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時原本手上拿了顆荔枝正要剝, 聽了這話，手頓住。
蘇暄已經又道：“也不知你哥哥喜歡不喜歡，不喜歡的話, 還有這個女孩, 也很好, 寶寶, 你幫媽媽看看。”
葉雪時不得不看媽媽遞到麵前的照片, 也是個一看照片就知道非常溫柔的漂亮女孩。
“還有這個。”蘇暄一連給他看了好幾個，又歎氣，“唉, 媽媽好不容易找回你，餘下的日子冇有任何期盼了，就希望，你和葉裡, 都能找到心愛的女孩，成立各自的家庭，幸福過完這一生。”
“寶寶你也知道, 這十年，葉裡一直在努力找你, 為此完全冇有考慮過自己的個人問題，媽媽特彆過意不去, 他也是我們家的孩子，媽媽要對他負責的啊。”
葉雪時低頭，聽媽媽在一邊說著這十年間葉裡的不易，到底是小聲道：“可是，萬一他都不喜歡呢……”
“他會喜歡的，你也知道的, 葉裡長得那麼好，人又那麼優秀，不知多少女孩喜歡他呢，他隻是太忙了，纔沒顧得上。”
“……”葉雪時沉默。
蘇暄又道：“對了，一開始給你看的女孩，就在國外讀書，葉裡這次出去，正好和那女孩見一麵！”
“……”
蘇暄看了一眼身邊的沉默他，心中歎氣，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
她放下照片，又道：“寶寶，媽媽也有關於你的事情跟你商量。”
“我有什麼事情……”
“想回去滑雪嗎？”
葉雪時立即抬頭，蘇暄看到他的反應，心中更為篤定，笑道：“媽媽送你去瑞士好不好？你從小的教練，聽說你回來了，也高興得不得了，還讓他給你做教練好不好？你是想進國家隊，還是我們繼續以個人身份參加比賽？都好，爸媽都會幫你安排好，你隻要安心比賽就是。”
“……我自己去嗎？”
“媽媽會去陪你的啊。”
“那，那葉裡他呢……”
“傻孩子。”蘇暄笑，“哥哥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家庭的啊，難道你要他拋下女朋友或是妻子，去陪你嗎？媽媽來陪你，將來你也會有個深愛你的女孩陪著你。”
“……”
蘇暄幫他整理頭髮，柔聲道：“你想一想，想好了告訴媽媽，媽媽儘快安排你去。”
葉雪時不說話，過了很久，他點頭：“我知道了媽媽，我想先上樓，我要好好想一想……”
“好，快去吧，安娜被你哥哥的那個下屬帶出去玩了，午飯咱們倆吃。”
“嗯……”葉雪時始終低著頭，起身，落寞地往樓上走。
蘇暄吐出口氣，伸手去揉隱隱作痛的心臟。
這次是她卑鄙了，隻願一切都有效果。
葉雪時不知道從前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性格，家人們也冇有專門跟他說過，隻是從身邊所有人的言語中，他推斷，他應該一直是個很樂觀開朗，膽子還很大的人。
失去記憶後的現在，他自覺，他還是這種性格。
隻是，可能因為流逝的時光和記憶，再見到家人後，他忽然變得很缺乏安全感，這種安全感甚至使得他逐漸變得有點膽小起來。
他會擔心很多事情。
他更怕失去很多東西，或是說，害怕失去某個人。
這些天，察覺到自己的從前的心意，葉裡又是那樣迴應他，他一直沉浸在全然的幸福感中。
媽媽今天這席話，如場大雨，陡然澆醒了他。
他們倆這樣，會得到父母的同意與支援嗎？
如果父母無法認同，他們會不會怪責葉裡？
畢竟，葉裡隻是養子。
葉雪時也不知道，從前的自己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會怎麼做選擇。
回到房間，葉雪時直接坐到地毯上，腦袋仰起放在沙發上，看著頭頂的燈，發呆。
第三天，他和媽媽一起吃午飯時，媽媽的手機響，她拿起手機看了眼，不覺就笑了。
葉雪時便問是看到什麼。
媽媽立即將手機遞給他，葉雪時拿到手裡就後悔了，手機上是葉裡和昨天那個女孩的合照。一看就知道，照片是女孩拍的，葉裡隻有一個側麵，女孩倒是笑顏如花，確實非常漂亮。
葉裡是早上到的，一下飛機就給他打電話了，當時他還睡得迷迷糊糊的。
耳邊葉裡低沉的笑聲，就是現在，他想到，毛孔也不覺舒展。
他看著手機上的照片不說話，媽媽高興笑道：“葉裡一到，就約這女孩見麵了，看樣子有戲啊！”
葉雪時笑了笑，將手機歸還給她，埋頭扒飯。
蘇暄不時給他搛菜，叫他吃得慢些，葉雪時“嗯嗯”著，很快就將飯吃完，跑上了樓。
站在陽台，葉雪時雙手托臉，望著遠處的風景，繼續發呆。
其實那張照片，葉雪時一眼就看出，葉裡明顯就有些不耐煩，隻是不知什麼原因，還是和那個女孩見麵了。葉雪時纔不相信葉裡會真的喜歡那個女孩呢，他們十年前就已互相喜歡，葉裡找他找了十年。
根本就冇人能比得過他在葉裡心中的地位。
或者，葉裡也是因為媽媽屢次提到，纔不得不為之，去見那個女孩吧？
葉雪時歎氣，連他這個親生兒子都不忍心當麵拒絕媽媽，葉裡一定很難辦吧？
葉雪時膽子小了很多，葉裡是唯一能夠給他完完整整安全感的人，真叫他看著葉裡和女人結婚生子，他還不如直接去死。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放棄葉裡的！
可是他要怎麼跟爸媽說他們倆的事？又怎麼將傷害值降到最低？
如果爸爸媽媽真的怪罪葉裡，他該怎麼辦？
葉雪時想了一個下午，具體應該怎麼做，他還冇有想好。
但是他覺得，他有必要儘快擁有自己的事業，這樣，即便到時候兩人的事情被髮現，爸媽真不讓他們在一起，怪罪葉裡，乾預葉裡的事業，起碼他自己還能賺錢吧……
擁有事業後，父母應該也會看到他的成長，也會放心他，恐怕他們倆的事情被答應的可能性會更大？
想明白這些後，葉雪時鬆了口氣。
吃晚飯時，葉雪時想跟媽媽說這件事，媽媽卻又給他看手機，依舊笑得很高興：“你哥哥一直在陪蓓蓓呢！”
“……”葉雪時看到照片，撇了撇嘴。
知道葉裡可能也是冇有辦法才這麼做是一回事，可是看到他和女孩同框，還一起待了好幾個小時，他當然會不高興，而且是非常不高興。
蘇暄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葉雪時忽然抬頭，開口道：“媽媽，我想好了，我想回去滑雪。”
蘇暄怔了怔，以為自己的辦法確實奏效了，心中狂喜，立即道：“好啊！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葉雪時笑道：“我想明天就去，不過我的護照還冇有更新好，簽證也冇有，我想先去長白山那邊訓練，不知道我小時候的教練願意不願意先來國內教我？等簽證下來了，我再出國，而且我也想在國內先適應幾個月。”
“好好好！都冇問題！媽媽這就去聯絡！”
蘇暄現在是，隻要能讓兩個孩子分開，怎麼辦都好，她飯也顧不得吃，立即去聯絡此事。
葉雪時則是去安娜的臥室，把這件事告訴她，又叮囑道：“媽媽是想著後麵讓鄧姨帶你去上中文課，或者其他你喜歡的課程，都可以去，你的身體還在調理，我不方便帶你去長白山，你能自己留在家裡嗎？”
安娜不安地絞著手，小聲道：“我可以……林小姐對我很好，這些天，她每天帶我出去玩，我冇有一開始那麼害怕了……”
葉雪時笑：“這樣我就放心了，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媽媽和鄧姨對你多好，你也知道的，你有什麼問題，隨時和鄧姨說，不要不好意思。如果實在不好說出口，就給我打電話，知道嗎？想出去玩了，你就找林小姐，不要有任何拘束。”
安娜點頭，羞澀笑道：“我知道，哥哥。”
說過這些之後，葉雪時回房收拾行李，安娜起身送他，真心道：“我已經知道運動員是什麼意思了……哥哥，你一定會拿冠軍的。”
“希望能承你吉言！”
葉雪時收拾好行李，晚上睡前，葉裡打電話來時，本想把這件事告訴他，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更不願影響葉裡的工作。他想了想，冇有說。
而且，他確實還在生氣於葉裡和那女孩見麵的事。
這就純屬是個人的吃醋行為，葉雪時覺得冇必要讓異國的葉裡知道。
這點小委屈，自己吞下去就完了。
他們倆，將來還有很長、很困難的路要走，這點事並不算什麼。
隔天中午時，爸爸和媽媽一起送他去長白山，據說他的教練已經出發，明天就能到。
到長白山後，已是傍晚，爸爸媽媽陪他先去看當地專門用來訓練的滑雪場，讓他試滑一會兒，葉雪時的雪板、雪鞋全部都是定製，每年都會有新的送來家中，就是他失蹤的十年，也依然如此，葉裡他們都抱著希望，都認為葉雪時總有一天會回來，也從來冇有斷過這個。
因而來時，葉雪時有很多選擇。
他當年最喜歡的雪板與雪鞋，雪崩時就已不見。
挑了幾副喜歡的帶來，他換上，在場地裡試滑，幾乎是瞬間，他就找到那種感覺，與過去十年，用粗糙的雪板滑行在雪麵上不同，這純粹是一種從身體深處發出的召喚，一旦捱上那粉雪的雪麵，他不自覺就躍了起來，經過雪麵上的障礙時，他更是自然而然地躍至空中翻轉，最後穩穩落在雪麵。
爸媽用力鼓掌。
葉雪時這才從剛剛那種甚至有些失控的狀態中出來，他回頭看看父母，滑到他們麵前，笑道：“我以前，就是這樣的嗎？”
“是！！寶寶，你和以前一樣厲害！你一定能拿到更多更多的冠軍！”
葉雪時咧嘴笑，他確實挺高興的。
過完年，他已三十八歲。
說實話，任何運動項目，三十八歲，都已不是最佳年齡，葉雪時原本的忐忑與擔心，此時消失殆儘。
試滑了半個多小時，葉雪時背上雪板，和爸媽一起回酒店吃飯。
途中經過另一個滑雪場，葉雪時往內看了眼，看到很多著統一服飾的人在訓練，他好奇地“咦”了聲，旁邊的嚮導立即介紹道：“這是國家隊的運動員。我們這是全國最好的基地，國家隊每年都來這裡集訓！這是備戰後年三月的冬奧會！當然了，您定下的那塊場地，除了比這小之外，質量甚至比這裡還好！要不是場地小，能容納的人少，也早就被國家隊定下了，嗬嗬！”
葉雪時立即起了興趣，非常想進去看看。
畢竟是國家隊嘛，代表著國內最高競技水平。
不料媽媽立即攬住他，擋住他的視線，儘管極力掩飾，笑得到底勉強：“不早了，我們先去吃飯。”
“哦。”葉雪時走出很遠了，還是依依不捨地往回看。
吃過晚飯，回到套房，趁葉雪時洗澡時，蘇暄立即與葉川進了書房，她緊張道：“怎麼樣？調查清楚冇有？”
“我都問清楚了，確實是國家隊的人，不過早已不是當年那批人。”
蘇暄鬆口氣：“那就好，這已經是國內最好的場地，我真不想換。”
“你放心吧，十年過去，雪時當年再驚豔，時光不饒人，他們不會還記得他的，而且當時和雪時一起集訓的人，隊員也好，教練也罷，不是退役，就是改行，絕對不會有事的。”
“嗯。”
“我明早回去，你好好陪著雪時。”
“我知道，你有空隨時過來。”
葉川點著頭，又問：“對了，葉裡知道這件事了嗎？”
“……他暫時不知道，這幾天太倉促，他又在國外忙工作，不想分他的心，我想過幾天再跟他說。”
“也好。”
說話間，葉雪時洗完澡出來，他們倆對視一眼，立即笑著出去陪他。
興許是因為曾經相伴近十年，教練到了之後，葉雪時也冇有一點的陌生感，教練也是激動與他擁抱，並告訴他，lance也會抽空來看他。
一整天，葉雪時都和教練在雪場裡磨合、適應彼此。
還是那句話，到底是有十年的師徒情誼，他們都適應得非常快。
下午的時候，葉雪時甚至就重新上了跳台，先跳了個比較矮的跳台，動作難度也不高，在天空翻滾幾下後，落在地麵，教練鼓掌，葉雪時摘了護眼鏡，也是滿心歡喜。
結束訓練後，葉雪時回去的路上，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葉裡又冇有給他發微信！
葉雪時噘嘴，非常生氣，他不會真的在國外和那個漂亮女孩樂不思蜀了吧？
樂到連個報道都冇有了！
恨不得立即打電話過去質問，卻又更生氣，憑什麼要他去質問？
明明是葉裡和女孩一起玩在先！
回到套房，他就有些悶悶不樂的。
蘇暄詫異：“下午不順利嗎？媽媽上午去看時，不是很好？”
“不是，很順利……”葉雪時低頭去找衣服，打算洗澡。
蘇暄很擔心：“那是什麼事？心情不好，要告訴媽媽啊！媽媽幫你分析分析！”
“真的冇事……”葉雪時抱著衣服衝進浴室，蘇暄焦急了幾分鐘，忽然大悟，會不會跟大兒子有關？
說起來，來到這裡一天多，還冇見小兒子和大兒子通過電話呢。
蘇暄暗自思索，她這個辦法是真的有用了吧？
洗完澡出來，吃過晚飯，葉雪時裹上厚厚的羽絨服：“媽，我想去外麵散散步。”
他們所處的這一塊，哪怕是三月份，也依舊不時下雪，外麵更是一片白雪皚皚，晝夜溫差非常大。
蘇暄便猶豫：“不會太冷嗎？”
“冇事的呀，我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酒店的治安非常好，蘇暄想了想，放行：“那你早點回來。”
“好！”
葉雪時從酒店大堂出來，深深吸口雪後的空氣，便沿著雪道，往山下走去，在雪麵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不知為何，這條路令他很熟悉。
是不是從前也來過呢？
想到這裡，葉雪時不免又惆悵，那麼多寶貴的記憶，就全都忘記了。
葉雪時歎著氣，看到遠處的一片雪鬆，往它們走去，又笑，忘記就忘記吧，他再慢慢想起來就好啦！
雪鬆被白雪覆蓋，葉雪時踮著腳，用手去撩樹枝。
雪簌簌往下落，還有些落到葉雪時的脖頸裡，葉雪時笑著往後一縮，偏又要繼續去玩樹上的雪，正玩著，通往山下的路開來車，車燈直直打在附近的雪麵上，打的是大燈，燈光很強，葉雪時回頭看了眼，並用手半遮住眼睛。
那輛車經過他，往上開，眼看車燈越來越遠，葉雪時剛收回視線，車又停了下來。
葉雪時好奇看去，隻聽空曠的冷寂空氣中，“啪”的一聲響，車門被用力關上，遠遠地，葉雪時看到車上下來個人，並在往他走來。
雪鬆擋住他的視線。
葉雪時納悶地，往外走一步，那個人果然是在往他走。
且越走越近，身影也越來越熟悉。
是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