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屋內八仙桌旁做針線的纓蘿和拾杏聽見動靜進屋來,正看到徐長寧臉上沾著著墨和紙條,一臉懵懂地坐在床沿上的模樣。
兩婢女當即不約而同的噗嗤一聲笑出來。
“姑娘,您醒了。”
“奴婢預備了熱水,先服侍您盥洗吧?”
寶哥兒和佑哥兒忙拉徐長寧的手讓她下地,“對對對,四姑姑先洗洗臉吧。”
徐長寧依戀狐疑地看著兩個小傢夥, 冇去先洗臉,而是對著妝奩上的西洋美人鏡照了照。
她腦門上被寫了個“王”,臉頰上畫了歪歪扭扭的好幾道鬍鬚,有些地方墨跡還斷了,顯然是被小紙條擋住的。
這副尊容,若是出去叫人看見,恐怕第二天全京城就都能傳遍,徐家四小姐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得了失心瘋。
徐長寧自己想著都覺得好笑,當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寶哥兒和佑哥兒原本都緊張的不行,剛纔看到徐長寧突然醒來,他們嚇得毛筆都給藏進被窩裡去了,如今四姑姑竟然冇生氣,竟然還笑了,他心裡也都鬆了一口氣。
果真,四姑姑是對他們最好的,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生他們的氣,當時全家人都要去受苦了,還是四姑姑想辦法將他們給送到皇上身邊去的呢。
“四姑姑,我們幫你洗臉呀。”
“四姑姑彆生氣,我洗臉洗的可乾淨了。”
兩個小傢夥拉著徐長寧的手往臉盆架子的方向走,徐長寧就隻好彎著腰跟隨他們的腳步,用了一些皂角,廢了一些力氣,換了兩盆水,纔將臉上的墨痕給洗乾淨。
看著徐長寧又恢複了乾淨的臉,剛纔眼看用水竟然洗不淨差點嚇哭了的小孩,齊齊地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我還以為四姑姑被我們給毀容了!”
“四姑姑本來就還冇定親呢,如果被毀容,那豈不是更嫁不出去了?”
“四姑姑你彆怕,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打緊的,將來你就跟著我們在一起過,我養你。”
徐長寧原本洗臉洗得惱火,如今聽兩個小孩竟然這樣說,哪裡還生的起氣來?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如果四姑姑嫁不出去,就叫你們來養我。 ”
“好啊!”倆小孩歡呼。
寶哥兒隨後低聲道:“四姑姑,那個顧二公子是不是看上你了?你將來會嫁給他嗎?”
徐長寧一愣、不由得疑惑起來。
難不成是母親與嫂子說了什麼?不過轉念一想,這麼大的個徐家, 顧九征的所作所為也不是什麼秘密,這倆孩子四處玩耍,聽見背後有人嚼舌也是有的。
她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也不怕人背後議論。他們愛說什麼也就隨他們去好了。
思及此徐長寧也冇細緻去問他們從哪裡聽來的,就隻道:“你們覺得他這人怎麼樣?”
寶哥兒和佑哥兒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樣。
“嗯……他這個人吧,長得還行。”
“家裡也可以,他不是冇有娘嗎。”
“對對,冇有娘也好,萬一他娘活著,卻不像咱們娘和祖母那樣好脾氣,那豈不是要讓四姑姑受委屈了。”
“可是他雖然長得還行,也還算有本事,但他脾氣不好,他會不會欺負四姑姑?”
“怕什麼,他連咱倆都打不過,他要是敢欺負四姑姑,咱倆就去揍死他!”
徐長寧……
聽著兩個小屁孩一本正經的討論她嫁給顧九征到底可行不可行,還大言不慚的說要給自己出頭,徐長寧又是好笑又是動容。
“好啦,你們就彆操心了,姑姑的事,姑姑自己會處理好的。”
倆孩子卻是一臉的不讚同。
“四姑姑若是能處理好,就不會被他欺負了,可我看他對四姑姑霸道的很。”
“對,他對四姑姑不溫柔。”
徐長寧聽得噗嗤一聲笑,說起不溫柔,還真的是,顧九征那混蛋還曾一度要弄死她來著。
“你們怎麼看出他不溫柔來的?”徐長寧好奇地將兩個小傢夥都拉到自己身邊來坐。
寶哥兒和佑哥兒就晃盪著雙腿,道:“我們都知道了,他殺人很多的。”
“對,他一口氣能殺掉七千個人,都不眨眼。”
“他還把人腦袋剁下來,放在皇上的桌子上,還叫皇上看那人長的什麼模樣,都給皇上嚇哭了。”
“他那麼殺人如麻,說不定背後還吃人肉呢,他對四姑姑能溫柔纔怪。
徐長寧聽著倆孩子的話,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想想也知道,這倆孩子對顧九征的印象是如何形成的了。
看來那些日兩個孩子去了宮中小住,聽小皇帝說了不少的話。
小皇帝的記憶之中的 事,自然都是對顧九征存在偏見的。
而顧九征曾經做的那些過分的事,在小皇帝說來時自然會更加加油添醋。
徐長寧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對纓蘿、拾杏和君桃道:“你們都先下去吧,站得遠一些,也彆叫人靠近來聽到我們說什麼。”
寶哥兒和佑哥兒都是一愣,詫異地仰頭看著徐長寧。
他們雖然年紀小,但心裡卻明白,徐長寧這般,就是有要緊的事要與他們說。
“是,姑娘。”君桃三人都行了一禮,轉身快步出去。
兩個孩子滿心都是好奇,興奮地拉著徐長寧的手,已經等不及立刻就要知道秘密了。
趴著窗戶看著三婢女都已經走遠站定,還不許人靠近,倆小孩一左一右拉著徐長寧的手。
“四姑姑,你要告訴我們什麼呀?”
徐長寧笑道:“有些事,耳聽為虛,眼見也為虛,你看到的,聽到的,其實都是會騙人的。”
“什麼?”
倆孩子都愣住了,根本不明白徐長寧到底是什麼意思。
徐長寧笑了笑,低聲道:“你們覺得,顧九征在兩國邊境殺掉了那七千人,實在是太殘忍,對不對?”
“那當然,七千人啊,說殺掉就殺掉了, 那還是四姑姑好不容易從北冀國救回來的呢!”
“我起初也是這麼認為的。”徐長寧壓低聲音,“可是後來我才知道, 那七千人都冇死。”
“冇死?”寶哥兒瞪圓了大眼睛。
佑哥兒眨巴眼睛,一臉的懷疑,“四姑姑莫不是想嫁給他,所以就說他的好話來騙我們的吧?”
徐長寧捏了佑哥兒的鼻子一下:“你這小傢夥,若是不想聽,我就不給你們講了。”
“講講講!四姑姑快講嘛,我們不搗亂了。”
徐長寧就低聲將顧九征當時其實是用計,特地將七千人輸送進了北冀國,準備來個裡應外合的,可她當時並不知情,又想回國,就將那七千人給救了回來。
攝政王為了與北冀國求和,還要殺了那七千人,硬是給他們扣上了奸細的大帽子。
後麵的事,顧九征冇有細說,但是徐長寧卻能猜測的道,既然那七千人都是顧九征安排進北冀國的手下,那他肯定是不會真的把七千人都殺了的,他一定是想了一個什麼辦法,將那七千人救了。
至於說什麼血染草原的傳說,說不得還是顧九征自己放出來的訊息。
兩個小孩聽得目瞪口呆:“這是真的?”
“當然。但你們得和姑姑發誓,若是姑姑不允許,這些事你們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姑姑就會被人殺掉。”
寶哥兒和佑哥兒一聽就急了,眼睛都急紅了,“ 不會的,隻要姑姑不允許,你說的這些話我們就不會告訴任何人。”
徐長寧笑著點了下他們的額頭,“我知道你們都是言而有信的人,若是不信任你們,我就不說了。”
寶哥兒眼珠一轉:“那顧九征殺了聶禦史的事呢?”
徐長寧再度壓低了聲音:“那是因為聶禦史當殿彈劾攝政王,將攝政王觸怒,攝政王便要殺了聶禦史全家,顧九征故意虐殺聶禦史,為的是救下他們全家老小,若是不造那麼大的聲勢,攝政王又怎會罷休?”
兩個小孩似乎都被真相給驚呆了。
“竟然是這樣嗎?”
“是啊,事實上竟然和我們聽說的相差了那麼多!”
徐長寧看著兩個小傢夥兒驚愕的小臉,笑著道:“所以咱們要想給什麼人定罪,或者想要瞭解什麼人的時候,是不能從彆人口中去瞭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惡,每個人都有偏見,你們在一個人口中得到的訊息,就隻代表那一個人的看法而已,一定要多多調查,查到真相為止,否則隻信片麵之言,豈不是要冤枉了人?”
“再舉個例子,外頭的人,都說我在北冀做了十年質子,一定已經品性敗壞,說不定還是個一心向著敵國的探子呢。
“再比如,你們若是去你們二叔祖母身邊打聽我,那你們估計這輩子都不想叫我一聲姑姑的。”
徐長甯越說,兩個小孩的臉色就越是僵硬,到最後眼圈兒都紅了。
“那怎麼可能,他們壞的很,他們背後總說四姑姑的不是,若是問他們四姑姑的事,那一定聽不到半句好話啊!他們說的都是假的!”
“所以,有利益衝突的人,對自己的對手又怎麼會有好的評價呢?”徐長寧笑。
寶哥兒和佑哥兒陷入了沉默,許久才一起抬起頭。
“四姑姑,我們知道錯了。”
寶哥兒抽抽搭搭地抱住了徐長寧的手。
佑哥兒差點將兩泡眼淚都擦在徐長寧的肩頭。
“四姑姑,我們往後會都問問,問清楚了在評價人的。 ”
“乖,你們能這樣想,那就最好不過啦,今日我說的這些,記得保密啊。”
“嗯!”倆孩子重重點頭差點將,鼻涕都甩出來。
徐長寧便拿了帕子給他們擦臉。
正當這時,院子裡遠遠地傳來說回話聲:“四姑娘,大老爺吩咐您去一趟外院書房,說是有要緊事情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