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單部留守的人, 這幾個月的日子過得簡直大起大落,在大富大貴和家破人亡的邊緣來回橫跳, 讓所有人從提心吊膽到如蒙大赦到喜極而泣, 最後一個個都變得麻木起來。
反正接下來再有什麼變化,他們都可以從容麵對坦然接受了。
誰能想到,自家首領在巔峰期會突然殘疾, 一病不起, 可當其他人虎視眈眈要奪位時,居然還有位公主殿下肯下嫁給他, 照顧得溫柔體貼不說, 還帶來了無數陪嫁, 穩住了被四鄰窺伺的局麵, 還打通了南北商道, 瞬間就讓陷入困境的徒單部翻了身。
這剛翻身冇幾天, 公主就一個勁地往燕京進貢,本來大家還有點意見,誰想到一轉眼換回兩州封地, 一下子將徒單部的地盤擴大了近一倍不說, 鄜州還出產火油。徒單部的人雖然不知道火油能乾什麼, 但能看到源源不斷換來的茶磚和布料精鹽, 這些都是他們平時省吃儉用才能攢下來點換的, 如今整個塞北草原也隻有他們徒單部能隨便敞開了用。
所以當公主要帶著部族精英前去勤王救駕時, 大家也無話可說, 要冇公主,他們怎麼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
日子好的讓人眼紅,精兵被公主帶走, 難免招來四鄰的餓狼們偷襲, 哪怕明知道這些喬裝打扮的馬匪是臨近部落的人假扮,徒單部的老人們也隻能怒罵著無力反抗,眼看就要被滅族洗劫一空的時候,竟然天降奇兵!
來人同樣蒙麵,卻身著黑甲,為首的一人穿著去年公主著人高價買來收藏的明光鎧,顯然是公主留下的伏兵,哪怕寡不敵眾,帶著部落的老弱退回塞北,仍然留下後手殲滅了那些前來偷襲的餓狼。
接下來的形勢急轉直下,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開封和川南的宋軍聯合出擊,占領了因為各部偷襲而導致兩敗俱傷的鄜州地區不說,還將西北的五個部族打得落花流水,徹底失去了戰鬥力,不得不退出中原,遠遁漠北,待到西北四月可以開始春耕時,大部分地區已被宋軍占領,那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部族,不得不送信給去燕京勤王的長老們,告知他們,自己的家冇了,已退回漠北草原,軍情告急,速回援。
長老們剛將戰馬“賣”了大半給完顏小小,換回了一堆精美諸如錦緞瓷器等的奢侈品,哪裡還能趕得回去“救援”,隻得去找完顏雍求救,企圖讓他出麵,找完顏小小要回一些馬匹來。
結果得到的訊息是,完顏小小收到那些“老馬”之後,就立刻分派了下去,讓人帶著各部投奔她的少年們回塞北徒單部安置,順便將她從燕京和關內采購的物資運送回去,現在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哪裡還能“還”回馬來。
眾部落的長老們這才發現,自家那些半大小子,竟然都不見了。原以為他們自己能混到飯吃,還能替他們節省糧食,誰能想到他們混著混著,就跟著人家跑了呢?
這些小子雖然大多不過十一二歲,現在能吃也能乾些活,雖然戰鬥還比不上那些經驗豐富的勇士,可隻需要再培養個三五年,就能成長為新一代有生力量。這不好養的時候帶來燕京蹭皇帝的秋風,也是因為他們壓根不信宋人能打到燕京,纔派他們來曆練一番,留下了青壯守家。
如今這些尚在他們“錘鍊”之中,故意被打壓的少年,竟然因為他們的疏忽投奔了完顏小小,說是去徒單部的工坊打工,可誰都知道,那邊若是給的待遇好,這些人一去,想要回來就難了。
完顏小小賠錢買馬是假,要人纔是真的呢!
賠了人手也冇了馬的長老們就傻了眼,完顏小小還一臉愧疚地向他們道歉:“我也是看那些孩子們都吃不飽飯,聽說家中生計艱難,正好我們部落的工坊還需要人手,就答應他們過去工作。先前也不知他們並未告訴你們,若是諸位不同意,那我便讓人將他們帶回來。”
眾長老麵麵相覷。
帶回來?能帶得回來人,還能帶得回來那些人的心?
這些個不識好歹的狼崽子,跟著秦國公主待了才幾天,就把自個兒都給賣了,現在就算把人帶回來,這些小子若是已經被洗腦了,那回去就是活生生的禍害……他們幾乎都能想象得到,族中那些貧苦的牧民和奴隸,在聽聞這些小狼崽子說起徒單部的“幸福生活”,還能不能老老實實地留在部落裡。
畢竟,大金對部族的人口管控,並冇有大宋那麼嚴格的戶籍製度。雖然也有牧民和奴隸之分,但所屬的部落,卻是由各部族的強弱決定。
也就是說,隻要你夠強,能夠占領其他部族的領地和牧民奴隸,那麼弱勢的部落就隻能認栽,就算這官司打到皇帝那裡也冇用。更何況現在的皇帝還是完顏小小的親爹,而他們自己先前貪小便宜故意放縱那些少年去完顏小小那裡混吃混喝,混到跟人跑了,能怪誰?
打落牙齒和血吞是不可能的,都鬨到皇帝麵前了,無論如何也得要個說法。
然後,就聽說滄州的宋軍也出動了。
他們從剛過年冇開春就被勤王令召集來救援燕京,等到春耕完畢,如今都已經到了初夏時分,從一開始的嚴陣以待,到後來連操練都懶得操練,整日忙著跟完顏小小的人去吃喝玩樂,買貨賣貨,還能順便跟著沾點光,小日子過得舒服了,時間就格外的快,快得他們都快忘了自己集結到燕京城外安營紮寨是為什麼時,終於收到了緊急軍情。
而這軍情一來還不是一條,從東到西,宋軍全線突破,尤其是一直僵持不下的西北戰局,竟然因為幾個部落的精英人馬去偷襲徒單部導致在宋軍進攻時防守乏力,全線潰敗,喪失了大部分兵力後,殘餘部落人馬已逃亡塞外,送來的軍情報告名義上求援,實際上已經晚了。
各部長老原本想拉著完顏小小的人馬一起回援也來不及了,眼下還要麵對嶽璃率領的京東軍從滄州大舉北上,頓時就把主意打到了完顏小小身上。
“徒單習烈以前是我大金第一勇士,秦國公主更是智勇雙全,那嶽家女將不過是虛張聲勢,想必隻要公主殿下領兵應戰,必能手到擒來,旗開得勝。”
“是極是極,若是公主不便出麵,也可將兵馬交於太子帶領……”
說話的人被完顏小小冷眼一掃,忽地後背發寒,頭一次發現,這位素來溫和有禮,柔弱可欺的秦國公主,冷下臉來時,竟然與完顏雍的威嚴肅厲如出一轍,難怪單憑容貌就會被徒單習烈認了回來。
太子完顏允恭聞言立刻上前說道:“上陣殺敵之事,怎能讓皇妹冒險?此事交由孩兒便可!還請父皇下令,準許孩兒率兵出征,應戰宋軍!”
完顏雍猶豫了一下,望向完顏小小,“秦國公主意下如何?”
完顏小小微微抿了下唇,看了太子一眼,依然溫柔恭謹地向完顏雍行了一禮,說道:“兒臣謹遵父命,父皇若是覺得皇兄更適合領兵應戰,那兒臣自當從命,恭候皇兄得勝歸來!”
完顏允恭對上完顏小小的眼神時,帶著幾分得意之色,甚至還“好意”安撫道:“皇妹儘管放心,那嶽璃的名氣雖大,也不過是一介女子,先前拿下滄州也是用了奸計而已,此番為兄親自上陣,定然將她生擒活捉!哈哈,到時候聽憑父皇發落……”
他已經按捺不住地得意大笑起來,完顏小小在心底冷哼一聲,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皇兄勇武過人,實乃我大金第一勇士,小妹佩服!”
“既然如此……”完顏雍看看兩人,又看了眼大殿中的各部頭領和長老們,若是讓完顏小小領兵,那些人定然不服,說不定還得推舉出新的人選來,這兵權一旦交出去就很難再收回來,倒不如給太子一個機會,反正據探馬來報,嶽璃所率的京東軍也不過三萬餘人,竟然就敢來進攻燕京,如此膽大妄為之輩,不給她一個教訓,真是不知大金精兵的厲害。
“完顏允恭聽命……”
完顏允恭躊躇滿誌地拿著虎符軍令,走出大殿時,全然冇注意到,身後完顏小小帶著微笑和憐憫之意的眼神,或許就算注意到,也決計想不到她此時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充滿期待。
宋隆興三年,金大定四年,春夏之交,宋軍北伐至燕京,金太子完顏允恭率軍出戰,卒於大宋女將嶽璃金錘之下,金帝完顏雍聞訊氣急攻心,嘔血昏迷,危急時刻,授權於秦國公主,代掌朝政。
宋軍炮轟燕京,無人能擋,秦國公主帶金帝及皇室宗族倉惶北逃盛京,棄燕京城於不顧,徹底退出關中之地。
金兵自滅遼侵宋以來,四十餘年,稱雄於天下,卻敗於女子之手,自此,無論南北宋金之人,再無人敢小覷天下女子。
看到熟悉的燕京城,此刻尚是破敗而陌生的模樣,方靖遠不禁心生感慨。
“想不到,我會在這個時間,回到這裡。”
這裡的燕京城,尚冇有巍峨雄偉的紫禁城,冇有那些四合院和現代建築,甚至還比不上臨安城的繁華富麗,可那破敗的城牆,依然帶著厚重的感覺,壓在人的心頭。
嶽璃不知他為何會對燕京這般感慨,“上次來燕京時,尚不見你如此感慨,是因為我們收複了此地,終於讓燕雲十六州迴歸大宋了嗎?”
方靖遠搖搖頭,說道:“在我原來那個時空,大宋之後有個朝代,皇帝將京城從繁華富庶的江南遷到了燕京,在此建立了皇城,伺候數百年間,這裡經曆無數風雨,直到我曾經存在的年代,依然是華夏京城。”
“因為那個皇帝曾說過,我朝國勢之尊,超邁前古,其馭北虜西番南島西洋諸夷,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薄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注1)燕京之地,臨近山海關,乃國門重地。於此定都,實為天子守國門,誓死不退。”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們大宋的皇帝,也能夠如此堂堂正正地說出這番話,讓四夷臣服,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方不負此生。”
嶽璃怔怔地看著他,忽地問道:“你打算上書官家,請他遷都嗎?”
方靖遠微微一笑,說道:“現在或許不行,但我相信官家,早晚會有這一日。”
趙昚差點被他送來的奏摺給氣死。
先是一喜,大宋自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大勝之日,不但超越了太宗□□的功績,還收複了昔日被遼國兒皇帝石敬瑭割讓出去的燕雲十六州,將金人逐出山海關,退居盛京,等於是恢複了大宋江山之餘,還擴張到了山海關以南,西至玉門關一帶,疆域遠超開國之時。
然後是一驚,原來大金如今代執朝政的秦國公主,竟是昔日霍家收養的養女霍小小,假死臥底,一舉顛覆了完顏雍父子的統治,成為如今大金真正的無冕之王,而她的身邊,已多了個人,正因為那人的存在,讓她控製住了剩下的金人,並派人通過方靖遠遞上和書,立誓在她有生之年,絕不侵宋。
最後竟然是方靖遠的辭職信,讓他在大喜大驚之餘,怒氣攻心,差點背過氣去。
方靖遠很清楚朝中大臣對他的意見,尤其是如今嶽璃已經成長為一軍統帥,若要說服趙昚遷都燕京,就先得將山海關一帶打造成銅牆鐵壁一般,嶽璃要駐守邊疆,他若是還在朝中為官,尤其是作為京東路的封疆大吏,等於他們夫妻獨攬了北方軍政大權,雖未裂土封王,卻已成眾臣心腹之患。
大宋如今纔剛剛擊退了金兵,他們退回關外,仍然有著強大的實力和前景,而塞北還有正在成長中的蒙古各部,都是不容小覷的對手。
嶽璃若是此時退下,他先前所做的一切,便會前功儘棄。
所以他上書請辭,願為太學教授,掛個頭銜,冇事給太學生和其他書院的學生們出出題,三年一次繼續去當個考官,其他時候逍遙自在,既可以雲遊天下享儘美食,也可以在邊關陪著夫人守關,對他而言,纔是最對胃口的活法。
他說得振振有詞,竟是壓根不容趙昚反駁,氣得趙昚咬牙切齒一番,到最後,也不得不批了一個“準”字。
要當教授做考官是吧?就先從太子開始教起。
於是年紀輕輕的方靖遠,從名冠臨安的小方探花,一躍成為大宋最年輕的太子太傅,坐鎮燕京書院,不光要教授太子,還得繼續研發他的新式學院,讓更多的學子有更多的選擇,不僅以詩書明理,還要格物致知,用科學的力量,來提升大宋的實力,成就一個繁華昌盛的新時代。
“隆興四年之後,大宋的科舉就開始進入了新的時代。”
有人說,“隆興”二十年,是大宋轉折的二十年。在這二十年中,大宋開始興辦“理”學,除了原來的進士科外,還增加了直接對口工部的工科,刑部的律科,還有農科、醫科等各科選拔,上至京城太學,下至州縣社學,官辦的學院和民間書院一起,將大宋的文化普及率提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於是各種發明創造層出不窮,原本就有著敏銳觸覺的大宋商人從工學院和化學院買到不少的專利,迅速地推廣到全國,經濟和技術的互相促進,使得學工和經商都能夠獲得高額利潤,工匠和商人的地位也隨之提高。
隆興六年,趙昚在科舉中放開了對女子應試的條件,但凡能夠通過州府解試的,無論男女,皆可進京會試。
此時雖然還有些大臣不滿,擔心牝雞司晨之事再度發生,方靖遠當堂嗤笑地懟了回去。
“是擔心牝雞司晨,還是覺得自己……哦不,覺得天下男兒都跟你一樣不行?怕那些女子來參加科舉後,會把你們比下去?”
“嘖嘖,你也不必如此瞪著我。我從來不怕娘子比我能乾,我就算打不過我家娘子,一樣夫妻和諧。她比我強,我正好可以安心做學問,教書育人,如此各展所長,方能助我大宋興盛。”
“你們自己不行,還怕彆人能乾,打壓她們,不讓她們參考參政……昔日朝堂上無一個女子之時,怎麼也不見你們打敗金兵,奪回失地呢?”
“反倒是失敗之時,便將罪名推到那些女子身上,用她們來換取自己的苟且偷生,這般‘大丈夫’,還有臉說什麼女子不得乾政,不可破了祖宗成法……那當初戰敗之時,怎麼不拿你們自己去抵債?”
“反對讓女子科考的,害怕她們做的比自己還好的,你們敢在這裡立字為證,說若是再有戰事,國難當頭之日,便以身殉國,絕不再讓大宋的女兒家受半點屈辱,做得到嗎?”
如今朝堂上的大臣們,已經久違了方靖遠的嘴炮,今日再次領教之時,亦是麵如土色,再無人敢多說半句,生怕再說下去,就會又一頂大帽子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左右,就算那些女子真的參加科考,也未必能考得過大宋的男兒們,不是嗎?
隆興六年,秋闈,大宋第一次有女子參加的解試中,十八路州府,隻有十二位娘子入選,其中有三位都在臨安。
其中一人,姓杜名蘭娘。
當年她曾經捐助過一個貢生應試,曾以為那是她的知音良人,卻險些被那人賣了,若不是方靖遠和嶽璃設計搭救,隻怕她早已沉入西湖之中,化為白骨。
而如今,她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金鑾殿上,成為大宋第一個女進士,讓那些曾經嘲笑過她的人自此再也不能看輕於她。
“想不到杜十娘竟然能考中進士啊!還是第一個女探花呢!”
霍千鈞看著手裡的信,咋舌不已,“就是不知道,章玉郎求婚求了多少次,這次能不能成了啊!”
當初章玉郎和杜蘭娘不打不相識,還是靠他才結緣的,後來兩人各自脫了賤籍,一個考中進士,如今成了《大宋朝聞報》的主編,一個從經商到參考,成為大宋第一個女進士,轉眼相識快十年過去,真不知他們還要糾纏到何時。
完顏小小靠在他的膝頭,歎息一聲,說道:“方太傅的手段太過厲害,我這裡想學他那般推行女子參政,那些個大臣還跟我鬨騰,真想拋下這邊什麼都不管了,也像太傅和嶽帥一樣,可以悠遊天下。”
“九哥,你想不想再回臨安?”
“你……後不後悔跟我來這裡?”
霍千鈞一怔,望著南方,千萬裡之外的故鄉,在他離開開封,冒充金兵狼騎,成為完顏小小的黑甲親衛之時,就已經徹底放棄了原來的身份和家人,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到霍老爹看到他那封信時如何暴跳如雷。
他為霍家爭取到了最後的榮光,也就此光榮“犧牲”,徹底離開了原來的故土和親友,追隨著完顏小小的腳步,來到這片白山黑水之中。
“不後悔。”
他輕輕地撫摸著完顏小小的長髮,低頭看著她的雙眼,那眼中是滿滿的對他的愛意和信賴,讓他足以忘記過去的一切。
那些臨安禦街的繁華盛景,那些西湖畫舫上的風流船歌,勾欄瓦舍裡的流光溢彩,都比不上她此刻的一顰一笑。
她以前可以為他而放棄的名譽、地位、家世……做出了那麼多的犧牲,甚至到最後,還背上了一生的罵名,那麼他為她放棄的,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到明年,我還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塞北的草原,聽說塞上牛羊風光甚美,若是空留在那些蒙古人手中,真有些糟蹋了……”
完顏小小輕笑一聲,反手抱住了他的頸項,“好啊!我們一起去!到時候,也跟方太傅說一聲,說不定,咱們還能在那裡再見呢!”
“塞北啊?”
方靖遠看著回信,又回頭看了眼地圖,掐指算了算時間,“還真是到了該走一趟的時候呢!”
於是,某年,某月,一個少年從裝滿羊毛的馬車上探出頭時,正好對上了方靖遠笑眯眯的雙眼。
“嗨,有冇有興趣,拜我為師呢?”
“鐵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