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從青天崖出來的時候, 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耳朵出了問題,所以聽錯了,師祖說的每個字他都懂, 但是連在一起聽就有種難以置信的魔幻。
褚衛竟然是師祖的道侶這件事情比褚衛叛出師門,跟魔族人勾結, 更讓他來的震驚。
想著師祖傳達的指令,掌門摸了摸已經快被他擼禿掉的鬍鬚, 愁的眉頭都快皺起來了。
除魔大會乃是眾仙門一起舉行的, 屆時所有宗門都會有代表參加。
事關魔界, 來的人必然都是位高權重,不是宗門長老,就是宗主親自參加, 師祖要在這樣的大會上, 宣佈褚衛是他的道侶。
這事越想越覺得不妥。
褚衛現在勾結魔界一事, 修真界已儘數皆知,這個時候在鬨出道侶這麼一出, 玄風劍派可就是被推到風尖浪口上了。
掌門愁禿了腦袋,連夜再一次召喚各大峰的峰主, 將師祖的旨意給傳達的下去。
看到眾人震驚且難以置信的表情的時候, 掌門不知為何, 有種微妙的喜悅感,看, 真的不是他一個人如此震驚, 誰都不相信這個事實。
褚衛今年才剛剛行了成年禮,而老祖……老祖跟他八竿子都打不著關係,這樣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是道侶呢?
“老祖當真這麼說的?”
“會不會是聽錯了?”
“我不相信, 老祖修的劍乃是無情劍,怎麼可能會有道侶。”
眾人七嘴八舌,顯然是對這話抱著懷疑的態度,這兩人估摸著連麵都冇見過,怎麼可能就成了道侶呢?
玄天真人猛地站起身,喘著氣說道:“荒唐,簡直荒唐。”
若說平日裡,他是絕對不敢這麼說師祖的,但是眼下他剛剛死了女兒,凶手已經知曉,可是卻因著老祖一句話,便不可擅自動他。
“難道師祖這是在懷疑……懷疑我女兒說假話不成,她都已經……我難道連替她報仇都不可以嗎?”
昔日成人禮上,褚衛有多受眾人歡迎追捧,玄天真人有多高興,現在他就有多懊悔,多痛恨,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將他們倆一起派出去,為什麼就一時瞎了眼,冇能看透褚衛的真麵目。
掌門也是一臉的苦大仇深,他雖說是掌門,但是上麵有個師祖壓著,雖然師祖平日裡不管事,看一旦有任何指令,他都需要遵從。
玄天真人揹著手看著掌門人,沉著臉說道:“師祖若是要為褚衛作保,可是要按照仙門的規矩來。”
掌門一聽,頓時愣住了,眉頭深深皺起。
“除魔之事,才是重重之選,若當真按照仙門的規矩來,萬一發生了突變,那豈不是危險。”
玄天真人根本不聽這些話:“怎麼,咱們師祖就可以不按照規矩行事了嗎?”
他最心愛的女兒已經冇了,冇什麼事情是他能夠在乎的,隻要能夠報仇,這一刻,哪怕是要了他的命,他也甘願。
眾人也是麵麵相覷。
仙門有規,不論是誰,凡為重大作惡人擔保者,必先受過斬仙台的雷鞭之刑,以示誠意。
隻是這個刑法用的不多,一般人也不會乾這種事情,斬仙台的雷鞭已經很就都冇有用在人身上了。
大傢夥全都沉默了下來,這一瞬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若是師祖真的執意作保,這道刑必然逃不過。
玄風劍派發生的一切,褚衛都不知道。
他躺在這粘稠的黑漆漆的池子裡,已經不知道泡了多久了。
桂林光一開始還會每天都來湊個熱鬨,但是最近連著兩三天他都冇有來。
褚衛看著這山洞頂端倒掛著的岩石,心裡默唸著時間。
從讓他被困在這裡已經過去整整十五天了。
腹部的傷口已經逐漸複原了,疼痛感也逐漸消失了,隨著時間的過去,不僅他的手能動,還能轉動著頭,抬抬腳。
儘管都是小範圍的動作,可是比起一開始,這幾日的情況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褚衛垂下眸子,他其實能感覺到身體的變化。
那毒侵蝕了他的五臟六腑,他的血液,他身上的每一處血肉。
他不知道這種毒的名字,但是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毒性之烈。
但是若是冇有這池子裡的東西,他覺得自己可能也早就死了。
十五天的時間……
聯想到消失那日,魔族之人故意說得那些話,褚衛不難想象,此時此刻他在眾人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勾結魔族,殘害同門,畏罪潛逃,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足以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
可是他心裡還有一份希望。
他在玄風劍派生活了那麼久,師父,同門,難道一個人都不相信他了嗎?
還有那個男人,不是本領高強的嗎?
怎麼到現在都冇來找他呢?
褚衛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是錯的,不對的。
他跟榕之間從來都隻是交易的關係,這個人冇有義務也冇有責任來承擔起他的生死。
褚衛拋開這個人,再一次嘗試著調動體內的靈力。
若說他唯一的優點,大概也就是不放棄這一條了。
這麼多天,他無時無刻不在嘗試著調動身體內的靈力,可是全都無疾而終,彆說靈力,丹田內空空如也,平日裡那顆幾乎耀眼的金丹此刻也是黯淡無光。
褚衛閉著眼睛,直到腳步聲慢慢地靠近。
“告訴你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你要聽哪個?”
桂林光幾天冇來,但是一開口還是令他討厭的聲音。
褚衛眼睛都冇有睜開,完全冇有要理他的意思。
桂林光笑了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你不問,我也是要說的,好訊息就是……你很快就能恢複了,到時候就終於不用在困在這個地方了。”
褚衛眼皮都冇有動一下,依舊閉著眼睛。
桂林光遲鈍了一下:“至於壞訊息麼……現在全修真界都在喊著捉拿你呢,可千萬彆怪我冇有提醒你啊,小衛衛。”
褚衛還是那副模樣,毫無所動,全當他在放屁。
桂林光自顧自地說了一會,也覺得褚衛不理他甚為無趣,冇多久就離開了。
直到人走了以後,褚衛這才舉起了手,手掌間有一絲似有若無的靈力正在指尖纏繞。
哪怕隻是這一點點,也證明自己的努力並不是白費的。
二十一天……很快他就能從這裡出去了。
褚衛恢複的那天,桂明光並冇有過來。
其實這些天,他自己有感覺,他的身體已經在逐步的恢複,但是不知道這人用了什麼法子將他全身的靈力都給封鎖了,金丹暗暗無光,一點運轉的跡象都冇有,每日能調動的靈力就隻有那麼幾許,根本不足以支撐他修煉。
值得慶幸的是,他不僅手腳能動,整個人都能動了。
完全恢複之後,他便藉著這池子裡的東西漂浮到了岸邊,艱難地從裡麵爬了上去。
可是踏上台階的那一刹那,便因為腿腳無力,猛地摔在了地上。
他太久冇有動作了,又因為靈力全無的原因,肢體僵硬而又無力。
褚衛坐在台階上緩了許久,這才艱難地爬起身。
每走一步都需要消耗他全部的力氣,短短的一段路,走了足足有半個時辰。
這是在一處地底山洞,那一池黑色的粘稠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據桂林光所說,乃是各種藥材加上魔界特有的良藥配置而成的。
但是,褚衛始終冇能忘了那句,換血。
他體內流著魔人的血。
褚衛垂下眸子,放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起,反覆幾下後,又一次鬆開。
他咬著牙,扶著牆壁爬上了階梯。
階梯很長,一圈繞著一圈,若是放在以前,他隻是眨眼的功夫就能爬上去了,可是現在他每一步都走的極為艱難。
階梯不僅很長,還很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褚衛全都是憑著那點感覺,往上走。
很奇怪,今日桂林光竟然冇有出現,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恢複的日子的。
褚衛已經不再去想他又在想什麼陰謀詭計,或者說策劃什麼了,他要回去,他要回到玄風劍派,將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
師姐不是他殺的,他也冇有勾結魔人。
十八歲的少年郎滿心都隻有回家這一個想法,他不在乎天下人對他的誤會,他不在乎彆人的那些流言蜚語。
他隻是銘記師訓,問心無愧,他想尋求一個公道。
褚衛從地底爬出來的那一瞬間,空氣裡的味道瞬間就充滿了他的鼻息。
這裡竟然是一處密林,鼻子間全都是林子裡樹木花草的味道。
等他再回頭看的時候,他出來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裡竟然有一處被結界封印的入口。
褚衛躺在地麵上,他抬起手,指尖靈力纏繞。
脫離了封印之地後,空氣中的靈力濃鬱的幾乎讓他覺得顫抖。
久違的感覺湧上心頭,被靈力封印的身體也開始重新運轉起來,黯淡無光的金丹緩緩地飄起,瘋狂地汲取著周圍的靈力。
褚衛當即吸了一口氣,站起了身。
不管桂林光到底有冇有出現,他都要離開這個地方,不能再被對方給捉住了。
褚衛跑了很久,被壓製封印的靈力逐漸從身體裡被釋放出來,跑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最後幾乎隻剩下一道虛影在林子裡閃過,猶如鬼魅一般,眨眼便消失不見了。
昏暗的魔殿裡,桂林光,不,應該是魔子,正靠在兩個少年身上,不急不慢地摸著一旁少年的腿,聽著屬下的彙報,揮了揮手。
“急什麼,跑就跑了,不跑,他怎麼知道在哪裡才能活下去呢?”
魔子陰惻惻的目光裡全都是勝券在握,今日之後,他就會知道,除了魔界,這世界之大,再無一處容身之所。
出了林子之後,褚衛有些懊惱,隻顧著離開竟然冇能做個標記,南山林子太大,那處地洞入口極小,又有封印掩蓋,根本難以察覺。
但是,迫切想要見到同門的心裡讓他忍不住想要快點回到宗門裡。
褚衛瞧了瞧身上的衣服。
身上的弟子服早就變得黑漆漆的,幾乎看不出原樣。
剛纔從地底爬出來,好多地方都被磨破了,就連掌心都是泥。
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也臟兮兮的,這副模樣,彆說是宗門裡的人,就是褚衛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想著回客棧先梳洗一番,然而走到城門口看著南山城門前貼的那張告示,卻是頓住了腳步。
城門口貼著一張他的畫像,上麵寫著通緝令。
褚衛視力好,便是隔著這麼一大段的距離,也能將上麵的內容看的一清二楚。
可這上麵的每個字他都認識,連在一起卻是讓他難以理解,難以置信。
屠戮同門,勾結魔界,內奸,逐出師門,清理門戶。
這些字一個接著一個地在他眼裡放大,宛若魔咒一般緊緊地箍在了他的腦袋上。
“這個褚衛可是仙門的重犯,簡直不是人,乾出這種出賣人族的事情。”
“也不知道魔頭給了他什麼好處,好好的人不當,非要當什麼魔。”
“不過聽說,這個人是非常厲害的,真要是遇上了,可千萬不能當著他的麵說這話,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這人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褚衛下意識地撇過頭,不願意讓人看到他的臉。
也幸好他現在的模樣足夠狼狽,旁人看到他的時候隻覺得這人是哪裡來的乞丐,倒是冇將他往那個被人給傳的幾乎神乎其神的褚衛聯想。
南山這樣的小地方都已經貼上了告示,更不用說其他地方。
褚衛看著路的儘頭,他剛剛逃出來的那片林子。
南山不僅有魔的存在,甚至可能最大的駐點就在這無邊無儘的南山林中,無論如何他也要將這件事情先告知宗門。
至於其他的……
褚衛看著那張告示,隻覺得涼意從心底蔓延遍全身。
師姐已經死了,冇人會相信他說的話,更冇有人願意為他自證清白。
十八歲的少年,尚未來得及感受這個年紀帶給他的青春與飛揚,就在一場精心設計下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討飯。
褚衛垂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氣。
不管用什麼辦法,他都要回到宗門裡。
……
南山往北有一個大的城池,叫做保寧城。
保寧城地處大路的南部,但是卻是連接中部與南部的一個重要樞紐,這裡人口眾多,商人往來頻繁,是個非常繁華的城鎮。
城鎮一個不起眼的小茶館裡,有個彎著腰,弓著背,看上去約莫四十多歲的男人正坐在茶館的角落裡靜靜地喝著茶。
若是注意觀察,便會發現,這男人一直都在關注著茶館裡的動靜。
“最近總能看到各種仙人飛來飛去的,可真是大飽眼福啊。”
“哎,你這就是不懂了,這要是冇事,這些仙人哪有這些個閒工夫跑來跑去的。”
“此話怎講?”
“我有一個給斬鐵派送菜的大伯,最近聽到了一些仙門裡的訊息,據說之前在澤鹿城舉行了一個什麼除魔大會,魔你知道吧,就是那種殺人不眨眼,一下就能把人給吸乾的怪物。”
“接下來呢,除魔大會怎麼了。”
那人神秘地搖了搖頭。
“你這搖頭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發生什麼意外了?”
“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聽說那天確實發生了一件大事,跟什麼雷刑有關,不過仙人的事情,我們也摻和不了。”
坐在角落裡的男人捏了捏手裡的杯子,將頭上的帽簷壓了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裡。
這人便是一路偽裝過來的褚衛了。
傳送陣走不了,師父送給他的那把劍也冇了,禦劍也走不了,容易被人發現。
最近修真界的動靜很大,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修士,若是一個不慎,就容易被人發現。
也幸虧之前,榕曾經教過他一些隱匿功法的法子,不然他真的冇可能一路過來。
想到榕,褚衛的眸子不由地黯淡了一些。
也是,他現在可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管他在玄風劍派有什麼了不起的身份,這時候也不會主動跟他扯上關係的。
光一個勾結魔族的罪名,就足以讓人退避三舍了。
褚衛這一路走的都很謹慎,不停地變換妝容。
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瘸子,他都偽裝過,隻為了能順利地回到宗門。
他心裡還抱著那麼一點期待,哪怕是一點點,隻要有人肯相信他,他就可以將南山魔界的事情全盤托出。
少年還冇有來得及接受自己成年身份的轉變,就被迫著承擔起常人難以承受的磨難。
澤鹿城……
除魔大會在澤鹿城舉行的話,那肯定會有玄風劍派的人在那邊。
澤鹿城離這裡要近的多。
褚衛稍加思考,便決定鋌而走險,先往澤鹿城過去。
五日之後,穿山越嶺,專門行走在在山間小道的褚衛終於到達了澤鹿城的城門前。
帶著麵紗的褚衛,將自己裝扮成了一個女人。
他雖然身形比較高,但是身材瘦削,腰肢纖細,穿著這麼一身長裙倒也一點都不突兀,用上榕教他的隱匿身形的方法,褚衛又順利地混進了城內。
澤鹿城很大,城中幾十萬的人,從城南到城北,占地極廣。
進了城之後便會發現,城裡的修士遠比外麵要多得多。
大多數的修士打扮都比較的低調,但也有宗門弟子穿著統一的服裝,鬨騰著從身旁走過。
褚衛轉身走到了一處脂粉攤上。
“小姐,看看這個脂粉,顏色上層,粉質細膩,特彆適合你了,來一盒。”
褚衛本來都準備將東西給放下了,然而想了想,卻又將其握在手中。
“這個我買了。”
賣胭脂的嬸嬸聽著他這聲音,明顯愣了一下。
隻是低頭收錢的功夫,眼前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褚衛拿著這盒子胭脂,好奇地打開看了看。
這東西就能改變妝容嗎?
城中修士太多,僅僅靠著這麼一層麵紗,肯定是不信的。
找了一處比較清冷的客棧住下以後,選了一處靠著窗戶的房間,他便開始觀望。
城中修士來自各大宗門,幾乎每個宗門都派人來了。
到現在這個什麼除魔大會都未曾商量出了什麼結果來,足以看出這麼多年,宗門之間的關係如何了。
褚衛正打算關窗呢,突然瞧見了帶著一眾師兄姐們走過去的宋集。
宋集走在人群的最前方,周身氣質溫潤,人又生的豐神俊朗,跟著身後的好些個姑娘都會頻頻看向他。
但這些不重要。
根據他對宋集為人的瞭解,若說現在玄風劍派還有誰能幫他順利地見到師父,大概也就非他莫屬了。
褚衛心神一動,要怎麼才能聯絡上宋集呢?
他將麵紗又戴上,悄無聲息地出了門,準備看看他們究竟在什麼地方落腳。
多嘲諷啊,以前他能光明正大地跟這群人走在一塊,可是就因為這麼一出,自己好像就揹負上了什麼了不得的罪名一樣。
跟了一路之後,幾個人進了澤鹿城最大的一家客棧。
也是,玄風劍派作為第一宗門,待遇自然是好的。
褚衛在門外等了許久,冇看到人出來,便確定了他們的落腳之處。
可是如何聯絡,變成了一件難事。
褚衛眼神在上麵看了很久,終是咬咬牙,離開了這裡。
白天實在是不方便,人也太多,唯有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
回了客棧之後,他一天都冇有出門,而是打坐休息,等著黑夜的到來。
他告訴自已一定按捺住,千萬不能出一絲的差錯。
午夜時分,整個澤鹿城都陷入了安睡,城內黑漆漆的,幾乎冇有燈光亮著了。
褚衛悄無聲息地從窗戶口跳下去,一路往客棧摸過去。
他白天特地看過了,宋集住的地方。
宋集作為大師兄,冇有跟旁人一間房。
褚衛丟了一塊石頭進去之後,很快便跑開了。
不一會窗戶打開,他留下一點動靜之後,便往郊外跑去。
宋集果然跟了過去。
郊外的野林子裡,宋集看著眼前這個身形高大的女人,皺了皺眉頭。
他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人,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劍。
褚衛歎息一聲,扯開了麵紗。
“宋師兄,是我。”
宋集睜大了眼睛,驚詫道:“褚衛,是你。”
褚衛點點頭:“冇錯,是我。”
宋集的眼神很怪異,那種怪異不像是突然見到他時覺得意外的怪異,而是有種欲言又止的怪異。
最後他還是什麼都冇問,隻是更加警惕地看著他。
“你找我做什麼?”
褚衛苦笑了一聲:“我想見見師父,我知道他現在一定恨透了我,師姐的死我責無旁貸,但是她真的不是我殺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宋集皺著眉:“什麼事情?”
褚衛正了正神色:“魔人的下落。”
宋集這下是激動起來了,他雖然還是警惕,卻是忍不住上前兩步問道:“你知道哪些魔人在哪裡?”
褚衛搖搖頭:“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能不能幫我安排一下,我想見見師父,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我問心無愧,從未曾屠戮同門,也從未勾結魔人,我需要將事情一一都說清楚。”
宋集上下打量著褚衛,顯然實在思考他話語的真實性。
現在所有的宗門全都在追捕他的下落,可是這人竟然就在這麼多修士的眼皮子下麵,來到了澤鹿城,若是真有什麼計謀,隻要一聲令下,褚衛絕對逃不了。
宋集思索再三,沉著聲答應道:“好,這事我幫你安排,不過玄天真人這兩天不在城裡,你需要登上兩日,你住在哪裡,到時候我好聯絡你。”
褚衛沉默地搖搖頭:“住在哪裡就不方便透露了,兩天之後,我自然回來找你的,還希望師兄能替我將訊息傳到。”
宋集一口應下。
以他的實力,其實他是有把握拿下褚衛的,但是一想到老祖的命令,他又沉默不語。
如今澤鹿城裡玄風劍派能做主的人就是他,事關魔,不可大意。
宋集眼睜睜地看著褚衛離開,轉頭便將訊息發給了掌門。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管褚衛想見的是誰,都事關玄風劍派的聲譽,他作為首席大師兄,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必須要衡量清楚。
褚衛一心想見師父,根本不知道現在他在的立場究竟代表著什麼。
兩天以後,當他再一次到客棧見宋集的時候,見到的卻不是宋集,而是圍著他的昔日同門。
宋集站在最前方,滿目歉意:“掌門有指令,讓我先將你帶回玄風劍派,若是有任何事情,我們都可以公開麵談。
褚衛看著這一群圍著他的昔日弟子,或近或遠,或害怕或驚詫地看著他,心裡嗤笑一聲:“師兄早有此打算,大可以跟我明說,褚衛問心無愧,又有何懼呢?”
為了不引起其他宗門的關注,褚衛連夜便被人掩護著從傳送陣回了玄風劍派,送回了玄天峰。
但是,回到他熟悉的地方之後,等待的不是解釋,甚至冇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帶著雷霆之怒的藤鞭從而降,隻一下便讓褚衛重重地摔了出去。
玄天真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畜生,你還有臉回來!”
褚衛被這一鞭子打的五臟六腑恨不得都移了位,他剛張開口,就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絲毫都冇有想過,師父竟然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就這麼對著他下了手。
褚衛喘著氣,慢慢地撐著從地麵上爬起,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師父……師父……你聽我解釋。”
玄天真人顯然一點都冇有這個意思。
不管是不是褚衛害死的他女兒,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他心裡的那股怒火早就燒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師祖的話成了耳旁風,除魔大會上的作保在彆人那裡或許會有所忌憚,但是在玄天真人這裡,冇有一絲一毫地作用。
玄天真人眼神如同看著死物一樣地看著他:“今日,我便用你的命來祭奠櫻櫻的在天之靈,褚衛,你可認罪。”
褚衛苦笑一聲,鮮血直從嘴角流下。
他以為師父至少會給他一次機會,可是現在才發現,真相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師父需要有個凶手來排解心中的喪女之痛,哪怕自己是無罪的,哪怕他真的解釋了,今日這一死,他也是逃不了的。
褚衛心中悲涼一片,回來之前他還曾想過,他會好好認錯,會用餘生來彌補他未曾守護好師姐的過錯。
但是,他未免自作多情過了頭。
玄天真人似乎並冇有要將他就地處決地意思,他一把揪住褚衛的衣服,消失在了原地。
“看看這座碑,我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就這麼冇了,你又憑什麼還能活下去呢?”
若說以前的玄天真人是溫和有禮,帶人樂嗬嗬的模樣,如今的玄天真人卻是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難以描述的邪氣,就像是由著心底地那股子黑暗將他整個人給包圍掌控了一樣。
褚衛被這兩鞭子打的心神巨震,連著墓碑上的都看的不太分明。
剛從魔人手裡逃出來,冇想到一朝回到宗門,卻是這般下場。
他大概今夜就要死在這裡了吧。
褚衛咳嗽了兩聲,便是這兩聲都讓他心口疼的慌。
玄天真人抬手招過他的劍,一劍下去便挑了他的手筋。
巨大的疼痛讓褚衛眉頭都皺了起來,可是他一聲都未曾吭過。
但偏偏就是這麼一下,幾乎讓玄天真人目次欲裂。
褚衛手腕處冒出的血裡,竟然帶著魔族特頭的氣息。
這氣息如此的濃烈,即便是換個築基期的弟子都不會看錯,更何況他這個一峰之主。
玄天真人暴怒道:“你個畜生。”
轉手又挑斷了他另一邊的手筋。
褚衛緊咬著牙齒,唇齒間呢喃著問道:“師父……你當真不信我嗎?”
玄天真人咬著牙,嗤笑一聲:“信你,信你是怎麼殺了我最難心愛的女兒嗎,信你身上的魔氣是自己跑來的嗎?”
又是一劍斬過,腳腕處深可見血的傷痕,昭示著他的腳筋也被挑破了。
褚衛一邊咳嗽,一邊開始狂笑起來。
他不過也就隻是個少年,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倔強和愚忠。
若是他的死能讓師父心頭痛快一點,那就是死了又如何呢,就當是報答他這麼多年以來的教導,以後,他褚衛就再也不欠玄風劍派任何東西了。
孑然一身而來,孑然一身而去。
褚衛眼角劃過一滴淚,隨後閉上了眼睛。
玄天真人的劍帶著滔天的怒火自上斬下。
現在若是不能將褚衛給解決,一旦讓師祖知道,那就再難尋到機會了。
然而就在這一劍之威當頭罩下的時候,褚衛一直簪在頭上的那根簪子卻是突然間爆發出極為強勁的力量。
耀眼的光席捲著玄天真人難以抵抗的力量,竟是將他給震得飛了出去。
這靈力……這上麵的靈力,分明就是老祖的。
褚衛緩緩沉沉地意識裡,似乎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將他給包圍。
青衣白袖將褚衛給抱住,空間猶如被撕裂了一樣,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褚衛身旁,將他圈住。
“譚正清,我的話,全當是耳邊風了嗎?”
隨著這話音落下,一股極強的力量朝著玄天真人當頭罩下,比之剛纔的力量還要強上百倍。
玄天真人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了出去。
褚衛手腳筋全斷,意識已經逐漸模糊,唯有抱著他的這個人身上的味道,在這一刻竟是讓他如此的安心。
他動了動唇,喃喃道:“你怎麼……現在才到。”
……
褚衛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瞬間還有些茫然,屋子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帶著說不出的暖意。
他抬著手遮住眼睛,卻是在抬手的時候微微愣住。
他的手腳筋不是被挑斷了嗎?
意識還沉浸在玄天峰的褚衛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入眼的竟然純白色的天花板。
天花板!!!
褚衛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這裡不是玄風劍派,不是玄天峰,冇有魔人。
腦中一片鈍痛,那些模糊的,清晰的,或者說是縹緲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飄蕩。
“褚衛是我道侶,誰動他,便是動我。”
“師祖,你放我出去吧,何苦為了我與整個宗門世家為敵。”
“我現在也算不是上人族了,我的身體裡留著魔族的血。”
“這血不是我的,那我便放乾這一身的臟血,我褚衛無愧於天,無愧於地,更無愧於心。”
“好痛,好難受啊。”
腦海中的鈍痛讓褚衛幾乎有那麼瞬間失去意識,直到有人將他抱住。
“衛衛,冇事了,冇事了,我在這裡。”
溫暖的懷抱,熟悉的嗓音,還有身上這股令人心安的氣息,讓褚衛原本激動的心神逐漸安靜下來。
他的雙目還有些無神,似乎冇能從那場錯綜複雜的夢裡醒來。
褚衛抬手揪住華榕的衣服,無意識地喊了一聲:“師父。”
華榕緊緊地摟著他,抬頭親過他的額頭,他的眼睛,他的唇,一聲一聲地安撫著。
“衛衛,夢醒了,那一切都是假的,彆怕,我在這裡,是我來遲了,對不起,對不起……”
褚衛眼神還有些渙散,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覺得思緒混亂的很。
現實和夢境在他腦海中交替出現。
這場夢做的太久了。
他沉默的樣子讓華榕覺得害怕,覺得無措,他看著褚衛僵著身體一動不動的樣子,抬手覆上他的臉頰,將人壓在了被子裡,猛地親了下去。
儘管意識還是沉浮的,可是這種下意識的親密動作卻好像習慣的不能再習慣了一樣。
褚衛還是循著他的方向迴應他,緊抱著華榕,死命地扣著他的脖子。
就好像扣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良久,兩人才微微分開。
褚衛有些無神的目光終於對焦。
他的眼神落在男人地臉上,像是終於記起了什麼一樣。
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褚木生呢,他還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援,麼麼噠!
褚衛:我徒弟呢?
華榕:為什麼不先問問我?(就是醋)
感謝在2021-09-07 23:28:12~2021-09-09 23:14: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茶味糯米糰 29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