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空間不甚寬敞,顧九征身高腿長,坐在徐長寧對麵與她難免膝蓋抵著膝蓋。徐長寧彆扭的挪動了一下,又瞪了他一眼。
她瞪人時的眼波流轉,眼神靈動,像隻愛嬌的小貓咪,毫無殺傷力,顧九征看的毫不動怒,隻閒適地靠著馬車木質的牆壁,麵無表情地打量她。
饒是任何人,被這般無禮取鬨的帶走,又被人不錯眼地死盯著,心情都不會好。徐長寧索性表現得如任何一個被冒犯了的閨秀,不給他好臉色,就隻垂眸看向角落,暗自分析著如今的處境。
此番跟著顧九征去,若不留神,事情極有可能會發展到顧九征掐死她的地步,她須得提起萬分小心行事纔是,否則便是真的回不去家了。
還有二叔一家,為了逢迎顧九征,竟如此將她騙了出來,不隻是二叔一家不能輕縱,便是往後她麵對其他的所謂家人,也要多加堤防纔是。
想起年幼時,父親滿臉慈愛的笑容,將顧九征那件華貴的大紅緙絲過肩蟒披風披在她身上時,她還相信那是因為父親疼愛她怕她冷,直到她被北冀人抓了去她才徹底明白過來。
年幼時就輕信親人,如今依舊如此被騙,看來她到底還是個愚人。
“你笑什麼?”
顧九征的聲音就在身邊,將徐長寧從回憶之中拉扯出來。
“冇什麼。”徐長寧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彆處。
顧九征看著她悶悶不樂的模樣,心下對她的評價改觀了一些,如此喜怒形於色,且遇到危機之事時,有好幾次他特意觀察,發現她都是會嚇得掉眼淚的模樣,就連上馬車的動作也與尋常閨秀相同,這樣的女子,城府並不深。
但這也不能排除她是一個演戲高手的可能。
馬車一路搖晃前行,不過片刻就穿過了大半個京城,來到京城西北方內海旁的一座彆院。
顧九征先跳下馬車,對顧忠和趙晨霜打了個手勢,二人立即點頭,去叩門。
徐長寧這廂小心跳下車,一雙靈動美眸打量四周環境,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陣恍然。
看來顧九征不打算將她待會攝政王府,而是將她帶到了一處彆院。
“將軍,您回來啦!”
正當這時,門裡傳來個少年音,一個長得麵龐黝黑,虎頭虎腦的十五六歲的少年郎穿著一身尋常軍服,從大門裡蹦了出來。
顧九征微微頷首,雖為說話,卻摸了一把那小兵的腦袋,惹得他咧嘴撓頭笑了一聲,旋即高聲往裡回:“將軍回來啦!”
徐長寧頗為詫異地看著顧九征的背影。
想不到那般蠻橫跋扈,從來不講道理,見了她也從不給好臉的人,也有如此溫和的一麵?她一直以為顧九征是個跋扈張揚,頗注重地位尊卑的人,如今卻見一個尋常笑柄都與他如此親近,她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進了宅子,徐長寧發現這是一個景緻十分優美的彆院。
院中又外頭的內海引水入園中,處處雕廊畫棟,景緻優美,雖隻是個麵闊三間的二進宅子,但彆有一番精巧設計在其中。
徐長寧戴著白紗帷帽,在顧九征其餘親兵的簇擁下進了宅中。
以方纔小兵為首的十幾名軍兵,都自然笑著與顧九征打招呼,間或好奇地打量她。
在帷帽的遮掩下,徐長寧也不必掩飾她的驚訝了。
顧九征身邊這些人,對他的態度都這般親近隨意,她看得出來,這些兵對他都是發自內心的尊重,但也都是發自內心的與他親近。
若是這些人換做官場上混跡的官員,徐長寧倒還能理解顧九征與他們交好的原因。
可她是親眼看過顧九征怎麼對待其他朝廷命官的。
這種跋扈的狗男人,與達官顯貴不見得多親近,卻與這麼多地位遠不如他的人交好,著實令人意外。
一路來到外院正屋,方纔那十五六歲的小兵就笑著看了一眼徐長寧,問:“將軍,要不要給這位小姐在後院預備個廂房,再安排幾個丫頭伺候?”
“不必。”顧九征在屋內臨窗的三圍羅漢床坐下,似笑非笑看了徐長寧一眼,“她就跟我在一處,叫兩個丫頭來此處服侍便是了。”
“是!”小兵眼珠子靈活的亂轉,滿臉揶揄的笑,拉著顧忠出去了。
還冇走遠,就用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忠哥忠哥,這位就是咱們家未來的將軍夫人嗎?”
“好你個猴子,還不快去依著吩咐辦事?還問什麼?”顧忠聲音含笑。
“都說了彆叫我猴子,我叫侯梓文。”侯梓文不高興的嘟嘟囔囔。
顧忠哈哈大笑:“猴子就是猴子,整日上躥下跳,就算叫個梓文,也一樣是猴子。”
徐長寧聽著外頭的笑鬨聲,再看看顧九征不以為意的模樣,就斷定這些人素日跟在顧九征身邊也是這樣的。這著實是重新整理了她對顧九征這種人的認識。
不過片刻,侯梓文就帶了兩個婢女來。
兩人都是雙十年華的模樣,一個麵容清秀,杏眼桃腮,身材纖細,穿著淡綠色的窄袖褙子,外頭罩著一件銀白色的掐牙比甲,看打扮似比尋常丫鬟要精緻一些。
另一個生的珠圓玉潤,麵容喜慶,穿著楊粉色的襖子和長褲,未語先是一張笑臉。
二人進來,便先給顧九征行禮。
徐長寧就發現,那個杏眼桃腮的婢女,看顧九征的眼神格外溫柔,臉頰和脖頸也緋紅著。
“公子,您請用茶。”
“公子,這是廚房才做下的點心。”
顧九征微微頷首,一指站在不遠處的徐長寧,道:“去見過徐小姐。”
兩婢女這才轉身,看向依舊戴著帷帽的徐長寧。
顧九征嗬了一聲:“你那帷帽莫非是賃來的,還捨不得摘?”
這樣的語氣,讓那杏眼的婢女不由得回頭看了顧九征一眼。
徐長寧摘了帷帽,故意賭氣道:“那又能如何,不是顧二公子親手給我戴上的嗎,您不說摘,我哪裡敢摘掉?”
想不到徐長寧竟敢對顧九征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兩婢女對視了一眼,齊齊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