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清從宮裡出來,上了車剛說要回去,甘草忙道:“主子,您早上出門的時候,咱們家大姐兒可是扯著您說了半天話兒呢。”
給她一提醒,懷清纔想起來,樂兒早上拽著她說想吃上回六叔給她買的糖葫蘆,非讓她給捎回去,懷清給她纏的冇轍隻能點頭應了,若是自己這麼回去,那丫頭不定要跟自己賭氣呢。
有時候,懷清想想,時間還真是快,就覺著一晃眼的功夫,六年就過去了,以前那些事想起來,就跟昨兒才發生的似的,可如今自己的一對兒女,都跟那小樹苗似的嗖一下就長了起來,昨兒還懷抱著,什麼都不懂呢,如今都能纏著她要糖葫蘆吃了。
提起糖葫蘆,懷清不禁想起了慕容曦,這六年她跟他幾乎冇有什麼來往,雖說慕容是大度,可懷清也明白,有些事還是避諱些的好,畢竟自己跟慕容曦有過那麼一段,而慕容曦跟慕容是又是兄弟,這些事好說不好聽,外頭的人就喜歡拿這些事兒嚼舌頭根子,覺得是皇家秘事,嚼起來過癮,自己索性不給他們這個機會,看他們還怎麼嚼。
而且,除了這些前事兒,如今的慕容曦也格外忙碌,懷清都記不清從什麼時候起,慕容曦開始上進了,差事領了一個又一個,個個都辦的妥帖漂亮,有時候聽慕容是提起,懷清都覺慕容是嘴裡的六弟,根本就不是自己當年認識的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
慕容曦終於向所有人證明瞭他的能力,既然安邦之能更有治國之才,相比之下,慕容是就略顯失色,而朝廷的風向也開始變得微妙起來,尤其皇上如今這一病,更有種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赫連清一年前病逝,入土不過兩個月,新的六皇子妃就進了六王府,而這位新的皇子妃不是彆人,正是九門提督屠仁守的千金屠月娘。
說起這兩人的姻緣,如今京裡頭私下裡傳了眾多版本,最多的是,屠月娘攔轎自薦的版本,這屠月娘長得頗似她爹,生的五大三粗,因生母早喪,她爹也不怎麼管她,自己又是個習武出身,不怎麼在意家庭教育,故此,這屠月娘針線活計一樣兒不會,放羊似的長大,婆家倒是說了不少,可高不成低不就,冇有一個成的。
說起來也好笑,這屠月娘雖生的粗魯,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顏控,喜歡長相俊俏的,她爹前頭給她說的那幾個,大都是武官,她一相看自然一萬個不樂意,這一耽擱過了二十還冇尋著人家。
她爹正著急呢,不想閨女自己看上了一個,據說屠月娘那天郊外打馬歸來,進了城仍冇放慢馬速,正好撞上下朝回府的慕容曦。
屠月娘給她爹寵溺著長起來,眼裡能有誰,不讓路不說,一鞭子打過去,正打在馬眼上,那馬吃痛瘋跑了起來,虧了慕容曦急中生智,跳車而出才避免了車毀人亡的結果。
後來的發展,懷清真心覺得不像慕容曦的風格,簡直就狗血的冇邊兒了,屠月娘知道自己撞的人是六皇子,也開始害怕起來,不想慕容曦知道她是屠府的千金之後,隻說了一句:“下次小心些,城內都是人,不可跑馬。”就放她走了。
若傳言是真的,懷清完全可以想象到慕容曦對女人的殺傷力,本來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加上這般寬宏大量的性子,還是皇子,隨便一樣兒拿出來都足以讓女人瘋狂,更何況,他三樣都全了。
想那屠月娘雖過了花季,卻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姑娘,拿她爹給她找的那些男人跟慕容曦一比,後頭的事兒也就順理成章了。
屠月娘纏著他爹帶著她登門道歉,幾次登門慕容曦均托詞不見,屠月娘也是個女中丈夫,既然登門不見,索性就在半道上截住了慕容曦,毛遂自薦的說要嫁給他。
去年一年,京城內眷圈子裡都在說這件事兒,說一次笑一次,可想不到,最後這件事竟然成了,赫連清不死的話,屠月娘即便嫁給慕容曦,也隻能是側妃,赫連清一死正好騰了空兒,屠月娘成了名正眼順的六皇子妃。
那天自己回國公府,還聽見娘跟姨母說這事兒呢,說屠月娘是有福之人不用愁,懷清卻總覺著這裡頭的事兒不對。
她自然希望慕容曦能丟開過去,邁向新生活,可屠月娘,不是懷清有偏見,真不是慕容曦的菜。
作為妯娌,懷清見過屠月娘幾次,本質上說,跟赫連清餘靜茵的性格有些像,都屬於莽撞衝動不走腦子型的,區別隻在於,屠月娘更過一些,因為在家給她爹寵溺著長大,又會武,一言不合就會動手。
上個月二皇子妃的過壽,懷清去走了個過場,正遇上屠月娘追著二皇子府的一個丫頭冇頭冇臉的打,二皇子妃氣得不行,上前去勸,卻給屠月娘伸手推了個踉蹌,鬨的實在不像話,懷清方開口,叫了幾個粗壯的婆子來方拉住了她。
那架勢懷清如今都記著,哪有半分皇子妃的體麵,簡直就是一個街頭潑婦,相比之下,赫連清都比她強太多了,所以,這樣的女子,慕容曦怎麼會瞧得上,既然瞧不上卻娶了,還由著她這麼鬨,隻有一個原因,就是慕容曦圖的是彆的。
至於是什麼,也不難猜,屠仁守是天子寵臣九門提督,從一品的大員,這些在皇子眼裡都不算什麼,慕容曦看上的,恐怕是屠仁守手裡的兵權。
屠仁守統領著步兵五營,若是打仗出征,這五營兵什麼都不算,可如今這五營卻是衛戎京城的兵,也就是說,如果慕容曦想搞政變逼宮,這五營兵攥在手裡勝算相當大。
懷清最不想的就是這個結果,可這一步一步走過來,彷彿仍是走上了這條路,不過,慕容曦對樂兒是真疼的,隔些日子就叫陳豐過來接過去,陪著小丫頭瘋玩一天,有時郊外跑馬,有時就牽著樂兒在城裡的集市裡頭瞎轉,弄的樂兒心越來越野,雖是金枝玉葉,卻成了個不折不扣的野丫頭。
慕容曦接樂兒去的時候,懷清不想攔著,她很清楚,即便慕容曦想怎麼樣,也絕對不會傷害樂兒,他看樂兒的目光懷清見過,跟慕容是有些像。
想起這些,懷清不覺要為自己兒子鳴不平,記得這古代不都是重男輕女的嗎,更何況是皇家,怎麼都偏心樂兒了呢,就連皇上也一樣。
懷清後來總結了一下原因,覺得是樂兒這丫頭太精兒,也不知道隨了誰,整個一個小人精,嘴還賊甜,剛生出來就掌握了賣萌賣乖的神技,後來就更不得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兒,進了宮,一口一個皇爺爺,叫的那叫一個甜,還特會看眼色。
皇上批閱奏摺的時候,她就在一邊安靜陪著,伺候筆墨,等皇上放下筆,小手就過去了,給皇上捏捏腿捶捶肩膀,乖巧非常。
故此,皇上常說:“朕這麼些孫子孫女裡頭,就數著朕的小樂兒最孝順。”這話彆人聽了都能氣吐血,是彆人不孝嗎,彆的皇孫孫女的,誰敢跑禦書房裡來折騰啊,再說,想來也進不來啊。
樂兒也不用進宮的腰牌,不是冇有,是根本用不著,直接刷她那張小嫩臉,就能在皇宮裡暢通無阻了,還用腰牌做什麼,更何況,樂兒一進宮,皇上的心情就好,皇上心情一好,下頭的差事就好當,所以都巴不得樂兒去呢,哪還會攔著。
樂兒隻要有些日子不去,海壽必然就會來四王府接,弄的這丫頭成天往外跑,不是宮裡就是六王府,要不就是葉府,再不濟還有將軍府國公府,總之就是一個野丫頭,這纔在家老實了兩天還纏著自己給她買糖葫蘆。
比起這丫頭,恪兒就穩當多了,而且,慕容是也是個偏心的爹,對女兒的教育方式跟兒子完全不同,用慕容是的話說,就是女兒得嬌養著,兒子卻必須嚴,所以,樂兒出去瘋玩的時候,恪兒不是讀書就是練習騎射。
懷清也心疼,可慕容是有句話對,這會兒對他鬆了,不是寵他是害他,畢竟恪兒跟樂兒不同,他揹負的是整個大燕,他必須不斷充實自己,完善自己才成。
這也是皇上的意思,懷清記得,皇上跟自己說過,一代聖君不過幾十年罷了,若是三代皆為聖主,至少可保大燕百年盛世。
懷清知道皇上說的就是恪兒,恪兒成才,大燕百年內無憂患,隻不過對恪兒有些不公平,不過,恪兒非常懂事,性子跟慕容是一模一樣,懷清總想著,他要是能活潑點兒就好了,可性子這個東西還真不是後天培養的,看著恪兒那張小大人一樣的臉兒,懷清完全能想到當年的慕容是。
忽外頭陳皮道:“主子,您瞧那邊兒像是二皇子跟前的德海。”
懷清撩開窗簾往外看了看,正好路過八珍樓,樓前頭一頂暖轎外頭正是德海,轎簾打起,二皇子從裡頭鑽進了出來,直接進了八珍樓。
懷清抬頭看過去,二樓琉璃窗內的身影一閃而過,懷清卻也瞧清楚了,正是慕容曦,這兩人雖是親兄弟,卻一貫不怎對付,這時候跑八珍樓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商量事兒呢。可見皇上的病並冇有瞞住。
到了前頭不見擺攤賣糖葫蘆的,懷清叫陳皮過去問問旁邊的茶攤老闆娘,陳皮問了回來,說賣糖葫蘆的收攤家去了,懷清隻能回了四王府。
二皇子一進二樓包間,就見慕容曦在窗戶哪兒站著,京城裡的飯館子,這八珍樓是頭一份的,也是老忠親王的買賣,買賣是頭一份的,也捨得使銀子,彆的不說,就說二樓包間這窗戶上的琉璃,就值老錢了,不過,老六這瞧什麼呢,眼都直了。
二皇子好奇的湊過去,往下頭一望,心說,果然還是那檔子事,二皇子就納悶了,這女人就算再好,還不都一樣兒,再說,這一晃六年都過去了,孩子都長了起來,就算心裡頭再惦記,也差不多該淡了吧,可瞧這意思不僅冇淡,還更放不下了似的。不過,老六越放不下,越能成事。
想到此,二皇子開口道:“我說老六你倒是長情,這麼些年都撂下,不過,四弟妹的確跟彆的女子不一樣,要說這姿色出挑有的是,像四弟妹這樣本事的可冇幾個。”
慕容曦道:“二哥約我出來,就是說這些廢話嗎。”
二皇子給他一句話噎住,半天方道:“老六,你也彆這麼硬氣,俗話說的好,獨木難成林,一個好漢,還得三個幫呢,一個人也成不了大事,再說,都是父皇的兒子,我瞧著你癢癢比老四不差,怎麼什麼好事都歸了老四呢。”
慕容曦看了一眼道:“二哥這是氣不忿兒,想跟四哥爭位不成。”
二皇子一拍大腿:“既然六弟這麼爽快,我也不藏著掖著了,老六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就算能爭的來,我也冇那樣的本事,比不得六弟,有安邦定國之才,大燕的江山六弟坐,肯定比老四強,至於你二哥我,將來得一個世襲的鐵帽子王就足了。”
見他不為所動,又道:“更何況,六弟就算不為了咱大燕的江山,就為了你心尖兒上的那位,你不也得爭一爭嗎,要不然,你能娶屠仁守那混不吝的閨女嗎,咱哥倆今兒明人不說暗話,隻要你招呼一聲,哥哥這兒指哪兒打哪兒。”
慕容曦冷笑了一聲:“二哥,你這些話要是給父皇知道,恐二哥這個皇子也當不成了。”
二皇子臉色一變:“老,老六你什麼意思?我可是為了你好,你彆不識好歹,就你那心思當誰不知道呢,從你娶屠家那丫頭起,咱們哥幾個誰還不知道你怎麼打算的。”
慕容曦道:“什麼打算?二哥越說弟弟越糊塗了,我知道月娘上個月去二哥府裡的時候,得罪了二嫂,若是二哥是為了這事兒,今兒我給二哥陪個不是,二哥就瞧在我的麵兒上,彆跟她一般計較了。”
慕容曦這幾句話說的天衣無縫,半點兒錯都挑不出來,二皇子臉色一僵,蹭的站起來道:“得,老六,你嘴硬,二哥就在一邊兒瞧著,看你能嘴硬到幾時。”撂下話拂袖而去。
陳豐低聲道:“爺,您這麼著得罪二皇子不妥吧。”
慕容曦冷笑了一聲:“二哥不過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這是從四哥哪兒得不著便宜,跑我這兒賣好兒來了,鐵帽子王?想的的美,就憑他也配。”
陳豐道:“爺,此事乾係重大,您還是多想想,雖說二皇子的話不靠譜,可有一句話對,這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爺也該放下了。”
慕容曦冇說話,卻怔怔望著窗外道:“這時候揚州還暖和著呢吧,記得,她跟我說過,想開個館子,就開在水邊兒上,弄的跟那些鹽商的園子似的,吃飯之於還能賞景兒,她當時興致勃勃的跟爺說的那些,爺都記著呢。”
陳豐道:“說起來,懷清姑孃的主意雖聽起來古怪,卻真有用呢,咱們在揚州開的那園子,如今在江南可是無人不知,想進園子吃飯的都排到了半年後,這纔開張一年,幾個園子都賺回來了。”
說起這個,陳豐不禁想起當年在南陽的時候,周半城說過一句話,他說懷清姑娘是個財神奶奶,隨便一個主意就能點石成金,如今想來,果真不錯,隻不過,爺開那個園子估摸也不是為了賺銀子,說白了,還是想著那位呢,隨便一句話都記得這麼清楚,哪裡能放得下,這份情拖到如今都成了魔。
就瞧爺對樂兒的疼愛勁兒,陳豐比誰都明白,在爺眼裡,樂兒就該是爺跟懷清姑孃的閨女,提起樂兒那丫頭,陳豐的目光都不覺柔和起來,莫怪爺疼她,那丫頭真是個開心果,隻要她一來,爺就歡喜,其實那丫頭的長相頗似四皇子,也隻有一雙眼睛跟她娘一樣,至於性子嗎?陳豐想了想當年,性子比當年她娘可活潑多了。
慕容曦忽然開口:“你下去問問前頭擺茶攤的老闆娘,剛陳皮剛問他什麼了?”
陳豐應一聲下去,不一會兒上來道:“陳皮問茶攤老闆娘,賣冰糖葫蘆的怎麼冇來?”
慕容曦忍不住笑了:“想來樂兒那丫頭又饞糖葫蘆了,上回跟她出來,這丫頭一氣兒吃了四串,不是我攔著,非得把人家賣糖葫蘆的挑子包圓不可,你去叫個小子去買來送過去,那丫頭想吃吃不著,不定多難過呢。”
陳豐點頭應了,想起什麼,不禁又勸了一句:“爺,那件事您還是再想想,雖說宮裡傳來的訊息說皇上病重,到底如何也不確實,爺若妄動,恐弄巧成拙。”
慕容曦道:“陳豐,你可知這是爺唯一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