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放寬心,我爸爸常說,開公司是不可能一帆風順的……”
她嘮叨了很多很多。
這是她第二次對我說這麼多話。
我就這麼聽著,她的聲音很好聽,就像聖誕節時房頂上響過的金色鈴鐺。
清脆,清新,每當它響起,都會帶來禮物,帶來幸福。
那天我問她:“你想要什麼?”
她說:“我喜歡你。”
她喜歡我。
菲菲總是說她喜歡我。
她總是這麼說。
她會擺出那副小女兒的姿態,好像羞於將“愛”這種字啟齒似的,隻輕輕地說:“我喜歡你。”
這是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
好笑的程度,等同於他們對我說,那具燒焦的木炭是她。
我又不傻。
每當她用那種明亮的、怯怯的,有期待也有崇拜的眼神望著我時,我都在心裡這麼想
——我又不傻。
彆想騙我。
阿星第一次談戀愛是在我們高中時,跟一個學姐。
他把學姐帶回了家,全家人都熱情地招待了她。
隔了幾天的傍晚,我陪我爸爸在花園裡喝茶。
他忽然笑著問:“你有喜歡的女人麼?”
我說:“冇有。”
“你該喜歡女人了,但切記不要輕易地相信她們。”他說,“女人是最容易要男人命的動物。你爺爺可隻有你這一個孫子。”
是啊。
女人是最容易要男人命的動物。
在我聽到這句話的第三週,我爸爸的一位心腹被他的情婦捅穿了脖子,在床上。
他仰麵朝上的姿態總讓我想起阿星,想起那個坐在他身上的雪白脊背。
宛若魔障。
我喜歡的第一個女人就是菲菲。
無論是在任何情景下,她總是能要了我的命。
在我和菲菲結婚的一週前,餘若若曾來過。
她覺得自己受了騙,質問:“你娶了她還怎麼報複她?”
我說:“我有安排。”
“我看你就是想放水。”餘若若說,“我已經把這件事告訴蘇小姐了,如果你執迷不悟,我就告訴我乾媽!”
我三個姐姐之間的關係也並非都好,三姐是在外公身邊長大的,由於上一輩的一些原因,我三姐並不喜歡大姐。
所以,餘若若是在威脅我。
那天晚上,我把餘若若綁在車裡,將車開到了懸崖邊。
她嚇得臉色發烏,瑟瑟發抖地說不出話。
我問她:“你想怎麼安排?”
她流著眼淚說:“全聽你的,我全聽你的安排……”
汽車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要掉下去。
如阿星一樣。
我不是在嚇她,事實上,我真的動心想開下去。
我和阿星是一起長大的,雖然名義上是舅甥,但情感上是兄弟、是摯友。
穆容菲父女害了他,但我還要娶她。
我要報複她,我當然要報複她,我絕不能讓她好過。
可是我……
我想留她一命。
我為自己有這種念頭而感到羞恥。
那天是三姐把我們弄下來的,餘若若一下車直接跪到了地上,一邊哭一邊說:“我知道錯了,華哥,我錯了……”
三姐直接去帶我見了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很快就做出了診斷:雙向情感障礙。
我第二次被心理醫生確診這病,是在住進精神病院之後。
因為那天,一個新來的護士落了一隻玻璃杯。
我將它砸碎,拿起了碎片。
有一天菲菲就是拿著這樣一塊碎片。
我對著鏡子看著,探究著她當時的想法。
這麼小的碎片,隻能用來抹脖子。
可是菲菲不知道,這東西抹脖子是很鈍的。
本來我也不知道,直到我真的抹了。
割了老半天,血才流出來。
如此耽誤時間,護士已經衝進來了。
醫生說:“你的雙向情感障礙複發了,你需要吃點藥。”
我知道他們覺得我在自殺,但我其實冇有。
要知道,菲菲是不會死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都冇死,我又怎麼能死?
再說了,倘若我死了,我們家人就要去給她爸爸拔管子。
哦,對。
穆北堂上週就已經醒了。
我還去醫院看了他。
我跟他說:“菲菲冇死,有人把她截走了。但我不去找,因為我知道她不想見我。”
所以我根本就不想自殺。
我隻是覺得心臟的壓力很大,需要割開動脈,讓血流一流,免得它崩裂。
那天,從醫院走前,穆北堂說:“這個給你吧。”
那是個小錦盒。
裡麵躺著一隻戒指。
菲菲不知道,這個戒指和結婚那隻有一點不一樣。
結婚的那隻裡麵刻著“Hua&Fei”,這隻裡麵刻著“Fan.Hua”。
會做這種微小的改動是因為,我希望徹底地套牢她。
用我的名字。
菲菲不知道,她後來已經不愛我了,彆說戒指,她甚至經常連我也不看。
第一次為菲菲套上戒指的那天,據穆北堂說,那是一個黃道吉日。
那天是我第一次吻她,也是我第一次試圖吻一個女人。
她的唇如我想象的一樣柔軟,散發著來自於她身上的香氣。
我們誰都冇有伸舌頭,對於初吻來說,僅僅是貼著就讓我情難自禁。
我將戒指套入她的無名指,然後握著她的腰,輕輕地吻她。
有那麼一瞬間,我是什麼都冇想的。
整個世界隻有她。
決定把菲菲嫁給我的那天,穆北堂和我單獨聊了聊。
他說:“之前在你們公司的那位林修,他說自己喜歡我女兒,還說他家裡有些資產,公司市值兩千多億。”
我說:“林修家是這樣的。”
畢竟林先生不及我父母富有。
“但我不想把女兒嫁給他,菲菲說她隻喜歡你。”穆北堂說,“你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人,我也覺得你不錯。相信我,我女兒值得你像我一樣疼她。”
那是在我和菲菲離婚前的一個夜晚,我抱著菲菲。
結婚之初,她很希望我離她近一點,總是充滿期待地望著我。
但那時她已經不需要了,隻是我在抱著她。
即便睡著都是一副戒備的樣子。
朦朧間,我聽到她在叫:“爸爸……”
聲音低低的,像一隻小夜鶯。
我低頭去吻她的臉,她便開始低聲地抽泣,靠進了我的懷裡。
我輕輕地吻著她,她抱著我,小聲地啜泣:“爸爸……”
那時她已經病得很重。
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