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寧俏麗的臉上故意做出個疑惑的表情,心下卻已想起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她與小皇帝去聶禦史家弔唁,卻被直接大罵著趕了出來,當時那聲音雖歇斯底裡,與如今心平氣和的聲音不同,卻依舊能聽得出,馬車外說話的人是聶禦史夫人。
顧九征殺了聶禦史,聶夫人又為何會如此平靜的在馬車外與顧九征說話?她不是該恨毒了顧九征嗎?
思緒翻轉也不過一瞬之間,顧九征已先一步撩起馬車深藍色的車簾.
馬車外站著的,果真是穿了一身墨色細棉長襖,花白頭髮在頭頂挽成一個圓髻,頭戴素絹花的聶夫人。
徐長寧不由得有些興奮,聶禦史被顧九征砍了頭,腦袋都擺在了皇上的禦案上,聶家治喪時又有那些攝政王的擁躉幾次三番登門搗亂,聶夫人隻怕恨不能當場掐死顧九征。
難不成,聶夫人平靜的一聲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聶夫人屈膝行了一禮,垂首道:“此番多謝顧二公子了。”
徐長寧:……
謝什麼,謝他砍了她夫君?
顧九征卻隻道:“聶夫人不必如此,我受之有愧。”
“一碼是一碼,這禮你受得,”聶夫人站起身,態度卻依舊強硬,“雖說你殺了一人,保全了我全家的性命,還給了我們銀子讓我們不要加入赤陽會,但是殺夫之仇卻不能不報。“
聶夫人抬眸望著顧九征,沉聲道,“顧二公子,下次見麵,你我還是仇人。”說罷又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開。
徐長寧看著聶夫人的背影,不由得陷入沉思,回頭去看顧九征,卻見他清俊的麵龐上並無表情,甚至連個表情都冇有。
“顧二公子,聶夫人這是?”
顧九征睨徐長寧一眼,先一步下了馬車,答非所問:“走吧,進去看看。”
知道他不打算回答,徐長寧有些無奈,顧九征這人有自己的固執,隻怕他將她當做該防備之人,有事也懶得與她說。
一旁的侯梓文看一眼自家主子,又看看徐長寧,急的直跺腳。
主子這樣性子,哪裡能博姑孃的歡心?
見顧九征與趙晨霜、顧忠走遠了一些,侯梓文便湊在徐長寧身邊低聲道:
“您不知道,當初聶禦史彈劾攝政王,大朝會上說的極為難聽,攝政王哪裡忍得了?回來便下令要殺聶禦史,我們將軍不答應,阻攔之下還跟攝政王吵了起來,攝政王一怒之下,就要殺了聶家全家,將軍見實在攔不住了,就隻好自己請纓,虐殺了聶禦史一個,平息了攝政王的怒氣,否則聶家隻怕就絕戶了。”
徐長寧驚訝地看著侯梓文:“還有這回事?”
“自然是有的,纔剛聶夫人的話您也聽見了。”
是啊,她是聽見了,隻是她無法相信,顧九征竟也有善良的時候。
徐長寧看著顧九征的背影,他的黑色錦袍在陽光下能看出同色繡線繡得華貴雲紋,肩寬窄腰,行走間背脊挺得筆直,隻氣場就與尋常人不同。
他手上沾染了那麼多的鮮血,是甚至無辜的七千戰俘都被他屠殺了,據他自己所說,那七千人裡還有大半曾經是他的手下,是他故意敗陣輸送進北冀的。
七千人都殺了,他會在麵對聶家幾十口人時仁慈?
可是她便是不相信侯梓文的話,聶禦史夫人方纔的表現她卻是看在眼中的。
這個人,她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小猴子,是磨蹭什麼呢?”已走出很遠的顧忠回頭是招了下手。
徐長寧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停下腳步,落後了顧九征很遠,她忙加快腳步,與侯梓文一同追上顧九征的步伐。
這一次在此處聚點,又冇有找到有用的線索。
回程的馬車上,顧九征單手撐著下頜,看著徐長寧的眼神滿是打量:“依你之見,能在刑部大牢中殺害大當家與二當家的,會是什麼人?這人能有何目的?殺了赤陽會的兩個頭目,又對他有什麼好處?”
徐長寧美眸一轉,歪著頭道:“聽顧二公子的意思,你已知道是什麼人動了手?”
“我在問你,你反倒是問起我來,”顧九征搖頭莞爾,手指捏過鼻梁,又用食指一下下的敲著膝頭,片刻後道,“罷了,這些天你在我身邊照看,也多勞了,明日起你便在家中休息,我四日後命人來找你。”
要求她每天都來的是他,如今改變主意的也是他,隻怕顧九征忽然改變主意,是又醞釀了什麼新的壞招了。
“也好,”徐長寧垂眸道,“若是你四日後不來見我,便更好了。”
最好讓他身上的噬心之痛發作纔好。
顧九征微微傾身,將她氣鼓鼓的模樣看在眼裡,就像看到發脾氣的小貓一般,禁不住噗嗤笑了。
“將軍,徐府到了。”馬車外隨行的親兵沉聲回稟。
顧九征是便含笑望著徐長寧:“許久不曾拜會府上,不如我送你?”雖是疑問,卻已直接下了馬車,身長玉立地站在馬車旁。
看著顧九征含笑的麵容,徐長寧心思千迴百轉,卻也隻羞澀垂眸道:“顧二公子光臨寒舍,想來家父必當歡喜。”
她的身高隻到他的下巴,低垂螓首時,他的角度隻看得到她烏黑的發旋,幾絲調皮的秀髮垂落在她兩鬢,白皙的脖頸隱冇於雪白的交領,像是引頸就戮的天鵝。
那纖細白皙的脖頸,彷彿誘人去狠狠的掐住,稍微用力,就能奪走她的性命。如此掌控之感,讓他心中即便對她有許多懷疑,也能讓他暫且保留對她的耐心。
顧九征彆開眼輕笑了一聲:“叨擾府上了。”
徐長寧便客氣地引著是顧九征進了徐家,徑直送了顧九征到外院去見徐濱之,自己則去給老太君請安。
次日,徐長寧終於不用去顧九征的彆院,可以放心地在家中陪著母親。
隻是赤陽會的大當家與二當家莫名死在牢中,顧九征對徐家的態度,也著實讓她憂心,總有一種眼下便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的感覺。
四日後。
“馭!”
行進的馬車忽然停下,徐長寧應付了顧九征大半日,才靠著馬車的木質牆壁小憩片刻,卻被這一晃險些一頭栽了出去。
“發生何事?”徐長寧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四小姐,路邊有個人!”馭夫蹙眉道,“看來情況不大好。”
徐長寧撩起車簾,午後的陽光灑落在街道上,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