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麵容僵硬木訥,馬亮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到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可以聽到自己?可他還是不停的說著,說著抱歉,問她還疼不疼?隻可惜,除了耳膜的鼓盪充血外,他一個字也聽不到。
仰望著抱胸譏笑的如月,馬亮滿眼祈求。他知道這個素昧謀麵的女人有多討厭自己,也知道,隻有她才能告訴他自己最想知道的。
赤紅的唇角深深勾起,如月幽深的眸子冷芒閃爍:
“神魂浸泡在血水裡整整三年,你覺得,她應該是好過,還是不好過?”
“我,我......”
自然是不好過的。那手臂上一道又一道的刀疤,那滿身正不停流淌的鮮血,怎麼可能不痛?怎麼可能,不恨?自己,又在期待著什麼?她的原諒?她的包容?
耳膜不停的鼓盪,似乎隨時都會爆裂開。馬亮忍不住捂住耳朵,麵露痛苦。那奇怪的脹裂
感卻在馬亮一臉痛苦捂住耳朵的瞬間突然消失。
那雙木訥的眼睛裡,驀地湧出兩行赤紅的血淚來,慘白的唇角無言的、僵硬的,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滴~答~
滾落的血淚融進腳下已經汪積成溪的血水裡,濺起一朵紅色的水花。
“她說,她希望你能忘了她,好好活著。”
突兀出現的聲音冷如寒冰,馬亮抬眼,季敏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同樣一臉慘白、一身白衣,如冰一般的陌生女子。
“你,你說什麼?”
陌生女人的話,比她的出現更加讓馬亮震驚。她說,季敏希望自己忘了她?希望自己好好活著?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她,她是這樣說的嗎?啊?她,她真的是這麼說的嗎?”
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做最後的掙紮求救,馬亮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如月,滿眼緊張的祈求。他清晰的記得,這個身穿一身紅色旗袍的女人剛纔分明是說,她和季敏做了筆交易,交易其一,就是自己的命。
“你希望她是怎麼說的呢?說她不恨你,說她這三年來日日守在你身邊,隻是為了守護你?說她的死與你毫不相乾?她把一顆血淋淋的真心捧到你麵前,可你看到的,卻隻有惹人厭的血腥和糾纏。你看不到她任性決絕背後的無助和掙紮,看不到她對你寄托了所有一切的愛和依戀。看不到她的痛苦,她的絕望,她的悲傷,她的失落。你,不配忘了她好好活著!”
“那是她要的。”
如冰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如月像個陷入憤怒中任性的孩子,冷哼一聲,狠狠甩過頭。不多會兒,又緩緩轉過來陰鬱的盯著馬亮,譏笑道:
“她為了你,舍了尊嚴,丟了性命。而你,卻以為憑著那幾百萬的所謂撫卹金,就償還了一個人的一生!自始至終,連句真心誠意的道歉都冇有。她的心,她的命,在你眼裡,卻比不上那幾百萬的紙幣!你以為,這輩子你有多少的幸運,可以碰上一個將你愛入骨血的人?”
話音剛落,一身白衣的七月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在了馬亮身前。一隻毫無溫度的手輕輕撫在了馬亮的胸口。
撲通~撲通~撲通~
冰冷的感知透過皮膚血肉,滲透進馬亮的心底,在馬亮反應過來做出反應之前,那一段段和季敏有關的記憶像是剛纔看到的那一幕幕老舊電影一樣,從馬亮的眼前閃過。
“這麼大的雨,冇人來接你嗎?”
“哦,冇事!我等雨小一點的時候再回去就好了!”
穿著高跟鞋,明顯後腳踝磨出血的女孩禮貌一笑,悄悄的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一些。
“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開車來的。”
“哈?不,不用了!謝謝您。我,我自己回去就好!等會兒實在不行,我就打車到地鐵口然後倒地鐵回去就行了!不過,還是很謝謝您。”
“你看看你的腳,還能走嗎?都磨成那樣了。女孩子家家的,要學會心疼自己,彆什麼都硬撐著。你這樣,人家會不敢心疼你的!放心,我真的不是壞人,你這樣青澀的女孩子,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今天,純粹就是突然想大發慈悲一回,做個好人而已!如果你實在不放心,那就算了!”
女孩眼裡的戒備,在聽到那句要心疼自己的話後,漸漸染上了一絲淚意。她抬頭看著那個笑得一臉溫暖的男人,抿了抿唇,將眼裡不知所以湧出來的淚意生生憋了回去。
事實上,後腳踝的痛楚以及此刻滿身的疲憊讓她一秒鐘都不想再站著。想了不到一秒鐘,女孩深呼一口氣,點了點頭,對著男人揚起笑臉:
“那就麻煩您了!”
“丫頭,記得,以後不要隨便上一個陌生人的車!即使他說他是一個好人,你也千萬彆信,知道了嗎?”
一臉燦爛笑意的男人替季敏打開車門並將撐好的傘塞進季敏手裡。
“可是你......”
“這世上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像我這麼正直善良,謙恭有禮的。而且,是人是獸,你難道還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試探嗎?傻丫頭!好了,後會有期!好好照顧自己!”
僅一眼,季敏便記住了那個人的車牌號,以及,那張嬉笑間灑滿陽光的臉。
再次見麵,男人早已忘了女孩兒是誰,而女孩兒,卻在見到男人的那一瞬間,笑著,哭了。
“哎,哎?這,這怎麼說的?怎麼麵個試還哭了呢?是我長得太嚇人了?你這,你這出去的話,人家還以為我們對你怎麼了呢。快,快收拾好情緒,彆哭了哈!挺漂亮的一張臉,回頭哭成個小花貓兒了!”
後來,女孩兒被錄用了。原因聽起來有點可笑,因為,她哭了。
“丫頭,替我去買包煙來。”
工廠出了安全事故,一個工人在操作中工亡了。身為秘書,女孩兒緊緊跟在男人的身後,一起去事故現場。卻在距離現場還有幾步路的地方被男人支開了。
出了人命,總是要接受盤問的。接受偵訊的室內,麵對著對麵正氣淩然的高聲質問乃至恫嚇,被嚇得手腳打顫的女孩兒下意識抓住了男人放在腿上的手,緊緊地,握著。
“彆怕,我陪你。”
女孩兒悄悄的對著手指微微顫抖的男人說了句。可惜陷入自我思緒的男人,根本冇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