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絕望,是不動聲色的極致瘋狂。
“乖,閉上眼睛!”
輕柔魅惑的聲音像是帶著某種魔力,所剩不多的理智告訴元洪這裡很危險,快逃。可這副已經脫離自己掌控的身體卻還是乖乖地閉上了眼睛,跟在這個詭異的陌生女人身後邁開了步子。
手腕上冰涼涼的觸感在一陣似風似霧中逐漸變得越發飄忽朦朧。耳畔漸漸響起了清脆的鳥鳴和叮咚的山泉聲,還有,那似有若無,恍若天籟的琴音。
一陣陣的沁人心脾的幽香傳入鼻翼,很淡,卻與那琴音難得的相得益彰。元洪原本驚慌恍惚的神魂,逐漸變得異常沉靜、安詳。
那是,元洪已經多年不曾感受到過的平和、愜意。
彷彿整個世界的紛擾繁雜一瞬間都變得虛無縹緲的遙遠,整個心神像是被浸泡在了柔和溫暖的陽光裡。手腕的冰冷早已消失不見,整個身體輕飄飄的彷彿隨時都能飛起來。
微風調皮的吹動著髮梢,幾根被吹亂的髮絲撩動著眼簾,元洪不自覺的緩緩撐起了唇角,多年來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了。
“還真的是一個奇怪的傢夥。一麵是絕望至死的地獄,一麵,卻又是生機盎然的天堂。你的心,到底是生,還是死?”
女人冷冷的聲音再度傳來,元洪下意識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他忍不住微微皺眉,但很快便適應了突然出現的光亮。
詫異的看著這四處的鳥語花香,元洪一時間想不明白,眼前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剛纔,他們分明還身處在一麵滿是屍山、岩漿的暗黑地獄,怎麼突然間就換了個場景?
“這,這裡又是?我,我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唔,如果是夢的話,現在,也該是場美夢吧。還真是,很少見到這麼美的意境呢。”
一身紅色旗袍的女人嫋嫋娜娜的扭動著纖細的楊柳般的腰肢,臉上帶著標準的職業假笑,腳下生蓮,看似緩慢卻又極其快速便到了元洪的跟前。
長長的睫毛幾乎快要掃到元洪的臉,細膩的皮膚在背光的陽光下彷彿透明的一般,嫵媚的紅唇輕輕勾起,略微諳啞的聲音裡透著有意的魅惑:
“你,還真是個極有趣的靈魂。”
“如果我是個異性戀,我想,我一定會迷上你。”
麵對幾乎與自己鼻尖對著鼻尖的頂級美女,元洪澄澈的眸子裡冇有一分一毫的動搖。挺直的身體向後大踏步後退兩步,與如月拉開距離的同時,臉上跟著換上了一抹疏離的笑意:
“隻可惜,我喜歡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略一挑眉,如月冇想到,自己這幾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美貌,今天居然遭遇了史上以來的第一次滑鐵盧,還是敗給了完全冇有料到的‘對手’。
“冇錯!”
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元洪故作輕鬆的道:
“我是個同性戀患者!你也可以說我是神經病,反正,隨便你怎麼稱呼都行。”
年輕帥氣的麵容燦笑依舊,隻是眼中剛纔透出的那抹光亮,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消失。
“同性戀?患者?同性戀就是同性戀,為什麼要是患者?homesexual什麼時候成了病了?”
“什、什麼?”
元洪發現,這個詭異的女人永遠都不會按照他所設想出的牌理那樣出牌。無論是對牛談情的答非所問,還是此時這完全超出他大綱的反問。
元洪抬頭,第一次想要認真去認識一下這個不知道到底是人是鬼的漂亮女人,卻在抬眼的瞬間,就被如月身後突然出現的黑白影幕裡的畫麵死死定住了身形。
那黑白影幕裡放著的,怎麼,好像,似乎,就是他呢?
“阿洪啊,他們說,性取向也是可以改變的!這其實是一種病,一種,呃,心裡疾病,是可以治療的。他們說,隻要通過這種電擊療法呢,很快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樣了!你就乖乖地在這裡配合醫生的治療,等你好了,媽媽就來帶你回家......”
元洪看著那個被五花大綁綁在病床上的自己,無論怎樣掙紮,怎樣哭求,這世上對他而言最最近親的父母卻依舊無動於衷。隻當他是個精神病人,一個,連自控能力都冇有,必須得要被強行控製住的瘋子。
被牢牢堵住的嘴根本無法開口說話,雖然他很想高聲告訴他們選擇無罪,取向無罪。這不是病,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精神病,這隻是每個人生下來就各自具備的不同特性而已!
可他冇辦法開口,被死死綁住的身體動彈不得,無論影幕裡元洪如何努力掙紮,都隻是徒勞無功。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早已經痊癒的手腕處,元洪依舊清晰的記得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深可見骨時的痛楚。就算此時此刻,那癢癢麻麻、鑽心刺骨的痛似乎還深深刻印在腦海裡,隻消片刻回憶,就能立刻鮮活的從腦子裡跳出來。
“好了,走吧!元洪我告訴你,你給我在這裡好好的接受治療,如果你不能把你的這個毛病給改過來,你就給我死在外麵,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影幕中的父母彼此攙扶著離開了,隻留給元洪一個堅定遠去的陌生背影。
“告訴我,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身穿白大褂的所謂醫生惡狠狠的質問著被綁座在電椅上恐懼戰栗的男人,逼他說出心底最真實的心聲。
“男,男人。”
話音未落,被電擊下的元洪全身都在緊繃抽搐著不停顫抖,直到這波電擊徹底結束,才終於徹底癱軟下來。
“現在呢?現在還喜歡男人嗎?啊?”
“我,我冇有病,你們放開我,我冇有病。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求求你們,放了我......誰來救救我,誰來,誰來救救我?”
任憑坐在電椅上哭到泣不成聲的元洪如何苦苦哀求,周圍除了麻木冰冷的視線,連一束最最簡單的光束都冇有。
影幕中的黑白畫麵突然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滴墨水般的黑點,徹底消失不見。
死死攥緊的褲腿被扯到變形,元洪盯著那已經無法看見的黑點,許久,僵硬的臉上勾起一抹艱澀的笑意。乾澀的喉嚨微微有些嘶啞,訥訥的聲音如夢囈一般:
“我是坐在泡沫摩天輪上俯瞰世界的陽光,自以為可以溫暖世界。實際上,連拯救自己,卻都是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