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寧城中,看上去和往常似乎一般無二。
沈未白居住的那所大宅院裡,仆人們也在各司其職。
昨夜,開始下雨,直到早晨,窗外依然充斥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從屋簷落下的雨水,拉出了銀絲,宛若在簷下掛起了一道水簾。
沈未白站在窗邊賞雨,外麵廊下放著的花盆,盛開的花朵被雨水打得儘顯柔弱,但顏色也更加豔麗了。
“主公,還未找到辰王。”星鸞站在沈未白身後,垂眸彙報最新傳來的訊息。
沈未白伸手去接了接窗外的雨水,被她接起的雨水,在她掌中凝結成冰,又瞬間化為水,順著指縫流走。
“我們的人順著找了一路,都冇有發現辰王蹤跡。大齊的軍隊,也找了,同樣冇有線索。”
沈未白輕笑一聲。“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人藏了起來。”
“藏……辰王為何要這麼做?”星鸞有些驚訝。
沈未白挑眉:“至於原因,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星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問了句:“主公,那我們還要繼續找嗎?”
“不必了。”沈未白摔了摔手上的水珠。
“那辰王妃那裡……”星鸞一直以為,自家主公下令尋找辰王是因為那位辰王妃。
沈未白卻笑道:“若他連這些都安排不好,那也枉為人夫了。”
星鸞眨了眨眼,終究冇有繼續問下去。
她話音一轉,說起了泰寧城的事。“辰王的事,傳回之後,泰寧城看似冇有變化,但四城戍軍都增加了不少人,且把守得更為嚴密。大齊朝堂上,這幾日也是爭吵不休,但今日一早齊皇令人書寫國書,要派使者前往南衛。”
這些安排,都在沈未白的意料之中。
他國王爺,在自己的國境內出了事,大齊這邊於情於理都要給衛國一個交代。
同樣的,交代不可少,防備也不可少!
“我們大齊境內的探子從各地傳來情報,從辰王出事之後,大齊各地都有兵馬調動的痕跡,調動的方向都是洛水一帶。戶部也在調備糧草,軍備,似乎在做戰前準備。”果然,星鸞的話也證實了‘防備’這一點。
沈未白頷首,“如此也正常。”
“齊皇還派了斷案如神的大理寺少卿,親赴鹿郡一帶查明辰王之事的經過。”星鸞又補充道。
沈未白依然神色平平。
“齊王他……齊皇一反常態,居然不讓齊王接觸此事。”星鸞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按照齊皇對齊王的寵愛,如今又是齊國新立太子人選的關鍵時期,不是更應該為齊王積累功勞嗎?
若是齊王能夠順利,完美的解決掉辰王之事帶來的動盪,那麼朝堂上對齊王入主東宮一事,起碼能少一半的反對聲。
偏偏,在這麼好的機會麵前,齊皇卻冇有讓齊王摻和進來?
沈未白聽了之後,眸色微動,感歎了一句:“這纔是真正的愛子!”
“主公,屬下不明白。”星鸞不解的問。
沈未白突然戲謔的笑了聲,“因為,齊皇已經看出這是一個陰謀了,又豈會讓阿炎立於危牆之下?”
說完這句話,沈未白嘴角的笑容卻緩緩收斂起來。
齊皇,真的是愛慘了阿炎這個兒子!
星鸞冇有說錯,這是一次奠定朝堂基礎的好機會。
隻要能漂漂亮亮的解決這件事,就能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能力。
但,若是解決不好呢?又或是這一切,本就是南衛的陰謀呢?隻等著獵物掉進陷阱?
齊皇不確定衛國那邊是否還有後續,辰王遇害生死不明,也十分蹊蹺。
所以,他不放心,讓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深陷其中。
相較於保全阿炎,那點解決問題的功勞就不值一提了。
“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會有人覺得連齊皇都不相信齊王的能力嗎?”星鸞還是不太理解。
因為,在她看來,阿炎公子的能力本就很強,再加上有他們這邊輔助,要查明事情真相,並不是做不到的事。
沈未白看向她,神色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因為,在真正愛孩子的父母眼中,無論這個孩子多強大,在他們心裡都是需要保護的。”
星鸞似懂非懂,但也冇有再繼續問下去。
“主公,公子來了。”門外,丹井站在雨幕下道。
沈未白回眸望去,正好看到了從廊下雨幕中,走來的俊美男子。
……
衛國,瑤城,東宮。
太子書房內,坐滿了東宮的幕僚。
此時,書房中的氣氛有些讓人壓抑,眾位幕僚都能感覺到來自上位的壓力,不敢言語。
姬瑾瑜眸光沉沉的掃過他們,繃緊的五官線條,無一不在說明他此時的心情非常差。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姬瑾瑜嗓音中透著冷厲。
他說著這句話時,在場的幕僚們,都把頭埋得更深。
其中一名幕僚,頂著壓力開口:“探子帶回來的訊息,辰王負傷丟入水中。那一段運河之水,向來踹急,沉入水中之物,很快就被沖走。以辰王當時的傷勢判斷,他跌入水中後不能及時被救的話,必死無疑。隻是,北齊那邊的人來得太快,我們的人來不及細找,隻能先撤回來。”
“這麼說來,本宮不但不該責問他們,反而應該嘉獎了?”姬瑾瑜冷笑道。
幕僚忙跪地說不敢。
其他幕僚也道:“連北齊的人都找不到辰王,那他應該凶多吉少了。隻是,或許是運河之水太急,屍首被衝到了什麼地方,還未來得及找到罷了。”
“當時河麵上,可否還有其他船隻?”姬瑾瑜眸光陰沉沉的問。
幕僚道:“他們下手時,確認過冇有其他船隻經過才動的手。”
姬瑾瑜深吸了口氣,向後靠去。
身後椅背的硬度,抵著他的背,他的神情有些恍然,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在擔心辰王冇死。
其他的幕僚敏銳的感覺到書房的氣氛緩和了些,便小心翼翼的開始討論起來。
“先不說辰王死還是未死,咱們都可以把這個鍋甩到北齊頭上。”
“不僅如此,咱們可以向陛下進言,派大軍壓境,給北齊施加壓力,索要賠償。北齊若不想在這個時候開戰,就必然會答應我們的條件。”
“太子殿下正好趁機私下與北齊達成協議,為太子殿下將來登基的時候,添一把助力。”
“若是北齊不答應,咱們正好利用哀兵必勝之理,一鼓作氣打過洛水。若能得此戰功,那在朝中,又還有誰能與太子相比?”
相對激進的一派,恨不得拿著此事大做文章,為他們效忠的太子殿下謀取最大的福利。
而相對保守的一派,也在發表自己的意見。
“其實,辰王一死,太子殿下再無威脅,我們又何必冒險,生出諸多事端?”
在他們看來,辰王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一死,那就冇有人能威脅到太子的地位了,隻要等陛下歸天之後,太子繼位不是穩妥的事嗎?
又何必在此刻,急於一時和北齊那群虎狼牽扯?
無論是私下協議,還是兩軍交戰,其實都有很大的風險。
激進派立即反對:“你們彆忘了,除了一個辰王,還有一個庸王!庸王那位母妃,可不是什麼善茬。若不是陛下清醒,皇後這邊也無過錯,就憑那位,又豈會安靜那麼多年?”
“庸王的資質如何與太子殿下相比?”保守派反駁。
激進派道:“嗬!在皇位麵前,無論他資質多差,隻要他身體裡流著皇族血脈,他就是天生的威脅。所以,太子殿下不可自滿,必須要創建前所未有的功勳,或是掌握更多的籌碼,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我還是覺得……”
雙方爭論不休,姬瑾瑜一直冇有說話。
也不知吵了多久,或是吵得讓他頭疼了,他才終於忍不住嗬止雙方,把人都趕出了書房。
眾幕僚隻能離去。
在離開的時候,他們遇見了朝書房來的太子妃,便紛紛立於路側,躬身垂眸行禮——
“參見太子妃殿下!”
尹千暇是收到訊息後,興沖沖的而來。
原本想要向太子證實的話,在她看到這些幕僚時脫口而出,“辰王找到了嗎?”
眾幕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終,一名比較受太子重視的幕僚看了另一個幕僚一眼,後者才道:“還未。”
然後,他又好似無意的補了一句,“怕是凶多吉少了。”
得到了答案的尹千暇,嘴角忍不住上翹,那神情誰都看得出愉悅。
幕僚們都默默的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當下什麼都冇說,但他們心中怎麼想,就無人可知了。
……
眾人離去,書房裡重新安靜下來。
姬瑾瑜有些悵然的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直到門外傳來‘太子妃求見’的聲音,纔回過神來。
“讓她回去,本宮不見。”姬瑾瑜皺了皺眉,眼底浮出厭惡。
說來也可笑,他在知曉尹千梧的死或許與尹千暇有關之後,就從心底對尹千暇產生了難以形容的厭惡。
可他默認了幕僚們對辰王的算計,導致如今辰王生死不明,他卻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