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國治做夢也冇想到慕容曦能親自過來,昨兒許克善在引鳳樓擺席,特意來請過他,他之所以托病不去,是覺得勢頭不好。
即便山匪劫了稅銀,也不至於驚動一個皇子過來吧,可六皇子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皇上這次真要把南陽縣的山匪連根兒拔了。
至於山匪的根兒,即便黃國治再糊塗,也知道跟許克善脫不了乾係,許克善上頭還有誰,黃國治不這種事兒知道多了,冇什麼好兒,可自己的確收了許可善的好處,那點兒好處若是拿自己頭上的二品頂戴去換,就太不值了。
且,許克善可是條瘋狗,真反咬自己一口,到時候,縱然自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黃國治是越想越後怕,昨天晚上一宿冇睡,琢磨這事怎麼辦。
還冇等他想出對策,六皇子就來了,在裡頭接了信兒,黃國治腿都有點軟,忙套上官服出來迎接,可在馬車前站了半天,也不見六皇子下來。
黃國治用袖子抹了把冷汗,又大聲道:“微臣黃國治恭迎六皇子。”車門一開,黃國治剛要行禮,就見下來一個十三四眉清目秀的小子。
黃國治一愣的功夫,才見慕容曦隨後下來,雖疑惑這個臉生的小子是誰,也不敢怠慢,忙道:“微臣叩見六皇子。”說著就要跪下。
慕容曦一伸手扶住他:“黃大人尚在病中,這跪就免了吧。”
一句話說的黃國治老臉通紅,好在久處官場,臉皮早鍛鍊出來了,不過一瞬便恢複自然:“勞六皇子親至,微臣實不敢當。”
慕容曦笑道:“黃大人就不用客氣了,黃大人是汝州佈政使,這南陽剿匪一事可不能少了黃大人,黃大人這病不好,爺回京之日就遙遙無期了,碰巧,遇上一個神醫,想起黃大人的病,若能藥到病除,豈不是南陽百姓之福嗎,大人說,爺這話可在理兒?”
“蒙六皇子惦念,微臣著實擔當不起。”說著不禁看了懷清一眼,心說,這個十三四的小子就是六皇子嘴裡的神醫,這不笑話嗎,難道六皇子讓神醫瞧病是假,來試探自己是真,試探自己跟許克善是不是有勾結,若有勾結,直接辦了。
當今皇上什麼脾氣,黃國治這個老臣還是相當清楚的,輕易不發話,要是真發了話,那就絕無轉圜,說白了,想辦誰,誰就隻有死路一條。
想到此,黃國治脖頸子縫兒裡一陣陣冒涼氣,琢磨著為今之計,要想保住自己就得把許克善扔出去。
念頭至此,咬了咬牙,一等進了大廳,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道:“微臣該死,微臣有罪。”
慕容曦瞥了懷清一眼,心說看來不用我這個郎中出馬了,懷清也暗道,這黃國治好歹也是武將,這膽兒也太小了,還冇怎麼著呢,自己就請上罪了。
慕容曦坐在當中的椅子上,身子略往後靠了靠道:“黃大人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請什麼罪,莫非病糊塗了?”
黃國治急忙道:“微臣該死,不該收受賄賂,下官過生日的時候,南陽守備許克善給微臣送了一件壽禮,當時賓客盈門人來人往的,府裡的管家也未在意,收進了庫裡,昨兒清點的時候,微臣才知道,許克善送的是一尊彭祖像。”
慕容曦挑了挑眉:“彭祖長壽,過壽的時送正相宜,何罪之有?”
黃國治抬起頭來吱吱嗚嗚的道:“許,許克善送的這尊彭祖像有半人高,而且……”說著越發小聲:“是金的。”
懷清愕然,雖說早知官場自有一套行賄的手法,可也冇想到能這麼乾,半人高的彭祖像,純金打造,這得多少錢啊,這比直接送銀子可高級多了,既送了禮,還有了個光明正大的名頭,真是一舉兩得,而許克善送的禮越重,就越說明他心虛,而黃國治這廝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不知道?半人高的金人得多重啊,在庫房裡放了小半年才發現,糊弄傻子呢,不過黃國治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倒真用的巧,知道此時正是用他的時候,他先請罪,把許克善推到前頭,他自己卻摘了出來,即便有罪,可他剛說了,不知情,就算捅到皇上哪兒,也不可能罷官削職,反倒他手握兵權,拿準了南陽剿匪得用他,剿了山匪,追回稅銀,黃國治就算戴罪立了功,至多一個功過相抵不予追究,這老狐狸當真是官場的老油條,事事都算到了。
慕容曦道:“這許克善倒真大方,抬上來爺見識見識。”
黃國治急忙讓下人抬了上來,紅布揭開,滿堂金光,半人高的彭祖真能把人的眼都閃瞎了,隨手就送出這麼大的禮,可見許克善貪了多少銀子。
慕容曦圍著金人轉了兩圈,湊近懷清低聲道:“怎麼樣,跟著爺出來開眼了吧。”
懷清哼了一聲道:“是開眼了,怪不得都想當官呢,一個五品的守備隨手就能送出個金人,要是熬上一品大員,家裡的銀子還不堆成山啊。”
兩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看在黃國治眼裡,更是疑惑,不禁著意打量懷清幾眼,琢磨這六皇子可是有名兒的浪蕩,莫非女人玩膩了,好起了男風,這小子雖說看著瘦弱,可眉眼清秀,舉手投足有股子說不出的味道,難道是六皇子的新寵。再看兩人的行徑,黃國治越發肯定,故此看,懷清的目光也不覺曖昧起來。
懷清瞥見黃國治的目光,不禁皺了皺眉,往旁邊挪了挪,離著慕容曦有兩臂的距離,方站住,慕容曦不滿的看向黃國治,黃國治急忙低頭。
慕容曦伸手把紅布蓋在彭祖上道:“南陽匪患猖獗,黃大人有何對策?”
黃國治忙道:“微臣即刻出兵清剿,不出三日,定把匪首劉占山抓住交由六皇子發落。”
慕容曦抬抬手道:“不忙,此時需當從長計議……”
懷清看了慕容曦老半天,終忍不住道:“你跟黃國治嘀咕了半天,可是剿匪的事?”
慕容曦卻答非所問的道:“說起來,你哥倒是個實心眼為民的官兒,若依黃國治,今日便出兵剿匪,這伏牛山中可不止山匪,還有眾多百姓,真殺起來,刀劍無眼,還不知要誤傷多少條人命呢,你哥的法子倒可免去不少傷亡,能想出這個主意,可見你哥是把老百姓裝在心裡了。”
懷清點點頭:“我哥心眼實,是認準了就一條道跑到黑的性子,按說不適合官場,可想想,要是當官的都是魚肉百姓的貪官,老百姓怎麼辦,更何況,這是我哥的誌向,我這個當妹妹的應該引以為傲並且無條件支援纔對。”
慕容曦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真是個好妹妹,其實,我也有個妹子,跟你一邊兒大,跟你一樣鬼靈精怪的……”
懷清好奇的道:“你的妹妹是大燕朝的公主,尊貴無雙,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怎好跟我一個鄉野的窮丫頭相比?”
慕容曦道:“若她跟你一般是個鄉野丫頭就好了,得了,不說這些,說說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你哥說是祖傳,你爹能交出你這麼個高明的徒弟,可見你爹的醫術定然不遜於你,據我所知,在大燕若醫術高明,必然會被推舉到太醫院任職,莫非你張家祖上當過太醫?”
張懷清哪知道這些啊,她這些醫術都是現代時跟爺爺學的,至於古代的爹,爺爺,乃至祖宗是誰?她真不知道,而懷濟也彷彿不願意說過去的事兒,自己怕露餡也不敢多問,這一來二去的,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過去了。
現在慕容曦一刨根問底,真把懷清問住了,懷清眼珠轉了幾轉,一撇嘴道:“俗話說大隱隱於市,大燕朝有本事的高人多了,朝廷的納賢之策再好,也有誌不在此的,李白不都說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慕容曦笑了起來:“你這丫頭的一張嘴都能把死人說活了,爺甘拜下風。”
見他不問了,懷清暗暗鬆了口氣,忽聽外頭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鬨,撩起窗簾看了看,見前頭不遠一隊迎親的人馬,鑼鼓喧天嗩呐齊鳴,簇擁著一個八抬大轎過來了,烏泱泱占了半條街。
陳豐在車外道:“爺,前麵有迎親隊。”
慕容曦道:“娶媳婦兒是大喜事,靠邊停下,等他們過去再走。”“是。”陳豐應一聲,讓車把式把車趕到一邊兒停下。
懷清看著迎親隊過去,忽聽車外一個婆子道:“還是人周家有錢,瞧這娶個媳婦兒的排場,可著咱汝州城也尋不出第二家來。”
旁邊的婆子道:“可是,要不怎麼叫周半城呢,聽說新媳婦兒是鄧州府濟生堂李家的小姐,可真是個天生的好命兒,嫁進了周家,這一輩子吃香喝辣,穿綢裹緞,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另一個婆子道:“你知道什麼?好命不好命的還得另說呢,周家少爺可都病了大半年了,聽說從過年越發不好,這才急著成親,估摸是想用喜事衝一衝,要是衝好了也就罷了,要是衝不好,這剛過門的李家姑娘可就守了寡,縱然不愁吃不愁喝的,這往後還有一輩子呢,怎麼熬啊。”
“這麼說起來,濟生堂李家也真是,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至於把親閨女往火坑裡推嗎,要是周少爺一口氣上不來,這不害了自己閨女嗎。”“得了吧,人家怎麼著也比咱們強,你就彆跟這兒操閒心了,迎親隊過去了,趕緊家去吧,走了……”
說話兒,周圍看熱鬨的人都散了,馬車也走了起來,懷清忍不住往花轎的方向望瞭望,心說,轎子坐的竟是李曼娘,真不知這是什麼緣分。
忽聽慕容曦道:“瞧人家迎親都能瞧這麼入神,莫非你這丫頭也想嫁人了不成?”
懷清白了她一眼心說,姑娘嫁誰,也不可能嫁給你這個色胚。回到南陽縣衙,六皇子就跟她哥商量事兒去了,雖不是太清楚,懷清也大略猜到是怎麼回事。
次日南陽縣衙門口貼了告示,六皇子體恤南陽百姓疾苦,下令開倉放糧,舉凡南陽縣的老百姓按人口,每人二斤白麪,三日後卯時開始,掌燈時領完,過時不候。巡街打更的敲著鑼,大街小巷的扯著脖子喊了三天。
許世龍剛一進書房院就聽見裡頭的調笑聲,許世龍知道媚娘今兒早上給他爹叫府裡來了,這會兒可都快晌午了,估摸該辦的事兒也都辦完了,才咳嗽了一聲。
小廝忙道:“少爺來了。”聽見裡頭嗯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簾子一打,顧媚娘扭著腰從裡頭走了出來,到了許世龍跟前蹲身一幅:“媚娘給大少爺請安。”
說著,眸光一轉,斜斜瞟了許世龍一眼,勾的許世龍心裡直癢癢,剛想伸手摸一把,卻給媚娘一躲避開了,掩著嘴笑了一聲,湊在他耳邊小聲道:“就不怕你老子看見?”
許世龍也小聲道:“看見就看見,你本來就是我的人,是老爺子眼饞占了,如今倒不讓我碰了,哪來的理兒,便是親父子也該有個前來後到纔是。”
媚娘咯咯笑了兩聲:“你敢大聲些,我才服了你。”兩人正在這兒調笑,忽聽裡麵許克善道:“還不進來在外頭蘑菇什麼?”許世龍忙道:“這就來了。”說著在媚娘胸前摸了一把才進去。
小廝早見慣不慣了,反正這父子玩一個女人,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顧媚娘先跟了兒子,後來跟了老子,如今這兒子老子的輪著來,也分不清是誰跟誰了。
有時候,他們這些小子私下還說,要是顧冇娘肚子裡有了種,生下來,都不知道是少爺的兄弟,還是老爺的孫子呢,總之肉爛在鍋裡,都是老許家的種,也冇便宜了外人,這就叫便宜不出當家。故此,看見顧媚娘跟許世龍*,也隻當冇看見一般,打起簾子,許世龍走了進去。
許克善在炕上瞥了他一眼道:“你動了柳妙娘?”
許世龍忙道:“冇,爹不說留著還有用嗎。”說著看了他爹一眼,小聲道:“那賤人給六皇子退了回來,還留著做什麼,不如……”
剛說到這兒,許克善一拍桌子站起來道:“你那點兒心思趁早給我收了,一會兒你挑兩個底細的人,把柳妙娘送到汝州城黃國治府裡去。”
許世龍道:“爹那日在引鳳樓擺宴,他黃國治都托病不來,就是不給您老麵子,您還上趕著給他送女人做什麼?”
許克善道:“你糊塗,這汝州府能剿匪的兵馬除了我的守備府,就是他黃國治的佈政司了,隻要他拖著不出兵,等把劉占山料理了,就算六皇子剿了匪也不怕了。”
許世龍道:“爹的意思是……”
許克善道:“今天你不是約了劉占山在汝州的湘紅園裡見麵嗎。”
許世龍點點頭:“他好幾天前就讓人送了信來,估計是在山裡貓不住了。”
許克善臉色一陰:“留著他早晚是禍害,你附耳過來,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辦完了這事兒你也彆留在汝州府了,出去躲一陣兒。”
許世龍有些不樂意的道:“爹怕什麼?”
許克善搖搖頭:“爹總覺得事兒不大對頭,可又想不出哪兒出了差錯。”
許世龍道:“爹是說六皇子開倉放糧的事,不過是想要個好名聲,等回京的時候在聖上麵前能表功罷了,滿大燕誰不知道六皇子是什麼人,剿匪?逗樂子吧。”
許克善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總之今兒這事兒辦完了,你先出去躲些日子再說,等消停了你再回來。”
父子倆正說著,管家拿著貼兒從外頭進來道:“回老爺,六皇子遣人送了帖子來,說從汝州叫了一班小戲,明兒晌午在引鳳樓擺酒,請老爺吃酒看戲。”
“吃酒?看戲?”懷清看向甘草。
甘草點點頭:“我聽陳皮說的,說陳豐從汝州城找來的戲班子,不止守備大人,汝州府大大小小的官都要來南陽呢,這六皇子哪兒是來剿匪啊,這是尋樂子來了。”
懷清道:“什麼時候?”
甘草道:“明天晌午,明兒可是開倉放糧的日子,咱們大爺忙活的估摸連飯都吃不上一口,六皇子倒好,吃酒看戲,還把大小官員都請了來,合著就累咱們大爺一個人。”
懷清道:“你去告訴灶房,明兒咱們吃炸醬麪,叫廚娘多放肉,多炸醬,多擀麪條,三班衙役的飯咱們都包了。”
甘草嚇了一跳:“姑娘,咱下半月不過了啊,那可不少人呢?”
懷清揮揮手:“叫你去就去,這是喜麵,人人都吃纔好呢。”
喜麵?甘草撓撓頭,咕噥一句,哪有什麼喜事兒啊?不過姑娘吩咐的事兒總不會錯,想著忙奔灶房去了。
懷清晚上躺在床上還琢磨,明兒引鳳樓這場大戲,該叫什麼,鴻門宴還是我擒奸記?看來她哥這個南陽知縣應該能當下去了。
正想著,忽聽外頭叫門,光聽聲兒,就知道有急事,懷清一咕嚕起來,下地一邊兒套衣裳,一邊兒問:“誰叫門?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甘草道:“是陳皮,說大爺讓姑娘過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