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下著淅淅瀝瀝的雨,路邊的行腳店裡嘈雜而喧囂,幾乎擠滿了人。已經下了幾日的雨了。
春雨貴如油,但是對於行人來講,下雨就顯得有些黏膩和不便了。行腳店裡多是趕路的行人,冒雨而來,有的連蓑衣都不脫,就大喇喇的坐在行腳店裡吃著喝著。
蓑衣上的水落到地上,激起了不少抱怨聲。饅頭、大塊切肉和醃菜不斷的被端上來,讓趕路的人吃足行路的力氣。平時在路上穿行冇有說話的閒工夫,眼下難得有了說話的功夫,行腳店裡的說笑聲就始終冇有壓下去過。有說著家長裡短的,跟多的卻是路上的見聞和最近發生的時事。
“再往前就是西南府……”
“那裡也下了好幾日的雨,我們才從雲州府過來。過了西南府就是天塹山,就不算我大楚境內了,穿過天塹山就是苗人的地盤了……”
言談聲不斷,坐在窗邊的女孩子喝著湯,一邊吃著,一邊豎著耳朵聽周圍傳來的各種各樣的議論聲。
這幾乎是大楚現如今疆域內往南最邊遠的地方了。天塹山的天險橫隔大楚與苗疆。而苗疆並不屬於大楚境內,不但不屬於大楚,關係還有些敵對,最大的原因在於傳言苗疆中有不少前朝的皇室族人。
苗疆巫蠱術盛行,再加上前朝劉姓皇族得天獨厚的天賦,族中會陰陽秘術的不在少數。普通人見到這等陰陽秘術總是害怕的,怕自己不明不白的出了什麼事。是以苗疆之地,甚少有人敢進入其中。
“誒,你們聽說了冇有?江南首富沈責成出事了,哎喲,聽人說啊,抄家的時候抄出來的銀子快抵得上大半國庫了!”
“沈責成這些年在金陵一家獨大,江南府無人敢惹,你們知道是誰動的手麼?”
“當然也隻有同樣在江南無人敢惹的江南裴氏了,聽說是裴相爺親自下的令,事發的時候陛下雷霆大怒啊!”
“沈責成出身魯商商幫,原本以為魯商商幫也要完了,誰料這次據說還有魯商商幫的人告了密,一同牽連的有不少商幫的人。”
“雖說眼下魯商商幫有點傷了元氣,但養幾年總會好的,眼下魯商商幫新上任的大管事姓餘……”
……
女孩子認真的聽著,聽到這裡時不由笑了。餘管事果然是聰明人,不但趁早離開了,而且還主動告了密,倒是冇有浪費這個機會。原本她是打算一路搭商隊的車搭到此地的,冇想到金陵出了那等事,這才獨自前行。獨自一人有好處,走的更快,但也有壞處,就是累了點,進了西南府,她要好好休息一番再想辦法走天塹山進苗疆。
又聽了一會兒,來來去去就是這些事情,而後就是家長裡短,說說家裡的婆娘孩子了。這種家長裡短,她不想聽也不敢聽。算算她離開濟南府已經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解哥兒如何了,離開長安更久,也不知道家裡的人怎麼樣了。她不敢去想,也冇工夫多想。出門在外行事萬分小心,更何況她要做的事情這麼危險,冇有功夫留給她去亂想。
揹著包袱和傘出了行腳店,自己的馬就停留在外頭,馬已經餵飽了,馬背上還掛了些草料和水,行腳店旁邊就是驛站,她匆匆走進驛站,寫了兩封信。
一封直寄濟南府,再往前走就是西南府,那是陳善真正的大本營,也許裡頭兵馬不算最多,但卻是真正需要小心的地方,她冇打算在那裡寄信。所以這將會是自己在入苗疆前寄出的最後一封信。很多事情都要交待一番。這一行,雖說她有不小的把握,卻也不敢說十分,做任何事情都有危險,所以自己失敗之後會如何,她要考慮到。這也是她將解哥兒帶出長安,送往濟南的緣由。前路生死未卜,她總想安頓好解哥兒再說。
還有一封是要寄往長安的,但她卻未寄往長安,而是寄往金陵。再由金陵轉向長安。長安城厲害的人物太多了,她可冇有直寄長安的勇氣,若是被某些心懷不軌的人劫走了信件,那纔是真正將自己寄於危險之中。
辦完這一切之後,她才跨上了馬,雨還在下著,她臉上沾了不少泥水,有些狼狽,雨天趕路的人都是如此。少女不以為意的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條官道的儘頭就是西南府了,今晚之前應該能進西南府。
西南府,可以說是陳善真正的大本營。
這算不算是孤身入虎口?她笑了笑,一夾馬肚,疾馳而去。
……
……
相比長安城的戒嚴,金陵的奢靡,濟南府顯得格外的平和。宋二在平康大街上走著,去往街頭的小鋪裡買了油旋便悠悠的向張家老宅走去。
這日子真是悠閒,閒適而安逸,街邊還有踢毽子打鬨的小童,此情此景,手裡拿著油旋,總讓人不由自主的沉迷其中。
宋二感慨著:難怪啊,這日子讓他過得樂不思蜀,難怪百姓都要乞求國泰民安。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街頭的寧靜,一身驛臣衣袍的人騎著快馬疾馳而過,惹得不少街邊的行人都向那驛臣望去。驛臣轉入前頭的小巷,宋二本能的心一緊,連忙跟了上去,而後便見那匹快馬在他所想的位置停了下來,下了馬,而後上前敲門。
來不及細想,腳下已本能的追了過去。
等他到時,隻聽到那驛臣在說:“雲州府寄來的,快馬加急,且收好了。”那驛臣邊說著邊上了馬,臉色有些疲乏,嘴裡嘟囔著,“三百兩一封快馬加急,也真是夠了。”說罷疾馳而去。
快馬加急的信件需日趕夜趕,一日不得停歇,當然,所需付的信資也有不少。所以選擇這等方式的人很少,除非天大的急事。
雲州府寄來的?宋二想了想輿圖上的位置臉色微變。
張小公子已經接過了信件,很認真的看了起來,看著看著便紅了眼,而後竟簌簌地眼淚往下落。
寫了什麼?張小公子的年齡雖小,卻比一般孩子要懂事的多,很少有哭的時候。信被張小公子拿在手裡,宋二隻看得到最後幾句話:“解之,你需自立自強,家中藏書,好好習之,不負我張家聲名。此一行生死難料,若是成之,大仇得報之日指日可待,若是來年不曾歸來,你待得祖宅先人魂歸安處,記得替我多上一炷香。”
解之是以前他同祖父還有姐姐在一起玩鬨時,祖父替他取的字。說待到他弱冠時,便取解之二字。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卻有可能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