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恒看著窩在巢裡的小鳳凰,眼眶驟然便紅了。
有那麼一會兒，他幾乎要懷疑這是一場夢，等他醒來的時候這裡又是空空如也,隻剩他自己。
過去的數十年裡,他不知道做過多少次這樣的夢了。
赭恒屏住呼吸慢慢湊到小鳳凰身邊,當即便感覺到了對方身上強大的妖力。
這真的是小鳳凰,這不是夢境。
赭恒幾乎無法思考,伸手便想去抱那小鳳凰,卻被小鳳凰在手上不輕不重地啄了一下。
那一下並未將他啄傷，隻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微痛，但那感覺卻令赭恒覺得高興不已。
赭恒伏在地上,衝著小鳳凰露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傻的笑容。
“啾啾！”
小鳳凰衝著赭恒叫了兩聲。
赭恒冷靜了片刻，再次看向小鳳凰,從對方眼裡並冇有看到熟悉的感覺。小鳳凰看著他的時候，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
“你不認識我了？”赭恒問道。
小鳳凰歪著腦袋看了他一眼，又“啾啾”了一聲。
赭恒擰了擰眉頭,他如今已經長成了青年，不再是昔日的少年模樣。但他的長相併冇有太大的變化，五官依舊俊美，褪去了青澀之後反倒添了幾分男子特有的英武之氣。
哪怕相隔多年,鳳凰也不至於將他忘了吧？
唯一的解釋就是，涅槃歸來的鳳凰冇有了曾經的記憶。
赭恒當即有些失落，等了這麼多年,等來的是一隻陌生鳳凰。
小鳳凰顯然不打算理會他,換了個更顯慵懶的姿勢，趴在旁邊開始閉目養神。
赭恒看著小鳳凰，發覺如今鳳凰雖然個頭變得極小,但那神態和氣質卻與從前的鳳凰如出一轍。赭恒心頭不由一振，暗道小鳳凰就算失憶了，也依舊是他的鳳凰。
他心中暗道，不管能不能記得他，隻要還是他那隻鳳凰便好。
赭恒不知道的是，鳳凰涅槃後會有一陣子處於靈智未恢複的狀態。一旦渡過了這段時間，鳳凰便會恢複以往所有的記憶，妖力則會隨著靈智的恢複，比涅槃前變得更強。
而此時的小鳳凰不過是靈智未曾恢複而已。
赭恒見小鳳凰閉目養神，不敢再冒然動他，隻能小心翼翼待在旁邊陪著。好在當年他修的這個巢穴很寬敞，哪怕他待在裡頭，也不覺逼仄。
小鳳凰涅槃歸來後需要恢複妖力，所以他一連數日都窩在那巢穴裡冇動。
可憐赭恒既不敢打擾也不捨得離開，就窩在小鳳凰旁邊不分白天黑夜的陪了數日。
小鳳凰偶爾睜開眼睛瞥他一眼時，總能對上他灼灼的目光。
起初小鳳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後來便習慣了。
一連數日後，小鳳凰終於恢複了妖力，從巢穴裡走了出來。
赭恒很想摸摸他，或者抱抱他，但有了先前被啄的經曆之後，他不敢自作主張。
他跟著小鳳凰後頭，見小鳳凰踱著步子走了幾步，而後轉頭看著他。
下一刻，小鳳凰撲閃著翅膀飛到了他肩膀上。
赭恒受寵若驚，當即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站不穩顛著對方。
小鳳凰等了半天，見他一步也不走，有些不耐煩了，抬起翅膀在他側臉上拍了一下。
赭恒被他這麼一拍，這纔會意。
於是赭恒僵著身體，儘量保持著平衡，帶著小鳳凰離開了後山那巢穴。
鳳凰涅槃後，赭恒在島上植了梧桐。
數十年過去，梧桐已經長得又高又壯了。
赭恒知道鳳凰都喜歡梧桐，便帶著小鳳凰到了梧桐樹下，但小鳳凰隻抬眼看了一眼那顆梧桐，絲毫冇有要上去的意思，那態度甚至有些冷淡。
小鳳凰不喜歡梧桐……
赭恒一邊有些失落，一邊又有些開心。
失落是因為他花了幾十年精心打理的梧桐並冇有討好到小鳳凰，開心則是因為與梧桐相比，小鳳凰似乎更喜歡他的肩膀。
當日，赭恒帶著小鳳凰在島上四處看了看，入夜後帶著小鳳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他先是幫小鳳凰用靈樹葉子弄了個窩，但小鳳凰照例不給他麵子，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飛到了赭恒的榻上。
赭恒冇想到小鳳凰喜歡睡床，當即有些受寵若驚。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猶豫著該不該睡在小鳳凰旁邊。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涅槃歸來的小鳳凰看起來隻有小小一隻，但赭恒麵對他時依舊忍不住有些犯怵，絲毫不敢有冒犯之舉。
甚至到了現在，他都冇能摸到小鳳凰的羽毛。
就在赭恒猶豫著要不要睡在旁邊時，小鳳凰朝旁邊稍稍挪了挪窩，空出了一小片地方。赭恒受寵若驚，忙不迭爬上了榻，規規矩矩躺在了榻邊。
赭恒冇有意識到，僅僅是這一日的工夫，自己已經“受寵若驚”了好幾次。
從前的鳳凰拿捏他也就罷了，如今鳳凰變成了一直小紅糰子，他也依舊不敢“造次”。
小鳳凰懶洋洋地梳理了一會兒羽毛，而後跳到赭恒身上，在對方胸口扒拉了一下，找個舒服的姿勢臥在了上頭。
赭恒是應天地和草木靈氣而生的，他心口有靈氣。
小鳳凰很喜歡赭恒胸口聚滿了靈氣的感覺，還帶著些許赭恒的體溫，窩在那裡很舒服。
於是，赭恒的胸口便成了小鳳凰的“窩”。
可憐赭恒被小鳳凰那麼窩著，一夜都不敢翻身。
最讓他難受的是，他必須時時剋製著想要伸手摸一摸小鳳凰的衝動。
那毛絨絨的小東西偶爾動一下，柔軟的羽毛在他心口蹭來蹭去，弄得他抓心撓肝的。
赭恒好幾次鼓起了勇氣抬起了手，最終都老老實實放了回去。
他怕自己這麼一摸，小鳳凰就飛走了。
隨後的日子，白天赭恒便充當小鳳凰的“樹枝”，讓小鳳凰踩著自己的肩膀。夜裡，他便是小鳳凰的窩，讓小鳳凰窩著睡覺。
赭恒發覺，小鳳凰長得很快，幾乎每天踩在他身上時的重量都在變化。
這感覺讓他期盼又忐忑，他無比盼著小鳳凰快些長大化形，又怕對方化了形之後不會像現在這般與他形影不離了。
這日，赭恒帶著小鳳凰去了碼頭。
一人一鳥立在海邊，看著遠處一望無際的海麵。
赭恒開口道：“這裡很少有船經過，不過在你涅槃幾年之後，來過一艘。”
當時那艘船遇到了風浪，船體有些受損，便靠岸修整了一番。
“當時我的靈智已經全開了，我於你涅槃的事情，便搭著他們的船去了陸地上。”赭恒道。
小鳳凰立在他肩膀上，看著遠處的海麵，目光帶著幾分清明。
赭恒不覺得小鳳凰能聽懂他的話，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去陸地上到處找人打聽，書上記載的，話本裡寫的，民間流傳的……所有關於鳳凰涅槃的東西，我都不放過。”大概是因為過去了太久，赭恒的聲音冇有太大的波動，他繼續道：“我還因此學會了認字。”
後來他發覺，無論是書裡還是話本故事裡，雖然關於鳳凰涅槃的記載不儘相同，但有一點是一致的，鳳凰涅槃之後還會回來。
“你涅槃之前告訴我要活久一點，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赭恒淡淡一笑，轉頭看向小鳳凰，開口道：“隻有活久一點，我才能等到你。”
那個時候，赭恒不敢在陸地逗留太久，很快便回到了澹州島。
他堅信鳳凰一定會回來找她，所以自那之後再也冇有離開過。
在島上等待鳳凰的這幾十年裡，他用島上的東西做交換，雇人在島上修繕了一番，將這片荒島弄成了他和鳳凰的家。
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或許是幾十年，或許是上百年，所以他不敢有絲毫懈怠，一直在努力修煉。他甚至在島上栽植了更多的靈樹和靈草，生怕自己靈力不夠強，會等不到鳳凰。
而在他的影響下，澹州島的靈力越來越充沛，甚至漸漸化生出了新的精怪。
隻是那些精怪冇有一個像赭恒這麼強大。
“他們剛化形的時候靈智都冇開，我便將他們收在了門下。”赭恒轉頭指了指不遠處經過的幾個少年，開口道：“不過我平時不怎麼理他們的。”
他解釋完這一句又覺得有些多餘，小鳳凰又聽不懂，更不可能會為了他吃誰的醋。
但他這話倒也不假，島上因靈氣化生出來的精怪並不在少數，但他們都知道赭恒在等一隻鳳凰，平日裡幾乎冇人會來打擾他。
“我一直很想你。”赭恒開口道。
他說這話時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湧出了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委屈又像是得償所願後的喜悅。
小鳳凰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緒，湊在他頸間蹭了蹭。
赭恒眼眶一紅，抬手摸了摸小鳳凰的羽毛，小鳳凰怔了一下，卻並未閃躲。
赭恒：……
好軟的羽毛！
他心中那情緒蕩然無存，滿腦子都是掌心傳來的柔軟觸感。
於是自從那日之後，赭恒終於敢去摸小鳳凰的毛了。
小鳳凰對他的態度與涅槃前如出一轍，表現得不情不願，卻很縱容。
而赭恒也如少年時一般，將“得寸進尺”貫徹到底。
起初他隻是趁小鳳凰不注意時摸一摸小鳳凰的毛，到了後來睡覺的時候便試圖將小鳳凰摟在懷裡。小鳳凰一開始不大樂意，後來發覺窩在他懷裡比趴在他胸口更舒服，便也妥協了。
日子一晃而過，小鳳凰越長越大，翅膀和尾羽漸漸豐滿，已經從當初可愛的小紅糰子，長成了漂亮的成年鳳凰模樣。
這夜，赭恒照例摟著鳳凰睡覺。
懷裡的鳳凰渾身暖烘烘的，柔軟的羽毛與他身體相貼，令他不由自主做了個不可言說的夢。
一夢結束，赭恒愜意地醒過來。
這才發覺懷裡的鳳凰不見了，多了個人。
赭恒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了懷裡抱著的是誰。
藉著昏暗的夜色，赭恒仔仔細細打量著對方。
對方熟悉的眉眼依舊像從前那麼漂亮，微紅的薄唇稍稍抿著，令他不由想起了夢裡那柔軟的觸感。但再誘人的夢境，也及不上眼前的真實半分。
赭恒心臟砰砰直跳，鬼使神差湊到了鳳凰唇邊。
那一刻，他彷彿回到了數十年前，彼時的他靈智尚未全開，便已經學會偷親眼前這人了。
這樣的夢，他做了幾十年，如今終於要實現了。
赭恒慢慢閉上眼睛，就在他即將碰觸到鳳凰唇角時，便覺身上一痛……
鳳凰一推一踹，赭恒便被踹到了榻下。
“你方纔將什麼東西弄到本尊身上了？”鳳凰冷冷的聲音傳來。
赭恒聞言一怔，想到方纔那夢境，腦袋“嗡”的一下……
“你聽我解釋……”赭恒紅著臉道。
“解釋吧。”鳳凰挑眉看著他。
赭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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