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外,連綿的軍營幾乎一望無際,正午炙熱的陽光灑在成片的雪白軍帳上,偶有列隊而過身著甲冑的軍兵走過,行走時整齊的腳步給人一種振奮之感。
徐長寧所乘的馬車 ,一路穿過軍營,往兩軍陣前而去,因顧九征就帶著親兵策馬行在馬車的兩側,所見的軍兵無不駐足凝望,遙遙行禮。
顧九征這個鎮國將軍在軍中威望更甚於攝政王,加之今日和談,要交托在徐閣老的掌上明珠手上已不是秘密,如今眼看著他們一行,南燕的軍兵們就都不由得露出幾分敬佩和敬仰的情緒來。
徐長寧透過窗紗,去看一路所遇的景色,越是接近和談的地點,心裡就越是平靜。
就連心裡那些對端王的失望和怨恨都已歸於沉寂,就彷彿一顆大石頭投進湖水之中,漣漪過後,就隻能看到寂靜的水麵。
一陣大風吹來,夏日的風中夾著一股子悶熱之氣, 徐長寧深呼吸了一口氣,給自己露出了一個微笑。
事情已經發生,多想無益,見了端王,無非見招拆招罷了,她還想問問端王,為何會明麵上答應履行承諾,卻會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就給她捅刀子。
馬車在郊外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行進,車轅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顧九征帶著親兵和護送的一千人時緊隨在跟前,馬蹄的踢踢踏踏聲格外嘈雜有氣勢。
過了片刻,麵前便出現了一處開闊的草坪,遠遠看去,北冀國穿著黑鐵盔甲的人人馬已經列陣相迎。
顧九征一抬手,比了幾個手勢,帶來的那一千人騎兵便迅速列陣,其實凜然地發出一聲整齊劃一的低沉吼聲。
上千名男子的吼聲,在曠野之中迴盪,極為振奮人心。
顧九征便駁馬出列,身後一麵大纛迎風飄揚,上麵龍飛鳳舞十分囂張的一個“顧”字,在大風之中展開,黑底金字十分醒目。
護送的軍士們列陣嚴陣以待。
顧九征則帶著親兵,催馬跟在馬車跟前,繼續前行。
徐長寧將車簾徹底撩起,看著敵軍之中也有與他們人數相當的騎兵,簇擁著一個身著金甲金盔的男子迎麵而來。
待到兩方人行進到兩軍正當中時,便都默契的停下了步伐。
徐長寧戴好麵紗,扶著胸口,忍痛一彎腰出了馬車,一身鵝黃色的衣裙和束髮用的鵝黃髮帶立即隨著夏日的熱風飛揚起來,機率長髮調皮的貼著她的臉頰,她顧不上理會,扶著馭夫的一隻手臂,踩著黑旗木凳子下了馬車。
喬上飛自看到了對麵被護送而來的馬車,一顆心就已經都係在了徐長寧的身上,不錯開的望著徐長寧,用眼神描摹她的輪廓。
她還活著,她竟然真的還活著!
她明明被一刀穿心,傷及心肺,當場便氣絕在他的懷裡,就連喪事他都替他操辦了。
可是水誰能想得到,她被顧九征帶回去後,竟然活過來了。
喬上飛翻身下馬,他身邊的親兵立即便要跟隨,被他一抬手阻止住了。
喬上飛扶著佩刀,大步走向徐長寧的方向,彷彿根本不懼怕顧九征和他身後的親兵。
徐長寧見喬上飛竟迎麵走來,趕忙回頭告訴顧九征:“你不必跟上來,免得他們覺得咱們圖謀不軌,破壞和談的公平,找到理由開戰。”
徐長寧說著,便迎麵往喬上飛的麵前走去。
大風再次刮過,徐長寧的裙衫被風吹得貼在身上,展露出她玲瓏的單薄的身形。
喬上飛看得眉頭緊緊皺著,幾個大步就走到了她的跟前,雙手緊緊的握著拳,才剋製住自己想要擁抱她的**。
“你,你還活著?”
他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嘴笨的一日,見到了心心念唸的人,竟然隻能磕磕巴巴的擠出這麼一句。
“是啊,我冇死成,真是對不住,讓你失望了。”徐長寧麵帶微笑,可說出的話卻如同刀子似紮喬上飛的心。
喬上飛立即明白,徐長寧是誤會了。
是了,當日她都已轉身準備離開了,卻忽然被紮了個對穿便氣絕身亡了,她臉回頭看一眼的機會都冇有,哪裡會知道,在他們說話之時,秦霜會忽然悄無聲息的出現?
她隻會認為,是他假意放走她,卻在她離開之時背後捅刀子。
喬上飛急得臉色通紅:“你誤解了,那日不是我 動手,是秦霜。我已將秦霜殺了為你報了,我對你的心意,從萌生時起,便已與你說明瞭,我又哪裡會一麵喜歡著你,一麵又殺了你?”
徐長寧看著喬上飛,手撫過心口的位置,沉聲道,“王爺,無論是誰,我在王爺的往府裡被人捅了一刀,若不是我命大,顧九征又來的及時尋葉神醫救了我的性命,你的解釋,就隻能等你百年之後來地下與我說了。”
喬上飛那般位高權重武藝高強之人,如今被徐長寧這一番話說得臉蒼白,承認道:“是我不好,是我治下不嚴,且當日你一再拒絕,我的心就亂了,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並未注意到秦霜,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徐長寧搖了搖頭:“王爺,不論誰是誰非,這一切都已過去了 。”
一切都已過去,所以,他終究還是失去了和她在一起的資格了嗎?
喬上飛的雙眼微微發紅,望著徐長寧那張蒼白卻又惹人憐愛的臉蛋 ,情難自禁地上遣一步,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你不要這樣快就下結論,我已將你的名字登上玉牒宗譜,你是我的王妃,這一輩子都不會變的,不是我傷害你,我這般喜歡你,又如何人心傷害你?何況我的武藝你是知道的,我若是想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甚至連兵刃都不用,我根本冇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如今這樣, 你……”
剖白心意的話如漸珠一般,喬上飛話未曾說完,忽然察覺一陣勁風迎麵襲來是,他忙側身一躲,長槍就尖銳的一段就擦著他的臉頰劃了過去。
顧九征單臂長槍一挑,用尖銳一段指著喬上飛:“說話便是說話,你還動手動腳起來,這裡是兩軍陣前,現在是在和談,你以為是你端王府的後花園不成?你這般作為,要至她於何地?”
喬上飛卻抓著徐長寧的一直手臂不肯放開,理直氣壯道:“顧將軍,本王與自己的王妃說話,難道還要你來同意?”
“本將同意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幾時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娶了她為王妃?怎麼,你們北冀國男人娶親,就全靠一張嘴,哦,說一句我娶了你了,就什麼儀式都不需要了?”
“你……”喬上飛被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方道,“的確是委屈了她,本王……”
徐長寧忍無可忍的退後了一步,強行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動作太大,扯動了胸口的傷處,疼的她臉色霜雪一般白,忍不住捂著心口喘了幾聲。
喬上飛與顧九征立即都緊張起來。
“你冇事吧?”
“你怎麼樣?”
二人異口同聲,相互麵色不善的看了對方一眼,又都看向了徐長寧。
徐長寧冇有餘力去注意這兩個人的表現,蹙眉閉著眼等待疼痛平息,這才道:“端王殿下專門找我來,難道就是來羞辱我的?”
“羞辱?”喬上飛焦急的差點蹦起來,“我哪裡捨得羞辱你,我是喜歡你啊!”
“你不要再說了!”徐長寧怒不可遏,“我本來不該來的,是你威脅我國攝政王,說什麼和談隻與我談,我便隻好拖著病體來了。想不到見了麵,你不談正經事,竟如此奇怪,不經媒妁之言,也冇存在什麼婚禮,就單方麵的說我是你的王妃,怎麼,你們蕭家娶親,就如此娶的嗎?”
“我……”喬上飛被問的啞口無言。
“而且,當初你我談條件時,你明明答應了放我自由,並且退兵,可你卻屢次失信於我,王爺是丁天理的男兒,難道覺得失信於一個小女子,是一件十分光榮的事嗎?”
“我冇有,我隻是,捨不得……我是真心……”
“我從來冇有模棱兩可,都一直直白的說出我的感受,因為我尊重每個人的感情,不想利用你。”
徐長寧的話,讓喬上飛愣在當場。
是了,若是徐長寧有心想利用他,隻需要表現出順從,就可以在他暈頭轉向之際做成許多事了。可是她並冇有這麼做。
“人可以謀劃,可以玩弄權術,陰謀也好,陽謀也罷,但卻不能玩弄感情,我從未欺騙王爺,王爺又為何欺騙我?”
“我冇有騙你,我對你是真心的。”
“可你答應了我提出的交換條件,我做到了我的事,你就該履行承諾,答應的好好的,卻讓我在你府上被人殺死,眼下我好容易死裡逃生,你又以身份壓人,追著到我跟前來,逼迫我跟你在一起,端王殿下,你這樣做,當真是磊落男子應有所為嗎?”
徐長寧的質問刀刀見血,狠狠的戳在喬上飛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