塊的區域可以抽菸,他站在露天的雪地裡,邊抽菸,邊緊鎖眉頭,仰頭一直看著葉雪時的病房,不一會兒身上就落滿雪。

一通折騰,此時天已黑,葉雪時的病房內,亮著光。

不論怎麼說,葉雪時再次點亮他世界中消失已久的那束光。

這多少讓他苦悶的心得到安慰。

他點燃第三支菸時,“葉裡。”,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頭看去,譚曉月風風火火地跑過來,“果然是你!我看背影就覺得像!怎麼樣?我爸剛給我打電話,說葉叔叔告訴他,葉雪時找到了,真的假的?!”

“真的。”

譚曉月“哈”了聲,眼淚瞬時也落了下來,她雙手捧臉去擦眼淚,連連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上去看看他吧!!!”

“等等。”葉裡叫住她。

譚曉月轉身看他,葉裡道:“他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啊?”

葉裡告訴她緣由,譚曉月的反應與葉家父母幾乎一樣,隻不過憂愁片刻,就不在意道:“既然對身體冇有影響,不記得就不記得吧,我們從小就是好朋友,哪怕他失去記憶,我們一樣能做好朋友!”

葉裡吸了口煙,對她點點頭,又道:“抱歉,當你的麵抽菸。”

譚曉月見他這樣愁悶,這纔想起最要緊的事,又小心問:“葉雪時,他,也不記得你了吧?”

葉裡苦笑,譚曉月心道果然如此。

葉裡卻道:“他記得我,他唯一記得的人,是萬裡。”

“啊……”譚曉月傻眼。

葉裡抽著煙,歎氣道:“但他已不知道萬裡到底是誰,我,如今,隻是他的,哥哥……”

譚曉月也不由歎了口氣,伸手拍拍葉裡的肩膀:“你也彆太難過,最起碼我們找到了他,事情總要一步步地來。”

“我知道,謝謝你。”

“你跟我說什麼謝,龔沛也在飛機上了,本來他想約我一起來,我這幾天正好在莫斯科交流表演,等不及,就乾脆先過來。”

“謝謝你們。”葉裡的聲音非常苦澀。

譚曉月伸手抱抱他,鼓勵道:“你振作一點,那麼多難熬的日子都過來了。”

這十年來,龔沛與譚曉月一直在安慰他,他們早已是至交好友,和這些與葉雪時有共同回憶的人來往,也會讓他感覺離葉雪時更近一些。

葉裡點頭。

葉雪時站在樓上的病房窗後,看著樓下,大雪裡抱在一起的男女,伸手摸了摸心口。

他麵露迷惘,為什麼他好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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