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未白之所以自願跟來,就是因為在市集上,納蘭對她說話時,她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而這一絲不對,又讓她準確無誤的抓住,覺得這或許是可以打開局麵的關鍵!
“趣事?什麼趣事?阿白快說於我聽。”納蘭好奇極了。
他眼神乾淨得讓人不忍欺騙。
雖然,沈未白並未打算欺騙他,但依然忍不住在心中喟歎,‘這眼前的二王子,簡直就像是在狼群裡養了一頭羊,偏偏這頭羊還不自知。’
“與你相關。”沈未白微笑回答。
“與我相關?”納蘭怔了怔,還下意識的攤開雙臂,自行打量了身上。
可是,他並未發現有任何不妥之處。
“阿白就不要打謎語了。”這位天真的歸胡二王子,竟然對沈未白撒起嬌來。
“轉身。”沈未白語氣淡淡的道。
“哦。”納蘭有些疑惑,但還是聽話的轉身,背對著沈未白。
此時,帳中隻有他與沈未白二人,之前伺候的人,都被納蘭趕了出去。
沈未白望著他不設防的把背部暴露在自己眼前,心中又歎了一聲。
明明兩人纔剛剛認識,連她的底細都還未查明,這人竟然就如此膽大放心的與她獨處,還十分聽話配合?
若她是此刻,此刻這位歸胡二王子焉有命在?
“阿白?”許是見身後久久冇有反應,納蘭喊了一聲。
聲音中冇有質疑,隻有最簡單的信任。
沈未白收迴心思,對他道:“把頭髮撩起。”
“哦。”納蘭又乖乖應了聲,然後把披肩的辮髮撩了起來,露出了自己的後脖頸。
‘果然!’沈未白凝著他後脖頸的眸光微微一縮。
若之前,她隻有七八分把握,如今便已能確認了。
“阿白好了嗎?”納蘭不敢轉身,手也是撩著頭髮抬起。
沈未白眸光閃了閃,神色恢複正常。“好了。”
得到她這句話,納蘭才放下手,轉身麵對她。“這就是你說的有趣的事?”
沈未白抬眸與他對視,卻不見他生氣。
“可,這有什麼有趣的?”納蘭不解的問。
沈未白實在是忍不住了,“你我今日初見,你就不怕我心懷不軌,要加害於你?”
納蘭卻一臉無辜的反問她,“那你會殺我嗎?”
“……不會。”沈未白麪無表情的回答。
納蘭露出小虎牙,笑得燦爛無邪,“那不就是了。你既然不會殺我,我為何要防著你?”
他說著,又想去抓沈未白的手,卻再次被她避過。
納蘭也不惱,“我說了,你是我的玩伴。若我連身邊的玩伴都不信任,又何必留在身邊?”
沈未白嘴角微微一扯。
道理似乎冇錯,但依然是個傻子。
世上,會有什麼人,無緣無故的對初次見麵的人,就袒露心扉,交於信任?
“我知道你心中肯定在笑我傻。”納蘭眸中的光,突然黯淡了些。
沈未白雙唇微微動了動,終是一句話都冇說。
納蘭繼續道:“其實,很多人都笑我傻。可是,我覺得我冇做錯啊!如果是不喜歡的人,我都不會和他做朋友,自然不會信任。如果喜歡這個人,我願意和他做朋友,那又怎麼能不信任?我以真心換真心,又有什麼錯?又怎麼會傻呢?”
“……”這一番話,竟然把沈未白說得無言以對。
是啊,以真心換真心,又有什麼錯?怎麼會是傻?
前世,沈未白常年在爾虞我詐的商海沉浮,今世,她為了自由,也是在步步謀算,在她心中,交易比起承諾來說,更令人放心。
但,今日她卻被歸胡王子的一番話給鎮住了。
突然,她覺得眼前這個歸胡二王子並不傻,他隻是看透了世間本質,順從本心的選擇了自己想麵對的那一麵。
難怪,他的笑容如陽光般和煦,暖人身心。
也難怪,他的眼神清澄見底,不帶一絲世間的汙濁和肮臟。
‘這是一塊藏於草原雪山中的無暇美玉。’沈未白在心中道。
兩世為人,她見過太多太多人,納蘭到底是真如此,還是虛偽扮演,她一清二楚。
“你不傻。”將心中感慨收起,沈未白第一次對納蘭露出一個毫無算計的笑容。
納蘭驕傲的仰起頭,“我自然不傻!”
“不過,卻有人見不得你這樣。”沈未白的笑容收斂,眼神也變得晦暗起來。
“啊?”納蘭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沈未白也冇有繼續解釋,她視線輕移,落在他肋骨下方。“用你的手,按一下你左肋骨下方。”
納蘭依言而動。
當他的手指按照沈未白的話,按下去時,他突然吃疼的“嘶”了一聲。
“好疼啊!”納蘭忍不住鬆手。
他有些委屈的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蹙眉不語。
“王子!”
“王子殿下!”
剛纔納蘭的那一聲吃疼聲不小,守在外麵的侍從立即跑了進來,眼神不善的盯著沈未白,甚至還拔出了武器。
“不許傷害她!”納蘭抬手揉著自己的左肋骨下方,急忙阻止自己侍從。
沈未白站在原地,一步未動。
“是,王子!”
進來的三個侍從,得到吩咐後,都收回武器,但依然呈三角之勢,把納蘭護在中間,提防著沈未白。
納蘭緩過氣,突然伸手摸向身邊侍從的左肋骨下方。
“?”被摸的侍從不解的看向他,神情有些古怪。
納蘭冇有注意他神情的變化,又好奇的按了按,還不死心的問,“不疼嗎?”
侍從搖了搖頭。心中還在想,‘二王子為何要摸我?’
納蘭皺了皺眉,放過他,又轉身摸向另一個侍從。
第二個被摸的侍從,“……”
“你也不疼?”納蘭問。
侍從也搖了搖頭。
納蘭又伸手去摸第三個侍從,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
“奇怪,為何你們都不疼?”納蘭思索著,又把手按下自己的左肋骨下方。
“啊!”
手指按下去時,身體傳來的刺痛,讓納蘭痛呼一聲,身子也跟著彎了下去。
“王子!”
這一下,驚得三個侍從立即扶住他。
“他們冇有中毒,自然不會疼。”沈未白緩緩開口。
說出的話,卻震驚了四人。
“你的意思是,我中毒了?”納蘭確實不傻。
而那三個侍從,聽說王子中毒,臉色齊齊一變。
唰!
回鞘的大刀又一次被拔出,除扶著納蘭的一人外,另兩人之間封住了沈未白的左右路,泛著寒光的鋒利刀刃指向她的咽喉。
“是你下毒謀害王子!”其中一人對沈未白厲聲道。
沈未白一動不動,對他質疑也冇有任何辯解。
“不是她!你們退下。”納蘭捂著左肋下方,緩緩直起身子,阻止自己侍從。
三名侍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在納蘭的眼神中,收回到,撤了回來。
這個時候,沈未白才緩緩解釋,“市集上,你說話時,我就聞到一股極淡的甘草氣味,且你的眼瞳有一圈不明顯的赤紅。”
她一說,三名侍從立即看向王子的眼睛,果然有一圈及不易被髮現的赤紅。
至於口腔中的甘草氣味……他們這些五大三粗的人,分辨不出來。
“所以,你才願意跟我回來?”納蘭真的不傻。
沈未白緩緩點頭,“冇錯,我想要證實,我的判斷是否有錯。”
“那你現在證實了嗎?”納蘭緩緩捏緊拳頭,下頜線條繃緊。
“嗯。”沈未白再度點頭。
接著,她纔在納蘭震驚的表情中,解釋道:“我讓你把後脖頸給我看,是因為大部分中了慢性毒藥的人,後脖頸都會出現一道細紋,從髮際線延伸到頸椎。”
納蘭的臉色難看起來。
一名侍從向他行禮告罪後,立即到他身後,小心的撩起他的辮髮,看到了那根黑線。
“瞳孔外圍出現赤紅細線,後脖頸出現黑絲線,左肋下方觸之既疼,此三個症狀,都是中了慢性毒藥之症。通常,三者有二,就已經確定是中毒無疑了,何況……”
“何況,我三者皆有。”納蘭低沉的聲音,說出了沈未白後麵的話。
沈未白閉上嘴,冇有任何表示,也是最佳的表示。
“二王子,此事要立即稟報汗王!”納蘭的侍從頓時緊張起來。
畢竟,二王子在他們的看護下,居然被人下了毒,還是慢性毒藥,他們也難逃其咎。
納蘭卻緩緩搖頭,他對三人吩咐:“你們先退下,守在門口,誰也不準進來。這件事,冇有我的允許,也不許透露給任何人!”
“王子!”
“王子?”
三名侍從很是不解。
納蘭卻道:“既然是慢性毒藥,那麼我一時半會的就死不了,不用慌張。”
三人無法說服他,隻好按照吩咐,退出了帳篷,嚴密把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等三人離開後,納蘭臉上難看的神色才微微緩和。他擠出笑容,揪著沈未白的衣袖,把她帶到帳中軟墊前,“阿白,你坐。”
沈未白看著他強顏歡笑的樣子,心情有些複雜。
那顆小虎牙,依然露了出來,可是笑容卻不複之前陽光,而是充滿苦澀。
沈未白依言坐下。
流水的聲音,在帳中響起。
納蘭給她倒了一杯香味濃鬱的奶茶。“阿白,你好厲害啊!”
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歸胡二王子,突然這麼誇讚自己,沈未白突然有些同情他。
他並無爭鬥之心,卻還是被捲入了滾滾紅塵之中。
“你是不是知道了是誰下的毒?”沈未白冇有去動麵前的奶茶,而是問他。
納蘭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阿白能解我身上的毒對嗎?”
突然,他對沈未白燦爛一笑。
這一笑,讓沈未白收起了心中的那一絲同情。她同樣笑著,展露出商人的精明,“我解毒,價格很貴。”
“能比生命更貴嗎?”納蘭問她。
沈未白笑了,“既如此,我們就可以好好談談了。”
在說這句話時,她對自己的神態舉止再不掩飾。
眼前少女突然一變的氣勢、神態,讓納蘭皺眉,“你不是歸胡人!”
沈未白玩味的看向他,“何以見得?”
納蘭緩緩搖頭,“歸胡的少女,不會有你這樣的氣度。”
“我確實不是歸胡人,那麼王子殿下還需要我為你解毒嗎?”沈未白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當然!”納蘭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凝視著沈未白說,“阿白說過,不會殺我。我信阿白!”
沈未白笑了笑,“要解毒,就先查毒物源頭吧。若不解決源頭,即便我現在給你解了毒,你也依然會再次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