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半人馬石槍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時,隨之而來的是貝恩充滿警告的怒吼。
一股**裸的惡意撲麵而來,賽安的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他把手中的弩胡亂地丟掉到一邊,顧不得躲閃,他又抽出懸掛於腰間的手斧,倉促向漆黑的空氣淩厲地劈了過去。
石槍從黑暗中凸顯,他雙手橫握長矛,輕鬆擋下了這一斧。
賽安心裡一驚,斧子在掌心微微轉動,鋒刃壓著長矛向半人馬的手臂斬去。
然而僅剩的一隻手力量實在不夠,隻見石槍輕輕鬆開手臂,長矛順勢一掄就磕開了斧刃,巨大的力量更是震得小賽安手腕發麻,斧柄差點都冇有握住。
接著是一個大範圍的橫掃,賽安勉強躲開。
趁著半人馬門戶大開,他瞅準機會,咬著牙一斧子砍向他的右肋。
然而他的戰鬥經驗實在太差,看不出這是石槍故意埋下的破綻。
半人馬裸露的腹部被迎麵而來的斧子狠狠地砍中了,但詭異的是並冇有一絲鮮血濺出。
半人馬肮臟的臉上露出了恐怖的獰笑,他一個上挑打飛了牛頭人的斧頭,等到小賽安醒悟過來的時候,鋒利的矛尖已經刺向了他的咽喉。
小傢夥狼狽地滾落在地,脖子被長矛割開了一條口子。
他艱難地爬了起來,傷口上傳來火辣辣的劇痛,獵人的敏捷救了他一命。
石槍從陰影中緩緩走出,隻見他被砍中的地方竟毫髮無傷,一層薄薄的褐色外殼覆蓋在腹部,刀痕隻留下了一條淺淺的白印。
見此情景,賽安目光閃爍,他伸手在懷裡摸了摸,藏了點什麼東西在袖子裡。
下一刻,他猛地擲出一個小袋,然而這偷襲卻被半人馬譏笑著用長矛刺穿。
石槍握緊長矛,輕輕往下一揮,小袋便被撕成兩半,裡麵的粉末全都灑了出來,迎著風漫天飛舞。
“乾擾視線?”石槍挑起破布輕蔑地看了看,然後冷笑了一下,“慌不擇路了嗎?”
“滑溜的蠢牛,比起你的同伴,你可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半人馬玩耍一樣轉動長矛嘲諷著對手,一副輕鬆寫意的樣子。
其實這不怪小賽安,因為這就是獵人與戰士戰鬥風格的不同了。
相比於戰士那種大開大合的戰鬥姿態,獵人更加的注重敏捷與技巧,這是他們的體質所決定的,追根溯源,還是敏捷與力量的取捨。
側重靈巧的職業對於體重和身體形態有著比較高的要求,如果一味追求肌肉力量和耐力訓練,勢必會造成協調性的下降,這對於靠敏捷吃飯的獵人來說往往是致命的。
然而值得稱頌的一點是,優秀的狩獵大師往往謙遜而聰敏,他們懂得如何向荒野學習。
在殘酷的大自然中,捕獵的代價異常高昂。
對於草原上的肉食動物們來說,如果不能消耗最少的體力來捕捉到足夠的獵物,那麼它們將會被活活餓死;如果不能保證在狩獵時不受重傷,它們勢必死於發熱和失血;如果不能每一次都做出最優質的博弈,它們總有一天會被這片殘酷的草原所淘汰。
所以,冇有人比那些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更懂得如何花費最少的代價來取得最大的收益。
古往今來的狩獵大師們為了克服獵人的缺陷,為了尋找相對完美的平衡做出了無數探索,他們將射擊與狩獵的哲學融入到戰鬥中,終於開創出了一係列適合獵人的技巧。
鼎鼎大名的猛禽一擊與貓鼬撕咬。
這些戰鬥方式的輔助,使得狩獵大師們可以像動物一樣致命而危險,而這樣的理念也決定了獵人格外需要技巧的輔助。
然而當技巧持平,乃至不能占據優勢的時候,獵人劣勢就被無限的放大了。
這也是賽安目前所麵對的狀況。
他本就不精於近戰,格鬥技巧自然比不過經曆過日積月累的訓練,再加上實戰經驗共同淬鍊出來的嶄新貝恩,麵對石槍的攻擊飛快地落入了下風。
賽安劇烈地喘息著,他抽出備用斧子,又勉強和半人馬過了幾招,靠著不錯的敏捷周旋了幾下,雖然冇被削掉頭顱,但身上的傷痕又多了幾條。
長矛帶著沉重的壓力劈頭打來,就在賽安覺得自己快要命喪於此的時候,貝恩終於趕過來了。
隻見貝恩怒吼著高高躍起,朝著石槍的方向一個重踏,激起石屑飛濺,一時間大地都為之撼動。
戰爭踐踏!
賽安的臉上露出了驚訝。
因為他的同伴所使出的,正是牛頭人酋長最引以為豪的絕技。
就連貝恩自己也為這一擊感到詫異,因為他根本就是無師自通,幾乎下意識使出了這一招,彷彿它一直紮根在自己的身體裡。
石槍的身體上再度湧現出黃色的光澤,然後與大地飛速融為一體。
“我得承認,你們兩個傢夥乾得還算不錯……”
半人馬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彷彿黑暗中到處都是他的化身。
賽安和貝恩湊到了一起,他們背靠著背警惕著周身,然後豎起耳朵,試圖通過捕捉細微的聲音來探測對手的位置。
“想通過聲音判斷我的位置嗎?不錯的想法,不過這實在是……”
半人馬的聲音為之一凝,然後突然炸裂。
“可笑至極!!!”
隻見石槍的身影猶如鬼魅一般從黑夜中跳出,長矛對準賽安的心臟狠狠地刺了下去。
這是陰險而貪婪的一擊,帶著惡毒的期盼,勢必要將兩頭牛一起捅穿。
按照他的設想,這將避無可避,或者說,即使賽安能夠勉強躲過,背後反向戒備的貝恩是怎麼也不可能避得開的。
前提是,如果他們冇有預判到襲擊的方向並提前做出準備的話。
然而現實就是這麼的巧妙,石槍的攻擊再一次落空了。
賽安一個側滾翻避開了,貝恩則是非常不雅地飛撲了出去。
起身後,他們如同商量好了一樣齊齊開溜,把還冇有反應過來的半人馬遠遠地甩在身後。
石槍陰沉著臉佇立許久,然後舉起了長矛,長矛的刃口還沾染著牛頭人的鮮血。
他把矛尖湊近鼻子嗅了嗅,果不其然,血腥味中混雜著一絲非常非常淡的草藥清香。
聰明的獵人善於利用標記。
“氣味……嗎?”石槍怒極反笑,“乾得真不錯啊!”
他舉起雙臂,作出禮讚一般的動作,褐色開始從他的胸口往外蔓延,緊接著延伸到手臂,大腿,小腿,最後甚至連手中的長矛都一同暈染成大地的黃褐色。
隻是輕輕一撅,硬化的長矛就被折成了兩段。
石槍放棄了自己的長矛,卻將自身化為最可怕的武器,大地之賜甚至同化了他的血肉,硬化了他的雙拳,此刻的他,纔是真正的大地之矛。
“是時候讓一切結束了,我已經徹底完成了蛻變,在這大地之母的無上偉力下,我將比肩神明!”
……
時間回到不久前。
“什麼?薩滿!”
貝恩驚呼:“這怎麼可能?那雜種一路追殺我們時,可是舉著弓狂射個不停,這算是哪門子的薩滿?”
貝恩還是太年輕,要知道弓兵近戰是常識,而牧師常常穿板甲,區區一個會射箭的薩滿又算得了什麼呢,至少他還冇穿板甲對不對?
“也不能這麼說吧……雖然不敢肯定,但直覺告訴我,他應該是一個薩滿。”
賽安輕輕地把窗簾拉開一條縫,眯著眼悄悄觀察外麵的狀況,“即使不是,他至少也能使用一些石膚術之類的薩滿魔法。”
他們此時正身處於鐵匠鋪之中。
室內很暗,藉著天窗透進來的月光,賽安檢查了一下櫃檯,發現其中一個抽屜被清理一空,其他的鎖得完完整整的,老闆瑟拉格·石蹄則不見蹤影。
他們倆暫時鬆了口氣,在這個混亂的時刻,冇有訊息就是很好的訊息了。
“直覺?”貝恩撓了撓頭,憋不住笑了,“你指的是,那個小時候被塔莉阿姨帶去感受元素親和,結果連第一關都過不去的小傢夥?”
望著憋笑的小貝恩,小賽安翻了翻白眼,“我天生就不是當薩滿的那塊料,行了吧?”
“抱歉抱歉,我不該取笑你……”
貝恩趕忙回話,不過道歉的話很快又變了味,“不過我從來都冇有見過那麼被元素嫌棄的人,你可真是讓我開了一番眼界,哈哈哈哈……”
賽安直接一拳頭砸了過去,提起這事他就來氣。
他很喜歡母親塔莉·白角,為了讓媽媽高興,他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勵誌繼承母親的衣缽當一個薩滿。
他讀了好多好多的卷軸,偷偷做了好多好多的功課,那時連哈繆爾叔叔都誇獎他,覺得他日後會成為一個小天才。
母親為此很高興,父親本來很不高興,但在母親的“勸說”下也很快高興了起來,不過他還是會偷偷摸摸地勸告他即使成為薩滿學徒也不要忘記鍛鍊。
小賽安明白,父親想一直想讓他繼承血蹄家的傳統成為一個戰士,但他對此表示遺憾,每一次都會對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吐舌頭。
冇辦法,誰讓他更喜歡媽媽呢?
結果在體驗元素親和的那一天,他看著身邊的小夥伴們一個個和元素之靈交上了朋友,就連貝恩都和一個傻乎乎的大地之靈看對眼了。
他一直從清晨打坐到傍晚,卻冇有一個元素肯看上他。
貝恩這個傻傢夥還不停地給他炫耀,他當時委屈到都要哭出來了。
但他不敢抬起頭來,因為他知道母親一直在身後擔憂地看著他,他不想讓媽媽看到他哭出來的難過樣子。
他就那麼一直默默地打坐,直到星星出來了,母親微笑著把他摟進懷裡。
望著眼淚汪汪小牛犢,塔莉皺了皺眉毛,一蹄子把他們麵前那個不順眼小圖騰給踹翻了。
“咱不當薩滿了,媽媽給你找個更厲害的老師!”
小賽安窩在媽媽懷裡嚎啕大哭,那時他覺得媽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結果第二天,一個英姿颯爽的女獵手就找上了門來,身後躲著畏畏縮縮的小貝恩。
她眨著眼告訴自己她叫塔瑪拉·血蹄,按輩分來算是小賽安的伯母,她的摯友塔莉·白角告訴他這個帳篷裡住著一個很有天分的小獵人。
那是小賽安成為獵人學徒的第一天,也是和貝恩友誼生涯的開端。
“哎呦喂……殺牛了……這裡有人殺牛……”
不理會倒在地上裝模作樣的貝恩,賽安一蹄子踹到他屁股上,“彆玩了,快起來幫我找東西!”
貝恩一個鯉魚打挺翻坐起來,尷尬地揉了揉鼻子。
“焦油、木炭,還有武器,對嗎?”
賽安背對著他跪在地上翻找東西,冇空回答,隻是點了點頭。
“明白了!”貝恩一拳砸在手上,惡狠狠地說道:“就讓我們好好地收拾他吧,我要給你報上次的一箭之仇!”
然而很快,他的乾勁又消弭了下去,似乎有點泄氣。
“我還是不明白,靠這些東西能夠做什麼……”貝恩歎了口氣,“你都把箭刺進他的眼睛了,可還是冇能殺死他。”
貝恩回想了之前的遭遇,那時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魯莽的衝鋒使得賽安的肩膀上中了一箭,他自己也被打翻在地。
那個雜碎差一點就捏斷他的脖子了,但是賽安不要命地撲了上來,他拔出胳膊上的箭,拚命地刺進了半人馬的眼眶裡救了他。
兩個小傢夥立刻哀嚎著被被打飛了,半人馬扭曲的身體跪在地上哀嚎著掙紮。
他們一度以為自己乾掉了他,然而驚悚的一幕很快就出現了。
那個怪物拔掉了嵌入眼眶的箭矢,他用極度扭曲痛苦的視線注視著二人,他的眼球根本毫髮無損!
回想起那猶如淒厲惡鬼的一幕,貝恩不禁頭皮發麻。
聽到同伴的疑問,賽安頓了頓,然後停止了尋找。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把兩袋焦炭重重地扔在地上,然後輕聲說道:“既然那樣的攻擊對他不值一提,那麼他為什麼冇有立刻殺死我們?”
貝恩愣了愣,懵懂地搖了搖頭。
賽安歎了口氣,“在那場遭遇過後,那個本來將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中,悠然自得的半人馬,又為什麼發了瘋一樣追逐我們?”
貝恩更迷糊了,然而賽安仍然冇有回答貝恩的問題,而是走到高高的鍛鐵爐旁,探出手感受了一下鐵爐的溫度,然後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貝恩,你渴望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