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鎬縣。
天空中飄飛著毛雨。
道路鬆軟,泥濘。
一個穿著蓑衣,表情擰巴的男子,正在緩步往縣城裡走來。
他的滿臉鬍鬚,目光充滿疲憊。
腳下的一雙草鞋,此刻,已經全是泥水。
不過,他恍若未覺。
隻是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踏步前行。
“喲,這不是縣丞秦大人嗎?”
就在擰巴男子即將進城的時候,城門前的一個茶攤前,傳來了一個道陰陽怪氣的聲音。
擰巴男子回頭望去。
隻見茶攤裡,坐著一個身穿錦綢,頭戴冠花的年輕男子。
此刻,對方看向他的目光,充滿戲謔。
“怎麼,秦縣丞這是準備進城,去跟你的嶽父大人……”
“借米嗎?”
年輕男子故意把‘借米’兩字,咬得十分重。
“嘖嘖嘖,我說秦縣丞,你好歹也是個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要靠妻族救濟?”
“這要是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吧?”
年輕男子一臉嘲諷。
突然,他一拍扇子。
“哎喲,你瞧我這些這記性,竟然忘記了,你早就不是縣丞了。”
說完。
年輕男子身後的隨從們,頓時爆發出鬨然大笑。
他們每日都會在此等候,目的隻為取笑眼前的擰巴男子。
若是數年前,擰巴男子聽到這些人的嘲諷,說不得就會憤恨而起。
但事到如今,麵對這些話,他早已經心如止水。
果然。
被人稱作秦縣丞的男子,隻是瞟了一眼茶攤,便回過頭,自顧進城了。
“哼!”
年輕男子冷哼一聲。
“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敢跟我裝清高,去,派幾個人去把他嶽父的酒樓,給我好好的搗搞搗搞……”
年輕男子陰笑。
“我錢家,好歹也是鎬縣的第一大家族,他竟然把我抓緊大牢,真是不知死活,我要讓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話音剛落,幾人便起身離開茶攤,往城內走去。
準備搞事。
這裡雖是京畿之地,但離京都尚有數百裡遠。
如今,天子對京都城,尚且不能完全掌握,更彆說這裡了。
所以,山高皇帝遠。
錢家作為鎬縣的第一大家族,基本上可以說是這裡的土皇帝。
他們想讓誰死,就讓誰死!
秦縣丞進城後,來到了一座酒樓前。
這便是他嶽父的營生之處。
如今已到晌午,正是用餐之時,可是大堂中的食客,寥寥無幾。
顯然,生意不好。
“正峰來了。”
嶽父抬頭看到秦縣丞,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指了指櫃檯角落的一個麻袋。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粟米,你先坐下喝杯熱茶,等雨小了些,再出城。”
看著準備好的東西,秦縣丞有些羞愧難當。
顯然,嶽父早知道他會來。
他直接跪下,說道:“嶽父,小婿無能,辜負了您和菁菁的期望!”
嶽父大人急忙將他扶起。
“賢婿何須如此,當年我和菁菁落難至此,承蒙你解救,才能在鎬縣立足,那時你不嫌棄我們是賤民,如今你遭人排擠,我們又豈能怨你?”
“再者說,你當初身為鎬縣縣丞,自當維護一方百姓,若當日不秉公執法,那譚家的兒媳豈不就被糟蹋了?”
嶽丈歎息一聲。
“這些年來,錢家四處打壓你,逼迫你不得不罷官,後來又在你營生的地方,四處搗亂,才導致你冇有收入。”
“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你懶惰無能,而是對方不肯讓你安生罷了,但我相信,黑雲總有被破開之日,光明總會到來。”
秦正鋒聞言,麵露苦澀。
“真的會有那一天到來嗎?”
回想往昔,他周遊司州,拜名師學藝,苦磨技藝長達十多年。
本以為學得一身好本領,可以售與帝王家。
好好的大乾一場。
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一貶再貶,被貶到了這偏遠的小縣。
事到如今,更是被逼得罷了官。
每每想起來,他都覺得自己太傻。
為什麼彆人就可以阿諛奉承,而他自己卻怎麼也低不下頭。
終於,他為自己的執拗,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直至如今,甚至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冇有。
“會的。”
嶽丈目光堅定。
“聽說京都城內的巡天監,出了一位姓李的大人,他為人剛正不阿,不與那些貪官汙吏同流合汙。”
“昨日,我聽從京都來的客商說,那位李大人,以一己之力,肅清了朝堂的那些奸臣。”
嶽丈說到這件事,目光中流露出希望。
“我相信有他在,大乾遲早會變好的。”
“那時候,賢婿自然可以繼續出世為官。”
巡天監。
李大人!
秦正鋒眼裡,精光一閃。
這件事,他當然也聽說過。
說實話,他很羨慕那些能進入巡天監的人。
能在這樣一位大人身邊效命,便是死也無憾了。
可他現在,隻是一個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可憐蟲,誰會在意這樣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呢?
可惜,耗費10年習來的武藝,隻能付諸東流了。
秦正鋒搖了搖頭,拿起角落的那代粟米,踏步走出了酒樓。
然而,當他走出數百米遠後,突然有些心緒不寧。
這冇來由的煩躁,讓秦正鋒矗立當場。
他是思忖片刻,便又轉身返回酒樓。
而當他回到嶽丈酒樓前時,見到了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十幾個錢家的奴仆,正在打砸嶽父的酒樓。
嶽父想要阻止,卻被眾人推倒在地。
“狗賊,找死!”
秦正鋒怒不可遏。
他放下手中的粟米,捏緊雙拳,便衝了上去。
破天一拳,秦正鋒。
鎬縣內,誰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數十年來,敢在鎬縣惹是生非的人,不管是身手高絕之人,還是詭譎莫測的殺手大盜,全都冇有落下個好下場。
再加上,此刻他怒氣沖天,身上的氣勢凝練。
尋常奴仆,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三兩下,便把那些奴仆打出了酒樓。
秦正鋒追出酒樓,見到姓錢的年輕男子,正慢條斯理的站在門外。
不消說,此人便是罪魁禍首。
秦正鋒暴怒無比,揪起對方的衣袖,就要再次下手。
那錢家的公子,卻毫無懼色,冷笑一聲,道:
“秦正鋒,你可想好了,你現在已經不是縣丞,你若敢打我,我頃刻間,就可以讓你蹲進大牢,到時候,你的妻子,你的嶽丈,哼哼……”
秦正鋒聞言,怔在當場。
片刻後,他隻得放下了拳頭。
“啊!”
秦正鋒仰天狂怒,其中充斥著滿心的不甘。
“哈哈哈!”
錢家公子得意大笑。
“秦正鋒,你現在給我跪下,磕三個響頭,你今日冒犯之舉,我就可以過往不咎!”
錢家公子,眼中全是戲謔。
這種玩弄彆人的感覺……
他很喜歡!
秦正鋒麵露掙紮。
就在此時,長街上傳來了一道道急促的腳步聲。
“秦正鋒,原來你在這,真是讓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