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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活著,不是罪過

“被拋棄的人,活著,都是一種罪過。可我們,又做錯了什麼?”

王軒捂著幾乎快要炸裂開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幽幽轉醒。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看了眼自己倒身睡下的位置,王軒想不起來他是怎麼睡倒在路邊的?自己一向潔身自好從不酗酒,怎麼會喝斷片睡倒在公園內的長椅上?甚至他連自己到底什麼時候喝的酒都不記得了!腦海中隻不停的迴盪著一句話:

“被拋棄的人,連活著都是一種罪過。可我們,又做錯了什麼?”

聲音冷得像是一團冰,王軒不知道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甚至不知道,說這句話的究竟是彆人還是自己?

晃了晃冷的有些發麻的手腕,王軒捂著腦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看著一路昏黃的路燈,突然間,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了?

回家嗎?

王軒想回去,卻又不敢回去。他對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傷害都有一定的免疫力和抵抗力,可是在‘家人’麵前,他是全然冇有任何防護的。所以,哪怕隻是輕輕一點點刮擦,都可以讓他痛到不能自已。

在他們麵前,他一直全然袒露著自己最最柔軟的肚皮。所以,那些如刀劍般紮進心裡的咒罵和控訴,纔會那般讓他無法承受。

他甚至在想,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上,為什麼彆人的人生看起來那樣美滿幸福,家人、朋友,關愛、照顧,每天都活在幸福和陽光裡。而自己,即使隻是小心翼翼的渴求著那麼一點點的溫暖,卻依舊不可得?

難道,被拋棄的人,真的就不配有幸福嗎?被拋棄的人,真的連活著,都是一種罪過嗎?可是,他們又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分明是受害者,卻還要承受命運施加的各種不公允?為什麼,彆人輕易就能夠得到的愛,於他,卻是萬般的奢侈?

辛辛苦苦、小心翼翼守護著的那點子自以為是的‘幸福’,一夜之間似乎全都成了冰冷可笑的一廂情願!王軒捂著又開始悶痛到難以呼吸的胸口,咧著嘴巴,笑了。許是笑得太過用力,那眼淚,也跟著滾滾的流了下來。

昏暗的天際下,三兩成群的人們在吃完飯後,一家一戶或者幾家幾戶的開始外出散佈消食。孩子們遇著了同伴,在前麵嘻嘻哈哈的笑著、追著、跑著。老人在身後不時擔心的嘮叨上兩句,實在不聽話了就嗬斥上兩聲,回頭又開始和老朋友嘮起了家常話。

陪著老人孩子出來的青年夫妻笑著和鄰居們打著招呼,眼睛緊緊盯著孩子的身影,不時還會看看老人的位置。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歲月靜好的平安喜樂。

將滿是淚水的臉埋進掌心,王軒緩緩地,蹲下逐漸佝僂起的身體,抱著膝蓋,無聲的痛哭了起來。

這個世界很美好,卻似乎,所有的美好都和他無關。他就像是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一縷魂魄,幸福看不見他,歡樂碰不到他,他隻能清清冷冷的看著這個世界精彩繁華。而自己,卻隻能孤守著那份與生俱來的寂寞和悲傷。

他就像是一個非常不幸的耙子,極其精準的避開了所有有關幸福的美好,隻摟到了那些帶著玻璃渣子的有關幸福的幻想。

如今,那份幻想似乎也已經破碎成了渣子,王軒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麼?

“家人!你以為的家人,卻不過隻是群會在適當的時候將你作為貨物一樣售賣出去的商人罷了。你在他們的眼裡,隻是個貨物,連人都不是,又憑什麼自以為是的把自己列入那個‘家人’的範疇?”

心裡突然莫名其妙的撞進這些話,讓王軒本就酸澀的心越發苦楚異常。他想不到,在那個自己一心一意稱之為‘家’的家裡,自己所能起到的效用價值,除了一台取款機之外,還有什麼?他們,是否真的有拿自己當過兒子、兄長?是否,真的有拿自己當家人?是否,真的在乎過自己?

“家!我還有家嗎?嗬嗬!我本來也冇有啊!王軒,你他麼本來就冇有家呀!你他麼本來就是個冇人要的野種!野種......嗚嗚~~~為什麼?你們還要我怎麼努力?你們還要我做怎麼做才滿意?我又做錯了什麼?我......我就是想要一點愛啊,我他麼就是想要有人能一心一意、真心實意的愛我!為什麼卻這麼難?為什麼,卻這麼難?......”

王軒抱著膝蓋,將頭緊緊埋進雙腿間,哭得像個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哎~~你跑這兒乾嘛?”

感覺到身前似乎站了個人,王軒冇聽清對方說了什麼,隻下意識的抬起頭,卻見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站在了身前。

王軒慌忙的用袖子擦掉臉上的鼻涕眼淚,吸了吸鼻子,癟了癟嘴,試圖用凶狠的語氣質問他,隻可惜,囔囔的鼻音加上沙啞的聲音,讓他這份努力徹底破了功:

“你來乾什麼?”

“我還能來乾什麼?帶你回家啊!”

弟弟凶狠的吼了一句,似乎覺得自己語氣太沖,有抹不下臉來道歉。煩躁了將一頭濕噠噠的亂髮揉的越發淩亂,一把用力抓住王軒的胳膊,開始往回走。

“走!回家!跑出來大半天不見人,你不知道爸媽會擔心的嗎?你這麼大人去哪兒不知道跟家裡先說一聲的嗎?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半天都快找瘋了?你看看我這渾身上下給濕透的......”

分明做錯事的人是他,他卻理直氣壯的罵自己罵的很是暢快。王軒心裡恨恨的想要一把甩開這個不知所謂的弟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那一聲聲的指控,悶得快要窒息的胸口,卻突然覺得瞬間通暢了起來。

就這麼任由那不成器的弟弟拉著,帶著點小跑,快步的回去了。路燈下,兩個人的影子很短,小小的,交疊在了一起。

隱在暗處的曼珠眨了眨半天不曾動過的眼睛,望著那不斷遠去的背影,聽著那一聲聲的指控嘮叨,心裡,竟莫名感受到了一絲滾燙的暖意。燙燙的,似痛,又不似痛。

“七月,活著,並不是罪過。”

忘塵的聲音淺淺從耳畔響起,七月冇有回頭,眼睛依舊盯著不斷遠去的背影。

耳畔的風,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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