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寧疼得牙關緊咬,雙手保持著舉過頭頂的姿勢,被侯梓文不輕不重的放在了顧九征的馬車上。
她的長髮散亂著,頭髮裡纏繞著草葉樹枝,臉頰上、手臂上、渾身上下到處都有擦傷,顧九征那件外袍已被刮破了數道,有的地方甚至成了布條,露出了她染血的肌膚。
那模樣,簡直慘不忍睹。
顧九征麵無表情地看著徐長寧,隨即放下車簾,吩咐了一聲:“繼續啟程。”
囚籠之中,徐濱之向著顧九征遙遙行禮。
喬上飛與徐家其餘憤怒的兒郎們也一樣行了禮。
囚車的隊伍繼續前行進。
孟氏和阮氏抓著木柵,伸長脖子也隻看到顧九征的馬車依舊停在路邊,完全不知徐長寧是死還是活。兩人都焦急得直流淚。
“寧姐兒,寧姐兒!”孟氏哽嚥著大哭。
阮氏也隻能儘量安撫婆母:“娘,四妹妹一定冇事的,顧二公子從前那般喜歡她,想來一定會儘力救治四妹妹的,您可千萬彆傷心,如您身子不好了,四妹妹豈不是要更但心?”
孟氏哪裡能放下心?
可是即便再心焦,他們一家子也是身陷牢籠,鞭長莫及。她現在竟然隻能寄希望於顧九征對自己的女兒足夠喜歡。
徐長寧已疼得神誌不清,咬緊牙關才能保留一線清明,勉強分辨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馬車裡光線昏暗,徐長寧瞪圓了眼,也看不清顧九征到底是什麼表情。她的兩個肩頭痠痛難忍,尤其是被撞傷的左側肩頭,疼得鑽心一般,甚至想換個姿勢一時間都動彈不得。
微微的金屬摩擦聲從耳邊傳來。徐長寧看到一點寒光,還冇來得及多想,綁縛她雙手的粗繩就已被割斷了,雙手束縛的力量鬆開,她卻半晌都保持著剛纔的姿勢,躺著不能動彈。
顧九征看著她如此淒慘模樣,劍眉漸漸皺起,一言不發的取了自己的水囊來,摟她脖頸讓她靠在自胸口,將水喂到她口邊。
“先喝點水。”
徐長寧迫切的追著水囊灌了大半袋,這才慢慢覺得額頭和背脊上終於出了汗,力氣也恢複了一些。
“多謝你。”她的聲音像也在地麵上摩擦過。
顧九征從身後的包裹裡翻出一個包裹丟給她,隨即一撩車簾,吩咐人將他的坐騎牽來。
“這裡有一身衣裳,還有金瘡藥,你自己擦藥吧。”說罷,顧九征就下了車改而騎馬去了。
徐長寧又躺了片刻,覺得雙臂終於能動了,才撩起窗簾一角,看著顧九征背脊挺直的背影,一直平靜的心湖卻似被投了一顆石子,漣漪散開,久久不能平靜。
與這個人相處的越久,她就越是摸不清他的性子。他的所作所為,許多事她都捉摸不透,她有時甚至分不清,這個人到底是奸還是忠。
就如他故意給她提醒,再如小皇帝趕來接走了寶哥兒和佑哥兒免得他們受苦,如這類事,在他的身上發生了太多。
可以說一次是巧合。難道每一次他做了好事,都是巧合?
若這一切都是他的故意安排,那麼,她起初一直想殺他,豈不是又成笑話了?
這個人,到底該不該殺?亦或者,到底該不該留?
徐長寧心中千迴百轉,艱難得脫掉外袍、裡衣,用濕潤的帕子大致擦身,給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上藥,最後打開包袱,穿上顧九征給她預備的雪白的中衣和一身尋常的淺綠色細棉布襖裙。
徐長寧的雙臂和肩頭都受傷不輕,所以行動極為緩慢。
顧九征策馬背對著馬車,還能聽得到她偶爾壓抑抽氣聲,顯然是疼得狠了。
侯梓文撇嘴,壓低聲音道:“將軍,北冀這些畜生分明不做人,竟然這麼對待四小姐。要不咱們就把他們哢嚓了?”伸手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顧九征搖頭,一語不發。
侯梓文看得卻焦急:“將軍,難道四小姐傷成這樣,您瞧著不心疼嗎?”
心疼嗎?
顧九征在心裡反問自己,他分不清自己的情緒,隻知道剛纔那一瞬間勃發的怒氣宛若岩漿衝撞著他的心口,彷彿隻有殺了向鐵陽,才能平息他心中的著人的熱。
顧九征隻放任自己的思緒一瞬,便再度麵無表情地道:“趕路。”
侯梓文看了看顧九征,還想再說,趙晨霜和顧忠卻連連給他使眼色,侯梓文也隻好默默地閉上了嘴。
徐長寧打理好自己後,便將破衣爛衫裝入一個包裹裡放在門口的角落,打算出去時順便丟掉。
她抱膝坐著,忍耐著肩膀鑽心的疼痛和身上火辣辣的疼,背上的擦傷她自己冇法上藥,上過藥的傷口也疼得刺骨,但好在,這裡能夠讓她暫時喘一口氣。
至少,北冀國那群雜碎冇膽子在南燕國的地盤,衝撞顧九征的馬車吧?
薄薄的馬車牆壁,成了她此時一道安全的屏障,徐長寧短暫的放鬆之下,忽然疲憊得陷入了黑暗。
她素來體弱,在北冀國為質十年,能不死已是本事,又哪裡能保證自己健健康康了?
近些日她一直在奔波,好容易將葉神醫交給了使臣,又出了這檔子事,被關進大牢,被虐待,此時早已身心俱疲。略一安心,就再也扛不住了。
顧九征騎馬行進了一會兒,就發現馬車裡安靜的出奇,照理說,徐長寧更衣後應該會提示他一聲,可她卻冇有。
顧九征從馬背縱身一躍跳上了車轅,撩簾子一看,就見徐長寧已經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就那麼倒在了馬車裡,顯然已經昏迷過去。
他忙伸出手探她的特頭,發現果然發了高燒,凝眉歎了一口氣。
“怎麼就這麼不讓人……”後頭的話顧九征冇再說,他將徐長寧挪到了裡頭,將枕頭分給她一個,取了薄被給她蓋上,又拿了冷帕子敷在她額頭。
馬車裡的空間再寬敞,如今被徐長寧占了一半,顧九征也隻剩下一半的空間,他給徐長寧換了兩次帕子,依舊不見她有清醒的跡象,不免有些著急。
“猴子,去囚車裡,把葉神醫給我帶來。”
“哎!知道啦!”馬車外的侯梓文異常興奮,立即照著吩咐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