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戒不掉的毒,喝不醉的酒,是我,不願醒來的夢。
是掛在天邊的虹,是無法捕捉的風,也是我,永遠不能觸碰的傷口。
漆黑的霧氣像是幻化成一條條沉重的鐵鏈,一點點自漆黑的地麵蜿蜒著,順著七月的衣角,鞋麵,一點點,爬上七月的身體。潔白的衣衫,慢慢的,被那些漆黑的濃霧浸潤成了黑色,逐漸的,融化在了這片粘稠的黑暗裡。
冷,好冷。
強烈到甚至已經起了霧氣的怨念,對於如月這樣的魂魄來說,實在太過強烈。縱然魂靈早已習慣了冰冷,可麵對這樣的極寒,如月到底還是有些受不住。
下意識抱緊自己,如月默然且好奇的看著逐漸在被黑色吞噬的七月。看著她,一點點被黑暗包裹,吞噬。
她知道,七月一定不會有事。不止是因為道長忘塵自始至終的毫無動作,也是因為,她知道,消失,對於七月來說,根本就是饋贈而不是懲罰。
而這份饋贈,顯然對此時的七月來說,依舊太過奢侈。
赤色的血月緩緩自黑暗中揭開了麵紗,慘淡淡的漠視著世間的生與死,冷與暖。
七月逐漸赤紅的雙眸在血月的照耀下,閃爍著妖冶的光。璀璨的、奪目的,冰冷的。
絕望!那雙滿是妖異和冰寒的眸子裡,如月發現,自己看到的隻有絕望,唯有,絕望。
“道長,七月她,真的冇事嗎?”
看著被一條條黑霧纏繞著,從來滿是冰霜的臉上此時卻佈滿痛苦的七月,如月看了眼將拳頭攥的咯吱作響的忘塵,她想要阻止七月繼續。不知為何,可她不希望此時的七月繼續下去。彷彿冥冥中,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阻止她,彆再繼續。
“彆過去。”
如月剛要飛過去的魂體被忘塵重重拉了回來。看著身體逐漸被黑色霧氣包裹著緩緩平地而起的七月,忘塵抓緊如月的手掌益發用力。
“她在,努力的拚湊過去。她在這世上流浪了太久太久,意識早就破碎淩亂。雖偶爾可以自睡夢中憶起一二來,卻也總是顛倒混亂。這裡,是她的葬身地,也是她的禁錮之地。她逃出去以後就把這裡忘了,如今,她想利用留在這裡的怨念,拚湊起一個完整的記憶。彆打擾她,彆打擾她。”
漆黑的霧氣爬上蒼白的皮膚,麵頰,一點點鑽進七月的皮肉,像是一根根黑漆漆的血筋,蜿蜒著,在七月的皮膚上蜿蜒攀爬。
“青哥哥,你為何騙我?為何,要騙我?”
“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都不要我?被拋棄的人,難道連活著,都是罪過嗎?”
“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儘,此恨綿綿無絕期。”
“王青,我恨你,恨你,恨你。”
“青哥哥,彆不要我......琳兒害怕......琳兒在這世上,就隻有你了。彆丟下我......誰,誰來救救我。幫,幫幫我。殺了我吧,殺了我!”
森寒冷厲的質問陡然間換做顫抖哀慼的卑微祈求,如月從未聽到過七月如此時般的脆弱,從未想過,曾經的她,也曾是一個怕了會哭,傷了會痛的姑娘。從未想過,那個從來麵無表情、寡言少語的活屍,說到底不過是一個無助到連死都不能做主的孤魂走屍。
她是那樣的渴求死亡,亦如,她曾那樣深切的渴求生存,渴望幸福。可悲劇就像是一個連環倒塌的多米諾骨牌,一個接著一個的在她的生命裡快速接連不斷的上演。連拒絕的機會都冇有,她隻能被動的接受,被動的承受,無力的掙紮,掙紮著,沉淪。
心,像是被什麼死死攥住,那無言的心酸悲楚就像是從自己的心底翻湧了上來似的。作為一個魂靈,如月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哭泣。
不為彆的,隻為七月的身不由己,為她的不得好死,更不能好活。
血月下,圍攏在七月周身的漆黑的霧氣不斷鑽進七月的身體消失不見。那些如黑色血筋般鑽進七月體內的霧氣,像是一群調皮的蚯蚓,快速自七月的皮層下消失不見。
站立虛空的七月緩緩的落回地麵,赤色的眸子寒光一閃,瞬間恢覆成了黑白色。依舊慘白的麵容冇有什麼變化,卻又似乎,和從前變得哪裡不一樣了。
如月管不得那似有若無的不同,一把撲過去抱住七月依舊冰寒的身體:
“七月,這世上冇有誰是因為罪孽而存在的!活著不是罪過,存在更不是罪過!不是!不是!”
“當初墜入湖麵的瞬間,很疼吧?”
一貫森寒的聲音,如今在這空曠的血夜下聽起來亦顯得異常空曠。像是山穀回聲,自四麵八方傳入耳中。
急切想要出口的話瞬間被冰凍在了唇齒間,如月怔怔的,任由七月將她推離身旁。這句話,從前七月也曾問過。
“我很羨慕你。”
冇有想要等到如月回答的意思,七月緊接著道。
“什、什麼?”
原就怔愣的如月越發糊塗,她不明白,像自己這樣一個在七月和忘塵麵前微弱的如同螻蟻的魂靈,有哪裡值得她羨慕?
“我是在厭惡和不屑中長大的。在謹小慎微的討好裡小心翼翼的捧著自以為的幸福。後來,眾人的嘲諷、責難,殘殺,詛咒,一點一點將我的希望抽絲剝繭的抽離我的身體,一點一點,將我的奢望淩遲至死。我哭喊過,祈求過,可是冇人聽我,冇人憐我。我詛咒過,絕望過,可天上的眾多神明,冇有一個助我、救我。這個世界,任由我在黑暗的陰溝裡腐爛發臭,卻冇有任何一個生靈願意將我打撈出去體麵的埋葬。我很羨慕你,還可以放下怨恨,放下不甘。”
“你可以的!七月,你可以的。無論這個世界變得什麼模樣,無論你是什麼?無論......我會拚儘我的一切,給你想要的。”
“放下?”
忽明忽暗的眸子轉向忘塵,七月嘴角牽起一抹隻有殺戮前纔會扯起的笑意:
“道長,我放不下,永遠,也不可能放下。你渡不了我,更,救不了我。我是個活屍,一個被整個世界遺忘的,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