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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你不會嘲笑我

對於我和勝男的事,堂哥總是很好奇,他會問我:“你倆在一起都聊什麼呀?乾什麼呀?”

我說:“聊宇宙,學習天文知識。”

“還有嘞?”他托著下巴,眼裡閃著好奇的光。

“有時候聊計算機,但我不喜歡。”我說,“通常還是聊宇宙。”

“冇了?”他驚訝地問。

“你什麼意思?”我對他的表情很不滿。

“你倆就不聊點正經話題嗎?”他說,“星座啊,衣服什麼的。”

“聊啊。”我說,“天氣好的時候,我倆會一起去看星座……”

堂哥給我介紹了一個姑娘,說:“你多跟正常女孩兒玩,跟她在一起都混呆了。”

那個姑娘是堂哥精心挑選的,高高瘦瘦,雪白的皮膚,嫣紅的唇,有一頭瀑布般的黑髮,和勝男一樣。

不同的是,她不會像勝男那樣盯著地麵,不會像勝男那樣悶不吭聲。

她就像所有普通人那樣,看著所有人的眼睛,衝他們微笑。

她很有禮貌,吃到不喜歡的東西,會微笑著說:“很好吃哦,但我隻是不太餓。”

勝男不是這樣的。

當我跟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她吃到討厭的東西時,會直接丟到一邊,說:“不好吃。”

但有旁人的時候,她隻會默默地放到一邊,倘若有人關注到,她就放下筷子,用她那經過後天訓練才學會的客套說:“我吃飽了。”

跟我說話的時候,她會時不時地看著我的眼睛,滔滔不絕地給我講我們的宇宙,以及有關宇宙的一切。

她對我是特彆的,這種特彆她不加掩飾。

而她從不說謊,所以這一切就是給我的,冇有任何目的。

對我的想法,堂哥隻是笑笑,他說:“你小子,把我們騙得團團轉,現在倒怕彆人騙你。其實很多時候,撒謊是體麵,直白纔是最戳人心的。”

我的生活中充斥著太多謊言。

小的時候,我發現我媽媽總是在晚上出去。

我很怕,我覺得外麵有黑暗的魔鬼。

我抱著媽媽,不準她離開我的床,於是她輕輕拍著我,說:“玥玥不要怕,媽媽陪著你。”

可當我半夜醒來時,家裡仍舊隻有我自己。

有時候我會發現我媽媽身上帶著傷,笑笑姨或者阿茂會幫她包紮,她一直都笑著對我說:“彆怕,不疼的。”

可我知道的,流了那麼多血,明明會很疼。

我常常被警告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大人,也包括小孩。

也的確常常有人問我,我媽媽在哪兒,在做什麼。

我從小就知道所有人都會騙我。

包括我太爺爺。

當我對他不設防時,他總是不經意地問我一些事,我講出來後,他就會打電話指責我媽媽。

我的生活中充斥著謊言,彆人對我,也包括我對所有人。

體麵我已經有得夠多了。

我就喜歡勝男這種不體麵的直白。

她給我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是直白的,她說要找我共同學習,那就是真的共同學習。

我在那所學校讀了兩年,這期間勝男幾乎每天都來找我。

她有很多關於宇宙的事要講給我聽,就像一個旅居海外的人要給當地人講她的家鄉一樣。

我三姑很快就開始警覺,她說:“你要離勝男遠一點,她小學的時候把她家裡的保險箱密碼告訴了同學。”

我想說她真可愛,再看看三姑嚴厲的臉,又把話嚥了回去。

我說:“我隻是找她聊聊數學的事,我不太會。”

她狐疑地看著我。

我掏出試卷,說:“我真的不會,大陸的學校太難了,我上週數學才考了七分。”

她說:“你少蒙我,以為我不知道你?”

最後她說:“玥玥,勝男不是個正常人,你不能招惹她。你和其他女孩子之間是平等的,但和她不是,她的心智太弱,就像一隻寵物,你招惹了就得負責,你冇能力為她負責。”

勝男不是個正常人。

所有人都這麼想,除了我。

拋開某些說不得的“正確”,十六歲的我,是真的僅僅認為,勝男隻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兒,一個我喜歡的女孩兒。

那一次,我媽媽被找到了。

笑笑阿姨冇了,我媽媽受了重傷。

雖然醫生不同意,但頭七時我媽媽還是出了院,親自為笑笑阿姨主持了葬禮。

葬禮上,笑笑阿姨的女兒表現平靜,中途她說去洗手間,結果一去不回。

我去找她,見她正坐在花園的鞦韆上哭,堂哥坐在她身旁,摸著她的頭安慰他。

事後我對堂哥說:“你也聽到我媽媽說了,若若以後就是我的親妹妹,你最好彆亂來,她會打斷你的腿。”

我媽媽從不威脅彆人,她說打斷腿,就是真的打斷,去醫院也接不好的那種。

堂哥說:“我乾嘛招惹她?隻是小丫頭哭得那麼傷心,我這個當哥哥的不能視而不見吧?”

那段日子若若總是跟著堂哥,堂哥也願意陪著她,他當時的女朋友——一位連我都想不起名字的小姐還吃了醋,堂哥便跟她分了手。

當然,堂哥確實冇打算和若若怎麼樣,他分手是因為他一早就劈腿找上了彆人。

但是,若若並不知道這件事。

我也不止一次地聽到過我媽媽和大姑聊堂哥和若若的事,她們兩個人各懷心思地表示隻要堂哥能收心不在外麵亂玩,他倆的事大家都很支援。

不過事實上,大姑不喜歡若若,我媽媽也不喜歡堂哥,她們都覺得對方的孩子配不上自己的。

參加完葬禮後,我媽媽告訴我,我可以回學校道個彆,然後就回家來讀書了。

說這話時,她似笑非笑的,我知道,她很清楚我每天的一舉一動。她就是這樣,嚴格控製著身邊的一切,當她不在時,便由阿茂來替她做這件事。

我和學校裡比較處得來的幾個朋友一起吃了道彆餐,不過我知道,這些人都是“範豆豆”的朋友,而不是繁玥。

繁玥是冇有朋友的,有的隻是競爭對手和利益夥伴。

然後我去見了勝男。

在聆聽了她一個多小時有關宇宙的事情後,我告訴她:“我要回家了。”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錶,然後抬起臉,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六點鐘回家,現在是五點四十二,你還有八分鐘。”

“是的,”我說,“是我不嚴謹,我要回國了。”

她冇有說話,仍舊看著我。

我繼續說:“我告訴過你,我是臨時住在我三姑家,接下來我要回d國,回我自己的家。”

她垂下了頭。

我望著她絞在一起的手指,我知道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什麼呢?

害怕我離開嗎?

她會害怕這種事嗎?

一位自閉症專家告訴我,阿斯伯格患者是需要社交的,他們隻是缺乏技巧。事實上他們比普通人更加敏感,更加需要人際關係。

所以,她其實是會難過吧?

我不說話,耐心而緊張地等待著她。

這一等就等了八分鐘。

八分鐘一到,她立刻站起身,說:“你該回家了。”

我說:“晚一點也沒關係的,我不需要每天都一樣。”

她不吭聲,低著頭直接走去了門口。

她的步伐和平時一樣穩定,既不拖遝也不迅速。

我跟上去,說:“勝男,我明天就走了。明天一早。”

她還是不說話,默默地走出了圖書館。

我的心裡泛著一種異樣的感覺,我覺得她是很在意這件事的,雖然她一點也冇有表現出來。

於是走下台階後,我拉住了她的手臂。

“勝男。”我說,“回去之後,我們雖然不能一起來圖書館了,但還是可以視頻,我們可以繼續一起分享宇宙的事……”

“你說,”她忽然抬起頭,死死盯著我,說,“你五點五十要離開這裡。”

我說:“是的。”

她執拗地看著我。

我明白了,我是明白她的,我解釋道:“以前都是五點五十的,但今天不一樣。我的意思是今天不一樣,因為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最後一天就可以晚一點回去……比如你方便的話,比如咱們可以一起出去吃冰激淩、或者喝奶茶。”

勝男看了我好一會兒,比起宇宙,這些話對她來說真的太難懂了。

她就像台運算不動的老電腦似的,過了很久才說:“我不能吃冰激淩。”

我問:“為什麼?”

“冰激淩裡麵有很多糖,”她說,“糖會使我做奇怪的事。”

“那沒關係。”我說,“我們可以去喝奶茶,無糖奶茶。”

“去吃冰激淩。”她說。

我說:“你不用勉強自己,我是隨口說得,我不喜歡吃冰激淩。”

“去吃冰激淩。”她說,“你不會嘲笑我。”

她望著我,卻絞著自己的雙手手指,她說:“我喜歡冰激淩。”

勝男喜歡吃冰激淩,我一直都不知道,因為我冇見過她吃。兩年來,我倆不是冇聊過吃喝,但她從不理會。

大量的糖確實會讓勝男做奇怪的事,她突然變得很興奮,不斷地從長椅上站起來,不斷地在地上走來走去,臉上帶著普通人喝醉時的迷之笑容。

幸好我們現在身處公園裡一個僻靜的角落,不然,一定會有善良的路人報警,說我給小學妹嗑了奇怪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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