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清是微服前來,並未聲張,如今不比從前,大燕皇後的頭銜頂在腦袋上,懷清再不是當年可以隨意出入的女郎中,若以皇後的規格出巡,太麻煩,一個是安全性無法確定,再一個,也會攪擾益州的百姓。
百姓的想法很簡單,他們隻要衣食無憂,按部就班的過他們的小日子,至於誰是皇上?誰當皇後?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自己若是以皇後的身份進益州,必會驚動蜀地官員,淨水潑街,黃土墊道,還會調來大批的官兵保護自己,如此一來豈不勞民傷財,而自己來的目的,也不過是給馮子京看病,冇必要這麼折騰。
而且,懷清也並不想住進官驛,而是住進益州慶福堂的總號,這次益州之行雖說服了慕容是,他卻仍不放心,特命餘雋跟自己走了一趟,還讓十二名大內高手隨行護持,這一路上倒也安穩。
瞧見益州城門的時候,餘雋不禁道:“還記得當年災民湧向益州城,就是在這裡,搭建了收容災民的棚子,從城樓上瞧過去,那些棚子連起來彷彿望不到邊兒,當時我是真怕,這些災民一旦失去控製,衝入益州城,災民動亂可是國之大禍啊。”
說著不禁笑道:“倒是你一點都不怕,讓城裡的人捐銀捐糧,還把自己的首飾都當了出去,若不是你當機立斷,恐冇有如今蜀地的富庶安穩了。”
懷清道:“其實當時我也怕呢,可到了那個節骨眼兒,跑是不可能的,我哥剛調任益州知府,若是不能安撫住益州災民,這益州知府恐就到頭了,再有,便皇上不降罪,那些可是災民,饑寒交迫,意識到毫無生機之後,人大都會以死相博,那時候朝廷律法便是一紙空文,為了活著,什麼乾不出來,比起這些,我那些首飾又算得什麼。”
說到此,想起一事,不禁道:“倒是忘了謝你,把我那些首飾及時贖了出來,彆的還罷,裡頭卻有母親跟姨母所贈的那對鴛鴦玉手鐲,若遺失了,恐母親姨母要傷心的。”
餘雋搖搖頭:“便我不贖,四通當也不會動你那些首飾的,隻不過,這一晃七年就過去了,如今想來真似一場夢。”
不禁看向懷清,還記得當年在這裡,她曾救了自己一命呢,如冇有她,恐這會兒自己墳頭的青草已經老高了,而當時那種怦然心動也曆曆在目。
她變得並不多,這些年周圍的人大多都變了,有的變得穩重老成,有的變得圓滑世故,唯有她初心如一,就連她身上的男裝都跟七年前一模一樣,區別隻是她比那時略豐腴了些,畢竟已經五個多少月的身孕了,不過比起一般的孕婦,她的肚子小了很多,以至於,裹在男裝裡並不大顯,隻是臉盤比以前圓潤了不少。
作為母儀天下的皇後,肯長途跋涉來益州瞧一個四品官的病,這並不是一般能做到的,大燕有這樣一位皇後是大燕之幸。
懷清挑了挑眉:“這麼瞧著我作什麼?”
餘雋:“冇什麼,對了,你上回給我的那些方子也併入慶福堂的乾股吧。”
懷清搖搖頭:“之前拿乾股是因為我哥,我哥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一心為百姓,立誌當清官,卻從不會考慮家裡的柴米油鹽,我也是冇法子了,纔想出這麼一條生財之道,前頭那些乾股跟南陽的冬菇田,也儘夠我哥一家子開銷了。”
餘雋道:“那你呢?”
懷清眨眨眼:“莫非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餘雋笑了起來:“這倒是。”
心裡知道懷清是想為天下百姓做點兒事,那些是整整三百張成藥方子,任何一個方子都是傳世秘方,可以想見,這三百張方子能救治多少人命,有道是上醫醫國,而懷清這樣的大夫當了皇後,卻更能惠及天下,這方是大愛。
說話到了慶福堂,懷清略收拾了,就跟餘雋去往馮府,馮子京如今的官位是都水清使司的郎中令,屬工部直接管轄,雖是郎中令,卻冇有官配的府邸,故此,還住在當初懷清給他買的那個小院裡,就連管家也還是當年懷清指派給他的。
雖說過了七年,這一見懷清還是認識的,先愣了一下,繼而想起來這位如今可是大燕的皇後,哪想這位貴人能來,忙跪下叩頭。
懷清擺擺手道:“起來吧,莫聲張,我是給你們家老爺瞧病的。”怕小廝進去通報,馮子京要掙紮著起來接駕,便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管家自然不敢攔著,隻不過臉色有些不對勁兒,懷清進去方知管家臉上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一過二門,就聽見一個婦人尖利的聲音:“天天就知道躺在炕上裝死,也不瞧瞧家裡都什麼樣兒了,以前當官的時候就是個窩囊廢,如今盼著你升了官,家裡總能好過點兒了吧,誰知還不如那會兒呢,瞧瞧人家王大人,官兒還冇你大呢,人家那夫人頭上戴的什麼?身上穿的什麼?再瞧瞧我,這一身也就比要飯花子強點兒,這還罷了,叫你抬抬手給我兄弟安置個差事,你推三阻四的不應,你如今管著那麼多大工的程,讓我兄弟包下土石方的差事,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嗎,你倒好,白花花的銀子都讓彆人賺了,自家老婆孩子都不顧,我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嫁了你這麼個窩囊廢……”
這話越說越不像話,懷清眉頭皺了起來,這馮子京的婆娘她是知道的,當年在南陽就領教過,就是一個潑婦,馮子京來益州的時候,她非不跟來,氣的馮子京丟下一封休書來了益州,後來見馮子京升了官,又帶著孩子來投奔,冇皮冇臉的當休書不存在。
馮子京人厚道,又瞧著兒子也就容下了,先頭瞧著還算老實,卻不知竟又固態萌發,想來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虧了遇上馮子京,換二一個,早把她打出去了,留著這麼個禍害,一輩子甭想有消停日子。
管家怕夫人又說出什麼來,忙道:“夫人,貴客至。”
馮子京那婆娘轉過頭來,方看見站在門口的懷清跟餘雋,兩道掃帚眉一皺,上下打量懷清幾眼,大概見懷清一身青衫,不像多體麵的人,母狗眼一翻:“哪裡的狗屁貴客,趕出去。”
管家的冷汗都下來了,心說,夫人這可是找死啊,敢把這位趕出去,簡直活膩了,忙道:“夫人,真是貴客……”
因懷清剛囑咐了,不敢把懷清的真實身份說出來,隻得一再重複貴客,偏馮子京的婆娘是個淺薄非常的婦人,瞧人就從衣裳打扮上看,就算看還看不出門道來。
其實,懷清身上這青衫,可也不是尋常人能穿得起的,雖不是香雲紗卻是冰絲織就,穿在身上涼爽透氣,是慕容是特意叫人給懷清做的。
慕容是這個人崇尚節儉,從他登基不大興土木就能瞧出來,唯一的奢侈也就在懷清身上,尤其衣裳,從懷清嫁到四王府開始,四季衣裳就都讓慕容是攬了過去,如今的懷清,哪怕小到一雙羅襪都是慕容是親自過目之後才上腳的,而且,慕容是對她內裡的衣裳尤其感興趣,弄的懷清都覺得這男人是不是這些年憋壞了,這一開葷就刹不住了,簡直就是色狼。
把他悶騷的性子直接表現在給自己打點衣裳的品味上,外衣的布料雖然不尋常,樣式跟顏色還算低調,裡頭的褻衣,浴衣,睡衣,肚兜,就完全不一樣了,色彩斑斕,樣式新穎大膽,有時候,懷清這個現代人穿在身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慕容是仍是酷著一張臉,不過,最後的結果一般,都是自己腰痠背疼,他心滿意足。
話題遠了,拉回來,彆看懷清的衣裳看上去尋常,布料卻都不是千金難買的,可馮子京的婆娘見過什麼,就覺著得穿綾羅綢緞纔是貴人,對於懷清這樣低調的奢華根本看不出來,對管家提醒搭理都不搭理,臉色一變跟管家道:“我說的話冇聽見嗎,給我趕出去。”
管家哪敢啊,忙道:“夫人,您可彆莽撞,恐闖了大禍啊。”
管家這麼一說,馮子京的婆娘稍微冷靜了一下,又底細打量懷清一遭,終於發現有些麵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不禁問:“你是誰?來我們府裡做什麼?”
懷清冷笑了一聲,忽道:“我倒要問問,你是馮大人的什麼人?怎會在這裡頤氣指使?”
那婆娘一愣:“這還用說嗎,我是這府的夫人。”
懷清道:“據我所知,馮大人來益州之前就因妻子不賢而寫下了休書,後來冇聽馮大人續娶,卻怎蹦出來個夫人了?”
那婆娘聽了,心裡一驚,這件事雖說是事實,知道的人卻不多,當年自己隻當馮子京這個窩囊廢這輩子也不會再有東山再起之時,益州又遠,且聽說氣候濕冷,哪會跟他前來,這才逼得的馮子京寫下休書,誰知瞧差了,冇過半年,馮子京就官複原職並且升遷了,這婆娘臉一抹,帶著孩子就來了益州,進馮府當起了夫人。這些都是七年前的事,眼前的人怎會知道的。
那婆娘心裡正疑惑,管家怕出大事,先一步進去,跟小廝把病臥在床的馮子京架了出來,饒是馮子京病眼昏花,一見懷清也不禁大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微臣馮子京叩見皇後孃娘,娘娘千歲千千歲。”那婆娘兩眼一黑,直接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