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甫低垂著頭苦著臉,將書信與賬冊捧下了禦階,分彆交給朝臣們一一傳看。
以徐濱之為首的彈劾安王的同僚們看得簡直怒髮衝冠。
“加固堤壩的銀兩竟都進了安王的荷包?”
“他為了私藏這筆銀子,竟還利用死亡災民的戶籍去錢莊存錢,這簡直是……”
“為治理南方水患,朝廷投入了多少銀子,想不到都被這碩鼠中飽私囊了,可憐災區的百姓。”
……
義憤填膺的朝臣們怒不可遏,怒罵聲幾乎要將殿內棚頂都掀翻。
攝政王卻隻麵色陰沉地看著顧九征。
徐長寧察覺到攝政王憤怒的視線,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顧九征就算帶了身邊的親兵,人手也是有限,今日一旦攝政王想要硬碰硬,隻怕事情會朝著不可掌控的方向發展。
顧九征臉色沉靜地望著攝政王,便是這般緊張的氣氛之下也絲毫不見緊張,彷彿螳臂當車也在所不惜。
半晌,攝政王忽然“撲哧”一聲笑,旋即便朗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原本還在細數安王劣跡,將他批得體無完膚的朝臣們都被嚇了一跳,殿內的喧嘩漸漸弱了下去,最後轉為一片寂靜。
徐長寧秀氣的眉頭擰著,憂慮地望著顧九征,攝政王這般瘋癲模樣,怕不是已被氣傻了吧?如他這般常年久居上位,不將所有人放在眼中的狂妄之人,隻怕會做出難以控製的決定。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顧九征安撫地對她微笑著輕輕搖頭,徐長寧見了她那般鎮定,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原處。
“你們這些人啊,”攝政王並未發現顧九征的動作,一邊揩去眼角笑出的眼淚,一邊一下下點指著眾人,“怎麼平日裡怎得冇見你們這般疾言厲色?安王如今已經殞命了,便是證據都是假的,難道你們誰還有本事將安王的腦袋給縫回去?”
雖然攝政王的語氣談天一般隨意,可所有人都知道,攝政王已是怒火翻騰,眨眼就能殺人的。便是再有愛國的熱忱,到底也是小命重要,殿內一時間安靜的針落可聞,許久都冇有人言語。
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中,顧九征的一聲輕笑就顯得格外震耳。
“父王這話說的,好仵作自然能將安王的頭縫回去,可我就想問,安王這種蛀蟲,難道還配有全屍?累累罪行之下,他們家難道不該重判?若是這會子網開一麵,隻怕往後咱們南燕就都無法度可言了。”
殿內的對峙,成了父子二人之間的交鋒,顧九征言語犀利,徹底將攝政王的恨意引到自己身上,將徐濱之一眾大恨都摘了出去。
攝政王咬牙切齒地罵道:“孽障,這便是你與為父說話的態度!”
“父王息怒,父子歸父子,道理歸道理,安王做了那等事已是證據確鑿無法狡辯,便是他死後被挫骨揚灰都不能解心頭之恨,他家中那些人吃著民脂民膏享受富貴,就都該讓他們嚐嚐滋味,難道父王還想著幫安王翻案?”
眾人的視線在顧九征與攝政王之間來回。
攝政王被噎得語氣一窒,冷笑著點頭:“好,你說的極是,今日各位同僚說的也都極是,既然安王之事有確鑿證據,那麼此事就秉公處理,全聽皇上發落吧。”
攝政王回頭看向禦階之上的小皇帝:“皇上,您覺得此事該當如何?”
小皇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地緊握著小拳頭,童音也因激動而顯得尖銳:“嚴查,必須要嚴查嚴懲,攝政王府那些蛀蟲一個都不能放過!”
“是。”徐濱之與六部尚書和其餘大臣們齊齊應下。
小皇帝第一次在攝政王與太後都在場的情況下,讓事情按照自己所想的發展,當真興奮的恨不能在殿內跑幾圈。
正當徐濱之一派的朝臣們都暗自慶幸之時,珠簾後,太後嬌媚的聲音卻含著怒意傳了出來:“安王一家如此處置,哀家倒也無話可說,全憑皇帝去發落罷了。但今日顧九征竟強闖朝會,將鮮血淋漓一顆人頭都給提了上來,這般行徑,簡直是藐視哀家,藐視皇帝,藐視攝政王!”
珠簾嘩啦一聲被宮婢自兩側撩起,身穿墨藍色翟衣,頭戴鳳冠、妝容精緻的太後麵色陰沉的走了出來。
太後額前的金珠子流蘇隨著她行走而輕晃,嫣紅的薄唇緊緊抿著,兩下因慍怒而泛起紅暈,即便已是不惑之年,依舊美貌得驚人。
“哀家絕對不能容忍這種行為,顧九征,你該當何罪!”
顧九征笑了笑,隨意地拱拱手:“太後息怒,臣方纔也是事急從權,不得已而為之,況且若是臣不鬨出這麼大的局麵,隻怕安王之事就會被強行按下去了,那樣受災的百姓何其無辜?”
“在哀家的麵前,你還敢這般狡辯,可見平日裡你的行為有多乖張!在朝會上還能如此囂張,若是冇有人管著你,你怕不是能將皇宮都拆了?”
“太後言重了,臣一心為朝廷著想,即便真有一日需要拆皇宮,那臣也隻會是為了朝廷。”
“你!”太後被氣得臉色鐵青,“顧九征,你竟敢這般與哀家說話,你也太無禮了!”
“太後息怒。”顧九征笑著行了禮,“臣家中都是武將出身,素來冇那麼多的彎彎肚腸,說話直接一些也是有的, 還望太後恕罪。”
顧九征這話便是將攝政王也牽扯進來,若是太後硬是要追究,那麼“家學淵源”的攝政王府豈不是也要被牽連?
太後咬牙切齒,偏生她心有顧慮。
徐長寧眼見著顧九征將太後噎得快翻白眼,又是喜歡又是擔憂。太後可不是一個磊落之人,隻怕接下來她會想出什麼齷齪辦法來懲治顧九征。
徐濱之這時上前一步,打破了凝滯的氛圍。
“太後息怒,顧將軍隻是性子如此直接,並不存什麼壞心,還請太後念在顧將軍一心為國,攝政王又為了朝廷鞠躬儘瘁的份上,還是開恩吧。”
適時地一句話,不僅能保下顧九征,還給了太後台階兒下,又有攝政王分憂的意思在,竟讓太後與攝政王一時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