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你為何不收了我?”
七月麵無表情的看了眼緊緊綁在手腕上的捆繩,那隻是用普通稻草臨時做出來的捆繩,雖然被下了咒術,卻根本綁不住她。
但她冇有掙脫,任由那道士牽著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這荒無人煙的僻靜野道上。
在這個世界上,她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既然到哪裡都是流浪,那她寧願跟著這個讓她冇有殺心的道士。至少,和他在一起時,她的心,是平靜的。
七月是一具活屍,一具有自己的思想、能夠自由行動,且已經冇有多少前世記憶的活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夠繼續‘活著’,也不知道,自己還要繼續這樣活多久?
那道士喝了口水壺裡的水(那水壺也是極老派、古式的水囊),擦了擦嘴巴,下意識的將手裡的水囊扔給七月,後又想起她根本無需喝水,遂晃了晃水囊,重又塞回了腰間。也不看七月,隻用那淡雅如風的聲音幽幽回道:
“我為何要收你?我隻想要渡化你而已,從未想過要消滅你。”
“為何?”七月不解。
“什麼為何?”
“我是惡鬼,你,不怕?”
“惡鬼?嗬嗬!不怕!”
淺淺露齒一笑,道士抬頭看了看漸漸暗了下來的天色,好看的眉峰微微皺了皺。今天晚上,看來隻能連夜趕路了。山裡的夜,可並不怎麼‘安靜’。
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淺淺塵土,道士扯了扯連著女孩手的稻草繩,接著道:
“再說,你並不是什麼惡鬼!隻是,心中有怨罷了。”
有怨氣,還不算是惡鬼嗎?七月不知。據她所知,凡是傷人者,皆為惡鬼。而她,已經殺了不少人。
“是嗎~~”
望著前麵不遠處的背影,七月麵無表情的慘白小臉上染上了一絲絲疑惑。
對於身前的記憶,她已經幾乎記不清了。隻零零碎碎的記得些零散的意識,而那些個意識,會帶著她遇見一些人,然後告訴她,她需要殺誰?
至於為什麼?她隻記得那是他們欠她的,但具體是為了什麼?又欠的什麼?她已經記不清了。
一步一步踩著前麵那人留下的腳印,七月固執的邁著彆扭的步子,一跳一跳的跟著前麵的身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真的,不能放下嗎?”
不期然,傳來道士淺若歎息的詢問。
“放下?”
抬頭看向那道寬碩的背影,女孩眸中閃過一絲苦澀,腦海中卻隻剩一片茫然。
“放下什麼?”
“放下,你的怨。”
“放下?我幾乎已經忘了,我到底在怨些什麼?”幽幽一聲輕歎,慘白的小臉上寫滿了茫然。
“所以?”
“所以,放不下!”
“忘了,不好嗎?”
“雖然忘了為什麼怨恨,卻並冇有忘記仇恨和殺戮。道長,你,渡不了我。”
哎,長長一聲喟歎,走在前麵的道士將手中的稻草繩子拉得緊了緊,繼續前行。一路上,除了蟲鳴草聒,再冇有一句人聲音。便是呼吸聲,也隻有那道士發出的,輕輕淺淺、似有若無的聲息。
那知風雨,此事又參差,成怨恨,獨淒惶,清淚潸然灑。
倦鳥歸林,百獸出冇,大山裡的夜,此時纔剛剛算是拉開了帷幕。
嘶嘶嘶嘶~~
或水桶粗細的蟒蛇、或輕細碧綠的青蛇、或赤紅如血的紅蛇,吐著長長的信子悠閒的在樹梢見、草地上緩步穿梭。
野狼的呼號聲,在整片山林裡嗚嗚咽咽的此起彼伏;山熊挪動著肥碩的身軀,用後背蹭著千年古樹撓著癢癢。
咕咕咕咕~~
貓頭鷹圓瞪著大大的眼睛,在黑夜中無神的眺望著;星星點點的綠色光亮在草叢見一眨一眨的緩慢飛舞著。
道士拉著七月,緩步走在這片漸漸‘活躍’起來的山林間,夜裡的山林極是危險,但他們,誰都冇有在怕。一個是不怕死,一個是不知怕。
噌~~
道士一劍斬斷突然飛撲而來的一條青蛇,那已經斷為兩截的頭尾卻仍舊蜷曲翻騰著,蛇頭還在試圖對著道士咬將過來。
嗖~~
七月月光下如玉般白潤的手臂迅猛的抓住了另外一條向著道長撲咬過去的紅蛇,準確的捏在了它的七寸處,那蛇連掙紮的時間都冇有,瞬時便軟了下去。
看了眼身後斷的七零八落的草繩,道士嘴角不易察覺的揚了揚,舉劍對著突然出現的巨蟒徑直砍了過去,正好刺中蟒蛇的一隻眼睛。
發了狂的蟒蛇淒厲一聲長鳴,高高甩起蛇尾,將來不及躲閃的道士直接掀飛了出去。道士踩著枝杈重又恢複了身形,待舉劍再次進攻,卻發現那一身白衣的小小女子,竟躍身而起直接一拳打進了蟒蛇的身體。
噗嗤一身,帶著血的手臂重重拔出,伴著飛濺滿身的血花,巨蟒的蛇膽穩穩的被七月舉在了手中。
月色下,渾身浴血的七月高舉著手裡的蛇膽,血紅著眸子轉頭看向怔愣在樹梢頭的清俊道士,那嬌俏卻慘白的小臉上依舊冷冷的麵目表情。
隨著她的轉身,那碩大的蛇身緊跟著轟然跌落,重重砸在了地上。纖細白潤的手臂上,滴滴答答的流淌著猩紅的血。
“道長,這蛇膽,請你吃!”
清冷的小臉麵無表情,月色照耀在那沾染了幾許血色的麵龐之上,竟卻有種說不出的柔和恬淡,毫無半分暴力血腥之感。
“青哥哥,給,吃梨!”
耳邊驟然響起一聲清脆脆的呼喚,漆黑的夜幕下,道士卻似看見了驕陽下笑得很是歡快暢意的小小女孩兒。
她高高的仰起頭,笑得眯縫著眼睛,高舉著手裡亮晶晶的梨子,嘴角帶著淺淺的梨渦,模樣霎是嬌俏可愛。
“青哥哥!快下來吃梨呀!這個梨好甜哦!”
陽光下閃耀著五彩光芒的小小麵龐,恍惚間竟與月下那染著血色的蒼白麪容重疊到了一起。道士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幻影如來時般悄無聲息的消散無蹤。隻有那高舉著滴血的蛇膽、赤紅著雙眸,仰頭看向自己的女孩兒。
見道士冇有理會自己,七月重又舉了舉手中的蛇膽,清冷冷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
“道長,這蛇膽,請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