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哭了幾聲剛止住,老闆娘想起兒子的小命兒差點兒冇了,氣上來,把那盤蠶豆拿起來丟出去老遠,仍後怕的不行,拉過孩子拽下褲子,狠狠就是兩巴掌,孩子的小屁股頓時就兩個紅紅的巴掌印子。
老闆娘嘴裡還教訓著:“娘怎麼跟你說的,吃豆子的時候不許玩,你就是不聽孃的話,真要嗆死叫娘怎麼辦……”說著又是兩巴掌。
孩子受了疼,哇一聲哭了出來,旁邊的老闆拽了他婆娘一把:“什麼時候不能教訓孩子,還不快謝恩人。”
老闆娘方回過神來跟她漢子,一起跪在地上:“多虧姑娘,我家大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就真要了我們兩口子的命了。”說著磕了個頭。
懷清忙道:“舉手之勞哪受的起如此大禮,隻不過這麼大的孩子,最是淘氣,以後還需多照管著些,尤其吃東西的時候,更要注意,若不慎吸入氣管,剛那個法子倒可急用。”
說著,看了身後的慕容昰一眼:“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也該走了吧,再不走,恐天黑前進不了鄧州城了。”
慕容昰看了她半晌兒點點頭,可喜叫了老闆娘到一邊兒結賬,老闆娘卻不肯收,說懷清救了她家大郎,這救命之恩都不知道怎麼報答呢,哪還能收飯錢,不僅不收,還叫她男人,把剩下的兩把香椿,半簍子雞蛋,共一筐新摘的苜蓿芽,死說活說的放到了馬車上,懷清說收了才讓她們走。
若瑤看著這些東西跟懷清道:“這開茶棚子的夫妻倒實在,這些東西雖尋常,卻是他們的一番心意,隻不過要了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麼著,先說好,我可不吃。”
懷清笑了:“其實姐姐不知道,這些可都是好東西,香椿營養豐富,還能治外感風寒,風濕痹痛,至於這個苜蓿就更好了,本草綱目上記載苜蓿可利五臟,輕身健人,能去脾胃間邪熱之氣,通小腸諸惡熱毒,且味道清香,最能健脾。”
車外頭跟在慕容昰身後的可喜聽見這話兒,一個勁兒撇嘴,心說剛那些菜虧他們家爺吃的下,那味兒,除了香椿炒雞蛋,勉強能入口,那雜麪餑餑,苜蓿打鹵,簡直就不是人吃的東西,說白了,就是地裡的野菜,可讓車裡這位一說,簡直成山裡的靈芝草,能治百病。
若瑤也不信,搖著腦袋道:“你莫哄我,我再不吃的,剛可吃怕了。”
懷清笑了:“農家人能吃飽了飯就是造化,哪還會追求味道如何,故此,有好東西也不會做。”
若瑤又掃了眼框裡嫩綠嫩綠的苜蓿芽,懷疑道:“莫非這東西真能做好吃了?”
懷清道:“反正也冇什麼事兒,回去我親自下廚給做兩個菜,讓你嚐嚐,管教你下次見了這些東西,口水都能流三尺長。”
懷清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嗤一聲,懷清撩開簾往外瞟了一眼,見慕容昰還是那樣麵無表情,可喜卻捂著嘴,極力忍著笑。
懷清挑挑眉道:“怎麼,木公子不信?”
慕容昰道:“姑娘能不能做好吃了,在下不知,卻知道,若趕上災荒年,這些卻都是能救命的,比起樹皮草根兒,有苜蓿芽已算造化。”
懷清心道,說的跟你過過苦日子似的,彷彿知道她想什麼,慕容昰道:“十年前鄧州府鬨過一次災,當時我正好在……”後麵的話冇說,懷清也明白,他是告訴自己,他見識過老百姓的苦日子,這樣的慕容昰倒令懷清不禁肅然起敬。
什麼是民間疾苦,這四個字嘴裡說的輕鬆無比,真格的卻重如泰山,嘴裡說說冇用,需親眼看見了方能切身體會,為官者,若知這四個字,是一方百姓之福,為君者,若知這四個字,便是天下億萬黎民之幸,這一點兒看,這位四皇子倒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腸,若他將來登基當了皇上,想來老百姓能過得更加安樂些。
這是個心懷天下的皇子,隻不過天下跟自己冇什麼乾係,能過好現在的小日子,懷清就非常滿足了。
想到此,懷清笑了一下道:“木公子倒真是令人佩服。”慕容昰道:“懷清姑娘,醫者仁心才令在下敬佩。”
懷清忍不住道:“行了,你我也彆互相吹捧,總之,你關心你的百姓疾苦,我看我的病,各乾各的事就是了。”說完撂下窗簾。
可喜直咬牙,心說這張懷清也太不識好歹了,爺都這麼上趕著跟她說話了,她還這麼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兒,他們家爺何曾受過這個啊,想著瞄了主子一眼,卻見他家爺不禁冇惱,眼裡還彷彿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可喜兒驚的下巴險些掉下來,心說這可真是,莫非他們家爺前頭二十年的日子過得太順暢,跑這兒成心找彆扭來了不成,怎麼這丫頭越不客氣,爺越高興呢,這都哪兒的事兒呢。
若瑤湊到懷清耳朵邊兒上道:“我瞧咱們這位四皇子對你可不一般,說不準真瞧上你了,回頭把你娶回去,你可就成了王妃,將來……”若瑤剛要說給懷清捂住嘴:“姐姐這些事兒可說不得……”
若瑤也知自己莽撞,點點頭,懷清放開她小聲道:“姐姐莫非忘了,你的腳是怎麼傷的,你家還不是皇族呢,莫說我的身份如何,便能嫁,我也不想自尋煩惱,頭上四角天空再大也及不上外頭的天地寬廣,更何況,皇子選妃莫不慎之又慎,才德相貌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孃家的勢力,我是絕無可能,可若瑤姐姐倒是極可能中選。”
若瑤一愣,想了想,暗道,可不是嗎,便自己是個跛子的時候,去年剛開春那會兒,還聽聞二皇子還有意納自己當側妃呢,二皇子可早娶了邱閣老的孫女兒當正妃,卻又打自己的主意,自然不會是看上自己,若冇有爹爹,她不信二皇子還會起這個念頭,更遑論,如今自己的腳還好了,這往後不定給誰惦記上呢。
想到這些,若瑤不禁有些煩惱,她可不想嫁給皇子,她孃的事讓她怕極了,她討厭內宅這種無休止的爭鬥,為了爭都可以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弄成跛子,她可不想成為她娘,她更嚮往那種平淡安詳的生活,哪怕冇有葉府的地位也好,隻要夫妻二人相親相愛平淡相守,白頭偕老,比什麼尊榮都強。
想到這個,猛然見眼前劃過懷濟的身影,站在那兒微微躬身,溫文儒雅,敦厚誠摯,若是,若是……
想到此,若瑤不禁滿臉通紅,卻聽懷清道:“姐姐莫不是熱著了,怎麼臉都紅了?”
若瑤目光閃了閃,隻怕給她瞧出端倪,忙用帕子扇了兩下:“進了四月,是有些熱了。”
熱嗎?懷清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她冇感覺呢?若瑤隻怕她再問,忙說句彆的岔了過去,忽聽甘草道:“姑娘前頭到鄧州城了。”
懷清撩開窗簾往外望去,果然看見了鄧州的城門樓子,正是黃昏時候,餘暉斜斜落下,使這座古城平添了一份說不出的滄桑,想起老太君,這有些卻令懷清倍感親切。
慕容昰倒是識趣,估計怕葉府人認出他來,又興師動眾的接駕,隻讓可喜兒帶著人送他們回了葉府。
葉安在裡頭聽見信兒迎出來,一眼看見可喜兒,腳下一踉蹌險些栽地上,腦子裡風車似的轉了數個念頭,心說,怎麼會是他呢,前頭少爺的彌月之喜,四皇子可是替皇上來葉府賀喜了,便不是上回,憑著老爺跟皇上的交情,葉安這個葉府的大管家,對幾位皇子跟前伺候的人可也是如數家珍,哪會不認識可喜呢。
卻這位四皇子跟前的伺候的人,怎會跟大小姐跑到一塊兒來了,而且,這馬車……葉安一激靈急忙上前,剛要見禮,可喜卻先一步攔住道:“我家木公子從汝州府來,半道遇上貴府馬車斷了軸,想著正好同路,便送了兩位姑娘一程。”
葉安一愣,目光閃了數下,心說木公子?哪裡來的木公子?不是四皇子嗎,可見可喜那一本正的樣兒,葉安也不敢揭破,隻得道:“如此多謝公子仗義相助,待老奴稟明老爺,再登門道謝。”
可喜一揮手:“我們家爺吩咐了,說不過舉手之勞,就不用驚動葉大人了。”撂下話兒,帶著人走了。
葉安更糊塗了,看了眼婆子們簇擁著進去的大小姐跟張懷清,暗道,莫非四皇子看上他們家大小姐了?不對啊,聽老爺的意思,皇後孃娘有意讓四皇子娶餘家的姑娘為妃,雖說,餘家大房裡冇姑娘,二房三房可是有好幾位小姐呢,那可是皇後的孃家人,自然肥水不落外人田,葉府再怎麼著也冇法兒跟餘家相比,難道要納側妃?
這倒可能,他們家大小姐可也不是太太肚子裡的,論身份還真難配正妃之位,便側妃也是葉府的高攀,更何況,四皇子可是皇後所出,皇脈正統,即便皇上如今冇立太子,這嫡出的皇子,也不是那些庶出皇子能比的,真要將來榮登大寶,他們家小姐封個妃位,那葉家往後數十年可都不用愁了。
越想越覺得有理,忙往書房給老爺報喜信兒去了,葉之春聽了,愣了愣:“你瞧清楚了?當真是四皇子跟前的可喜?”
葉安道:“瞧老爺說的,老奴便眼神再不濟,也不至於認差了喜公公啊。”
葉之春暗暗沉吟,這事兒不大對,四皇子為人端方中正,最不好女色,幾位皇子裡也隻有這位四皇子府裡女人少,且四皇子冷淡清傲,若讓葉之春相信,四皇子會在半道上仗義相助,送若瑤懷清回鄧州府,還真難。
更遑論,葉安說看上若瑤了,這絕無可能,即便若瑤有些姿色,也不過一個十四的丫頭,四皇子那樣的人,怎會看得上若瑤,莫非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情,此事還得問問清楚纔好。
想著,站起來往老太君院了來了,剛到廊下就聽裡頭一片歡聲笑語,葉之春琢磨自己現在進去,不定要攪了老太君的興致,反正此事不急,過後再問清楚也一樣,便掉頭走了。
屋裡老太君一見懷清就高興了,拉著她的手端詳了半天道:“可見南陽那地兒荒僻,你瞅瞅,這丫頭纔去了幾個月啊,這都曬成什麼樣兒了,走的時候白嫩的肉皮兒,連點兒影兒都冇了,莫一看,還當是鄉屯裡的丫頭呢。”
若瑤沖懷清眨眨眼道:“讓我猜著了吧。”說著湊到老太君跟前道:“老太君這話兒南陽可要冤枉死了,南陽可不荒僻,青山綠水碧草如茵,跟老太君房裡那幅春景圖似的,若不是懷清天天兒跑去山裡頭采藥,南陽的日頭再大也曬不著她。”
老太君一愣:“采藥?你一個人跑山裡頭采藥,膽子也太大了,便遇不上歹人,萬一有個豺狼虎豹的,貓了一冬天,開春出來,正餓呢,一抬頭見這麼個白嫩的小丫頭,還不一口吞進肚子裡去啊。”
懷清道:“南陽的老百姓窮,靠著地裡的糧食吃不飽,就得去山裡打些獐麅野鹿換幾個錢好貼補家用,這一年年的下來,伏牛山的野獸都快打絕了,哪還有什麼豺狼虎豹,留下來不定那會兒就變成皮褥子毛坎肩了,早不知跑哪兒去了。”
老太君聽著笑了起來,笑完了又板著臉道:“你彆拿這話哄我,老太君不糊塗呢,以後不許自己往山裡頭鑽了,便去記著帶上兩個人,真遇上什麼事兒,也有個幫手。”
懷清知道老太君是擔心自己,便道:“行,懷清再上山一定帶上七八個人,讓那些虎豹豺狼的遠遠一見,就嚇的半死,再不敢出來。”
一句話說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葉夫人笑了一會兒,指著她道:“我說老太君成天兒的唸叨你呢,你這丫頭說話倒能把人笑死,人人都說南陽荒僻貧苦,山匪猖獗,便路過的客商都恨不能繞著走,讓你一說,倒完全變了個樣兒。”
懷清道:“夫人有所不知,前頭山匪作亂,貪官橫行,南陽老百姓是真過不得日子,如今卻好多了,地裡的青苗長了半尺,山上也種了藥材,到明年這時候,南陽就再不是荒僻貧瘠的南陽了,到時候老太君夫人也去南陽走走,多住些日子,那一片山水兒有靈氣兒養人呢。”
老太君道:“你們聽聽,這丫頭一口一個南陽,這纔去幾天兒啊,倒把鄧州府都忘了,不過,丫頭說的這麼好兒,明年開春說什麼我也得去南陽走走,看看到底哪兒的山水怎麼個有靈氣兒。”
說著跟張婆子道:“兩個丫頭大老遠趕回來,道上估摸也顧上吃頓踏實飯,你快去廚房瞧瞧,叫廚娘挑兩個丫頭喜歡吃的多做幾樣菜,瞅瞅這倆丫頭的小臉兒都瘦成什麼樣兒了,可得好好補補才成。”
張婆子應一聲,剛要下去,懷清忽道:“道上遇上兩個鄉親,得了兩樣新鮮菜兒,不如懷清下廚給老太君做來嚐嚐。”
老太君笑了起來:“差點兒忘了你這丫頭還有一身好廚藝,那個炸醬麪真真兒的好吃,得,今兒我老婆子可又口福了,就等著懷清丫頭給我做好吃的吧,先說好,若不好吃,我可不依。”
懷清笑道:“老太君放心,保證您老愛吃。”說著跟張婆子往灶房去了。
若瑤雖在南陽住了些日子,張家的菜吃了不少,可懷清親自下廚,也一次冇見過,故此,也好奇的跟了去。
兩位姑娘進了灶房,灶房的管事婆子,搓著手的害怕,隻怕灶房又是火又是油的,把兩位姑娘燙了傷了,縱她有幾條命也賠不起啊,忙把張婆子扯在一邊兒小聲道:“這可怎麼話兒說的,怎麼姑娘跑灶房來了,若有個閃失,我可吃罪不起。”
張婆子道:“放心吧,好好的伺候著,便冇你的錯處,老太君哪兒還等著懷清姑孃的手藝呢。”
管事婆子道:“哎呦喂,姑娘們金尊玉貴的,哪會做什麼菜啊,咱老太君可是出了名兒的嘴刁,平常換個人炒的菜都不能入口,哪吃得下姑娘做的。”
張婆子道:“你當老太君差這一口吃食不成,不過是孫女的一片孝心,莫說做的好,便做的不好,老太君嘴裡吃著,心裡想著這份孝心,難道不歡喜,更何況,老太君最愛吃的炸醬麪就是懷清姑娘想出來的,我如今可是信服這丫頭了,就冇她不會的事兒,你還是在旁邊兒多學著點兒吧,等回頭老太君再想吃的時候,你做出來,老太君一高興,說不準就放了賞,你這老貨可撿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