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寄真豎起耳朵聽著,不多時,倒也理解了。
所謂的工作小組,說的就是他們這一群人。
陳然是組長,是領頭人,其他人都要聽他的話。
但也不是完全他說什麼,其他人就要照做。
這個工作組會議,便是暢所欲言,首先由陳然總結今天一天的工作情況,然後再討論一下目前的進度,之後再總結出一些問題,最後,則是所有人提出意見,逐步完善將來的工作計劃。
十幾個差人,做的都是些小事情,針對的也隻是村子,但是在王寄真聽來,卻彷彿石破天驚。
這種辦事方式,簡直是聞所未聞。
他甚至有一種感覺,這群人甚至比他視為肱骨的大臣們還要靠譜,做起事情來還要更有效率!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總結完畢了後,陳然便宣佈散會,眾人紛紛散去,去吃晚飯了。
那些從百姓處買來的飯菜,陳然一概冇有動,而是分給了自己的下屬,自己則是摸出了冷硬的乾糧,隨便咀嚼了幾口。
這個小小的細節,讓王寄真再次動容。
這個小吏身上有可貴的品質。
說實話,他都有些動心了,想要把這個小吏挖到中原去,這樣的人,不應該隻做個小吏,簡直屈才了。
這個時候,陳然也想起來了他們,於是招呼王寄真進來。
王寄真很客氣,隻帶著朱亞文進去,其他人就丟在外邊。
“剛剛的事情,給閣下道歉,我們是從青州過來的,你也知道,青州那邊的差役,每次下鄉,都是盤剝百姓,惹得怨聲載道,所以看到閣下方纔的舉動,這才誤會了,得罪之處,還望包涵……”
王寄真一進去,就立刻道歉。
朱亞文聽著嘴角抽搐。
道歉就道歉吧,居然拿青州來說事,這簡直就是在自黑啊。
但陳然卻是冇有聽出什麼毛病來,臉色倒也好了許多。
“原來如此,倒也隻是一件小事,我不會在意的。”
王寄真聞言,笑了笑。
他從懷裡摸出來十兩銀子,說道:
“這十兩銀子,還請閣下笑納……”
“先不忙拒絕,這銀子不是白給的,首先是我剛剛冤枉了閣下,心中過意不去,十兩銀子,算作是賠禮,再者說,我還有事情,想要問問閣下,這也算是閣下應得的報酬。”
陳然還是冇有收,皺眉說道:
“你剛剛已經道歉過了,不必再給什麼賠禮,至於你要問什麼東西,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隻要不違背原則,我都可以說。"
朱亞文插了一句嘴,問道。
“閣下的原則是什麼?”
陳然說道:
“我的原則,便是不可做不符合李大人精神的事情。”
王寄真一愣。
“什麼是李大人精神?”
陳然眼中露出亮光,說道:
“就是李大人所提出來的行事準則。”
王寄真和朱亞文對視了一眼。
見微知著。
從這個小吏身上可以看出,這冀州的千千萬萬個小吏應該都是如此崇拜李易,這可當真是不可思議。
王寄真說道:
“那麼閣下放心,我問的問題,肯定是不會違揹你的原則的。”
陳然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問了。
王寄真的第一個問題,便問到了關鍵。
“閣下為何要為百姓這般做事?”
“你這般去做事,豈不是失了自己的體麵?”
“而且剛剛百姓為你送上吃食,本該就是你應得的,為何不拿,反而要拒絕呢?”
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若是陳然如此,是因為他的思想覺悟,可是所有差役都是如此,那就太離譜了。
總不可能,每個人都這麼有覺悟吧。
陳然笑了笑,說道:
“閣下果然是外地人,這些原因啊,其實冀州本地人儘皆知。”
“首先第一個問題,為何要為百姓這般做事,原因有兩個。”
“第一,是因為我在不久之前,其實也是個窮苦百姓,因為讀了點書,認識一些字,所以被舉薦為吏,我這樣的人,比誰都知道百姓疾苦,我又怎麼忍心去傷害他們呢?”
“而且,李大人定的規則很是嚴苛,絕不可有傷民害民之舉,任何地方,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百姓可隨時去舉報。”
“要知道,巡天監可不是吃乾飯的,他們無孔不入,若是百姓受了委屈,他們第一個不會答應,至於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當小吏,讓我看到了前途!”
前途?
如果說之前陳然說的他們還能理解,可是這前途二字,就讓二人茫然了。
當小吏能有什麼前途?
說難聽點,就是官老爺子的狗腿子罷了!
就是說出去,也絕對算不上光鮮、
“二位還不知道吧?在我冀州,若是連續三年,工作成績為優,便可不再為吏,而是能做官了!”
陳然露出前所未有的激動,攥著拳頭說道。
“小吏也能做官?”
朱亞文瞪大了眼睛。
這怎麼可能?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有辱斯文啊。
凡做官者,無不是通過科舉,飽讀詩書之人。
小吏若是也能為官,那冀州上下,誰會答應?
“小吏為什麼不能做官?”
“李大人說過,為官者,不看彆的,隻看能力,若能讓百姓認可,幸福,那麼就是好官,不然的話,即便是寫再怎麼美妙的詩詞文章,那也是廢物一個!”
朱亞文砸吧著嘴,真是難以想象。
就此一條,若是在青州推行,也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
因為這一下子,就讓許多世族們,失去了自己特殊的地位。
陳然也不管二人怎麼想,又繼續說道:
“至於你說我這樣做,會不會失去體麵。”
“我覺得不會,因為我本來就是為百姓辦事的,這纔是我該有的姿態,既然是為百姓辦事,那麼當然不能拿民脂民膏。”
“李大人說了,有的時候貪腐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小便宜占得多了,便會理所當然,久而久之,也就生出了貪婪之心,所以要從一開始,就先明確自己的態度。”
原來是這樣麼......
王寄真聽到這,不免發出一聲感慨。
“李易啊李易,真是看不透你啊……”
一直以來王寄真都搞不明白一個問題。
李易年紀輕輕,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閱曆,大多數時間,都在一心讀書考科舉,而科舉結束後,又做了官。
按理來說,他這樣的一個人,即便是不無知,那也絕對不可能有什麼見識。
可是偏偏李易自出道以來,便屢屢驚人。
過去,世人為他的品德而折服,如今,卻是不得不對他的理政能力寫個‘服’字。
真想扒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麵到底裝的是什麼東西。
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嗎?
陳然說得隨意,可是王寄真聽得一點也不隨意。
陳然所說的每一件事情,在他聽來,都帶著振聾發聵的力量。
這就是新政!
一個龐大的,已經成了體係的執政理念,而他目前所看到的,僅僅還隻是冰山一角。
“我這裡也有一個問題。”
朱亞文深思之後,拱了拱手說道。
“且說吧。”
陳然的談興正濃,倒也不拒絕。
“我要問的很簡單,一般來說,小吏下鄉,往往都會受到百姓的敵視,即便是表麵上不敢說,但是暗地裡隻怕是都將其恨之入骨了。”
“可是你呢,為何這麼受到百姓的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