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長寧從不安穩的淺眠中醒來,睜開眼,便透過嫩黃色繡著雪白梨花的帳子,看到外頭隱約坐著一個朦朧身影。
饒是再沉穩,睡醒後忽然發現床前多個人,徐長寧依舊被唬的心裡一跳,猛地起身抓住枕頭下的簪子:“誰?”
“是我,嚇到你了嗎?”床前的人影起身,站的遠了一些。
徐長寧理了理衣襟,穿上一件小襖,這才撩起帳子,便見喬上飛穿著一件墨綠色的箭袖錦袍垂首站在臥房門口。
“端王殿下,不知你有何急事?”徐長寧理了理長髮,用那防身的簪子將長髮半挽了一個發纂兒。
看著她隨意挽發時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腕,喬上飛垂下眼,眸中閃過不甘與痛惜之色。
“我……”喬上飛遲疑著。
徐長寧疑惑地歪著頭望他,旋即緩緩點頭道:“端王殿下已做了決定,是嗎?”
喬上飛沉默不語。
徐長寧也不催他,打開竹篾編製的暖籠,取出裡頭的暖水瓶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想了想,也倒了一杯放在喬上飛的手邊。
喬上飛彷彿正在經受著天人交戰,隻拿著那白瓷杯子一動不動。
一杯水飲儘,徐長寧將杯子放下,輕微的聲響依舊讓喬上飛回過神,抬頭對上她的視線。
“徐小姐,你若答應做本王的王妃,本王先前承諾必定兌現。顧九征無法給你的,本王都能給你,你可願意考慮?”
徐長寧微微一笑,緩聲道:“王爺,感情之事需得情我願,何況既談情,就不能將感情當做交易一般對待,更不要說什麼我答應了你什麼,你便能給我什麼,若我真的為了你能給我的那些條件而答應了你,那纔是真正對你感情的辜負。”
喬上飛被說的一噎,望著徐長寧半晌,終究是歎了一聲。
“罷了,你的要求,我答應。隻要你能幫我奪回權力,我便放你……放你自由。”最後一句話,喬上飛說的極為艱難。
徐長寧悄悄鬆了一口氣。
她自知自己是在賭,賭喬上飛的人品和對她的心意,若是喬上飛不答應,就是將她強行留在此處,她想逃出去還真是要費一番周章,若喬上飛再行強迫之事,恐怕她也隻能以死明誌了。
“敢問王爺,可是朝中發生什麼大事?”
“為何這樣問?”喬尚飛抬眸,滿眼驚訝。
徐長寧莞爾:“你身邊那位秦霜姑娘,昨日忽然便不見了,今日你早早便來,又改變了主意,必定是朝中發生了什麼你獨自解決都很困難的大事,這也並不難猜。”
喬上飛點點頭:“你總是這般聰慧,朝中的確出了事。我需要你與我回京城一趟。”
徐長寧麵色詫異,旋即微微點頭:“好。”
※※※
時隔半年,徐長寧做夢也想不到,她費儘心機矯詔將自己“派遣”回南燕,如今竟又回到了京城,且還來到了她近年來最為熟悉的所在——皇宮。
喬上飛穿著一身宮中侍衛的服飾,徐長寧則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窄袖高腰襦裙,頭戴珍珠發冠,將長髮儘數挽起,露出了纖細白皙的脖頸。
這是宮中女官常穿的服飾,尋常品階的宮人見了這身衣裳甚至不敢抬頭,是以徐長寧就那麼跟隨在喬上飛身後,大大方方的直接走進了皇帝大朝會所在的議政殿。
一層大門相隔,殿內隱約聽得見天子與朝臣之間的議論和對話。
喬上飛指了指右側,便引徐長寧往右側廊簷下快步走去。
沿途所遇的侍衛與宮人,見了喬上飛都無絲毫反應,顯然已經打點清楚了。
繞過半座殿宇,進了側麵的一閃四折門,眼前便是條悠長的走廊,議政殿內的討論聲,毫無阻隔的鑽入了徐長寧的耳中。
“……如今南燕積弱,南燕小皇帝不過黃口小兒,攝政王與太後爭權奪利,南燕軍隊又被我北冀重創,此時進攻將之一舉拿下,正是最好的時機!”一個蒼老的聲音。
徐長寧知道,這位是兵部的陳主事。
旋即便聽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愛卿所言甚是啊,既然如此,朕便要委派李將軍為伐南兵馬大元帥,統領十萬邊軍,除我北冀國之患!”
殿內一片安靜,並無人立即迴應。
所有人都知道,邊境線上十萬大軍,都是端王統領的軍隊,原本軍權牢牢把握在端王手中,太後也是竭力支援的。如此一來,皇帝想安插自己的人手進入軍中,都成了一件天大的難事。
可如今,端王失蹤,太後駕崩,端王手下一眾人冇了統帥,還不是皇上怎麼吩咐,便怎麼是?
朝中不少大臣雖支援端王領兵,可這時他們也隻能保持中立,端王失蹤之後,各種猜測層出不窮,冇有人敢觸碰皇帝的逆鱗。
“嗯?怎麼,朕是太久不臨朝,諸位卿家是已經忘了,朕纔是北冀的皇帝了?”皇帝的聲音依舊沙啞,常年沉溺於酒色,已經掏空了他的身體。
可如今大朝會上,皇帝既這樣說,加之如今的局勢已經一麵倒得偏向於皇帝,哪裡還有人會不顧性命站出來反對?
“臣等不敢。”
殿內便傳來眾人洪鐘似的聲音。
北冀皇帝得意一笑:“那便這麼定了,朕……”
“咣噹”一聲,殿門被大力推開,打斷了北冀皇帝的話。
徐長寧正聽得出神,被這忽然而來的一聲唬了一跳,抬眸看去,就見喬上飛收回踹門的腳,踩著已經倒在地上的殿門,大步流星的走進議政殿。那架勢,不似闖進皇帝的大朝堂,卻像是進了自己家後花園一樣自在。
因逆光而來,殿內眾人起初冇看清來人是誰,但隨著喬上飛越來越近,待到眾人看清他的容貌後,不由得都吸了一口涼氣。
“端王殿下?這不是端王殿下嗎?”
“端王不是生死未卜嗎?怎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
朝臣們議論紛紛,端坐主位上的北冀皇帝蕭君喬已是麵色鐵青。
“蕭庭軒?你怎會在此處?”
喬上飛,也就是端王蕭庭軒歪著頭微微一笑,臉色十分坦然:“回父皇,兒臣‘失蹤’多日,知道父皇心中惦念兒臣生死,自然一脫身便趕回京城,免父皇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