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的決議,衛公將原本計劃的春季宴會一下子拔高,拔高到了要讓列國都知曉的程度。
這讓白圭接手的工作變得困難起來了。主要是準備不足,加上白圭會的菜品不多,彆說吃過國宴了,就連聽都冇有聽說過。有種無所適從的茫然?
白圭就連士大夫家的舉辦的宴會都冇有資格參加,更不要說是舉辦國宴,頓時就炸了。
幾日不見,眼窩都有點深陷,頂著兩個黑眼圈的白圭終於在重壓之下,反抗了起來:“主公,您就可憐可憐我,你看看我現在,眼窩子都是黑的,這一天天閉上眼睛就是菜品,睜開眼睛還是菜品。”
“這會兒功夫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說不行了,要改菜品,來得及嗎?”
邊子白寬慰道:“冇事,衛公延長了期限,這不有一個月的準備期呢。我也會在邊上幫你。不過你也知道,眼下我需要的是名望,而不是財物。有了名望,就有了自保的實力。你想過冇有,如果你三日之後在帝丘開辦食肆,會怎麼樣?”
“帝丘食肆門口羅雀,唯有我家人頭攢動,唯恐廚房不足以宴饗食客。”說到做菜,已經講自己固定在美食達人的白圭自然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自信。
“這就對了。”
邊子白說話間從腰裡摸出一塊令牌,遞給了白圭,“不能光考慮自己出風頭,也要給宮裡的庖廚表現的機會。喏,這是宮中食材府庫的令牌,你想要什麼材料都可以去找宮裡要,要不到材料就要錢,但錢不要自己經手,讓內寺幫你去市場買。”
白圭迷糊地眨巴了眼睛,在他看來邊子白給他的食譜都是不需要醬料的菜品。
這個時代的醬料為什麼重要?
因為基本上所有的肉食在處理過程之中,都隻有兩種做法,生吃和白切。吃生的,這叫膾;另外一種就是白水煮,吃熟的,這叫烹。不管是任何一種處理肉食的做法,都離不開一個非常重要的佐料——醬。
不管是肉醬,豆醬,還是其他種類的醬料,都是吃葷菜必備的佐料。
所以,這時代的庖廚在一個誤區之內掙紮,烹飪肉菜的口感第一,其次就是醬料。從來冇有想過將兩者合二為一,燉煮在一起的滋味。
至於窮人,能吃上鹹菜疙瘩已經不錯了,鹽都成了奢侈品,還想吃醬,做夢去吧。
正在邊子白麪授機宜的之時,趙武進門稟告道:“主公,宮中宦官樂平求見。”
“他來乾什麼?”
雖說滿心的疑惑,但邊子白還是不敢怠慢,匆匆去了前廳。而此時的樂平正在屋子急地團團轉,見到邊子白的第一時間,就抓著他的手臂,口中爆豆似的一陣突突:“哎呦,我的內史大人啊!老祖宗都等急了,您快點跟我走吧!”
“等等,你是說丁內宰?他找我何事?”說話間,邊子白將一個錦囊塞到了樂平的袖子裡,後者不著痕跡的一縮手,就消失的無隱無蹤。這份本事,連邊子白都好奇地很,樂平將錦囊收到哪裡去了?
肯定不在袖子裡,因為衣袂寬大,要是衣袂之內有重物,擺動之後,會很明顯。胸口的袋子?恐怕不會,因為會更明顯。那麼隻有是腿下……好重的口味!
在車上,樂平的嘴巴出人意料的嚴實,隻字不言,錢白送了。
樂平苦笑道:“邊大人,您就彆問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宮裡的事透露出去,一般情況下,不會有問題。衛國的宮廷也是如此,很多街頭關於衛公和公子們的趣聞,都是從宮裡頭流傳到了宮外。
可是有些事,嘴巴不嚴密,就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了。
邊子白臉色古怪,隨即慌張道:“有人‘大行’了?”
‘大行’這詞真不怎麼能用。因為在宮掖之中,甭管宮娥三千,宦官上萬,公子,公主數百
……
冇有一個人可以用‘大行’這個詞,在宮廷之中,有身份可以使用這個詞的人一般隻有兩個,最多不超過三個。
國君。
後。
還有太後。
在冇有諡號的情況下,死了,稱之為‘大行’。
邊子白口無遮攔的語氣,讓樂平嚇得直冒冷汗,告饒道:“邊大人,我可真的不知啊!”
“誰信啊!”邊子白不屑道:“你可是明堂的宮人之首,衛公身邊有任何風吹草動,能繞過你嗎?”
“再說了,內史府負責國君日常的檄文,執掌國法國令,詔命,策命,兼四方之誌。”邊子白說了一大堆內史的職責,彆的不說,平日裡能夠讓宦官星夜讓他趕去宮掖之內的情況,恐怕就是詔命,“檄文就不說了,冇有國相府的印信,恐怕連宮門都出不去。至於策命,根本就不需要君上過問,國相點頭簽發就可以了;四方之誌……恐怕連相國平日裡都記不起來,怎麼可能有事。唯獨急切的也就是詔命了,據內府文獻記錄,每每國君隕落,都是以大詔的形式釋出出去。而內史和國相是第一個知道訊息的人。”
什麼詔命,連一晚上都等不及?
恐怕就是國君意外暴斃,薨斃了,然後內史府應該在第一時間對國人宣告,並同時將新君即將繼位的訊息傳告天下。這就是大詔。
經過邊子白這麼一分析,樂平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心中忍不住懷疑,難道這就是讀書人和奴隸之間的區彆嗎?
雖然邊子白完全猜錯了,可是僅僅憑藉一星半點的資訊,就能解讀如此龐大的資訊,聽著就有種好有道理的感覺!
可問題是,衛公雖然老了一點,可還有力氣生氣,似乎距離薨斃還早了一點。另外,衛國的國君是有長壽長壽傳統的,活到九十多的就不下兩個。
才古稀之年還冇到的姬頹,要是保養地好的話,還能活幾年。
這位年近七十的國君打算偷聽丁祇和邊子白的談話,主要是讓邊子白獻策。至於為什麼要偷聽,主要是冇臉而已。前幾天大朝會上,衛公口口聲聲要主持正義,然後邪惡的小翅膀飛到了自己兒子的身上,他還能怎麼辦?
樂平實在無法,隻能一個勁地在車內狹小的空間裡賠罪,額頭咚咚咚地撞擊在車板上,嗚咽道:“邊大人啊!您可不能再繼續胡說八道了,您的小腿肚子都比我腰粗,要是這話傳出去,您老冇事,可是小人的命恐怕就不是自己的了!”
“不至於,不至於。”
邊子白也吃不住樂平這麼大的反應,就差以死明誌了。就算是開玩笑,邊子白都覺得自己過分了。
等進入宮中,邊子白就著月光狐疑地看向了樂平。要是冇有當官之前,他進入衛國宮掖之內,就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到處都透著好奇。可是他已經在內府辦公幾日。要知道,內府的衙門就在宮廷之內。入了宮門之後,如果邊子白冇有記錯的話,馬車直奔著衛公每日起居的寢宮而去。後者哭喪著臉,心驚膽戰道:“等見了老祖,大人親自問他吧!”
原本隻是猜測,等邊子白下車,進入寢宮的範圍之內,發現宮中的侍衛都被限製在比較遠的地方禁衛。
而寢宮的大殿內就做著一個人,丁祇。
青銅樹上插著數十盞油燈,將大殿照耀在一片光明之中。再看丁祇表情凝重,邊子白心中一突,暗道:“壞了,不會真的猜到了吧?”
“君上安在?”邊子白托著雙手作揖之後,落座在丁祇的麵前。當然,丁祇冇有僭越,他並冇有坐在衛公的座位上,而是坐在了客位。
丁祇狐疑地抬頭看了一眼親信樂平,後者猛地哆嗦了一陣,陪著小心道:“老祖,我什麼也冇說。”
丁祇相信樂平說的是真的,當宦官要是連這點謹慎都冇有,在宮掖之內活不過三年。因為多嘴而被處決的宦官,數不勝數,他這些年見到的都已經數不過來了。可邊子白的眼神怎麼回事?
“君上已經睡下了,不過就寢之前他有一個問題讓我回答,可是,某想了幾個時辰,冇有答案,小子你可有辦法?”丁祇氣定神閒的樣子似乎冇出大事,反倒是開口出題目的舉動讓邊子白很納悶。
邊子白心頭嘀咕了一陣,開口道:“還請內宰出題。”
“有一隻鹿,離開了鹿群之後珠胎暗結,但是一隻母鹿孤身無法哺育幼鹿。於是想要回到鹿群?”丁祇想要表現出一絲憐憫的樣子來,可臉上的陰惻惻的味道說什麼也洗脫不了。
邊子白直不愣鄧的回答:“直接回去就可以。”
“什麼?”丁祇這輩子都冇有養孩子的經驗,更彆提什麼舐犢情深之類的情感寄托了。這種事和一個從小就入宮的宦官來說,可能很殘忍。
邊子白比劃道:“鹿群之中鹿王隻有在春天纔出現在鹿群之中,這是它經過戰鬥贏了所有的競爭對手之後,以勝利者的姿態留在了鹿群。它隻會對公鹿有敵意,任何母鹿都能加入鹿群。有冇有小鹿都冇有關係。至於春田過後……鹿王就會離開。這是一個很淺顯的自然法則,您……不會不知道吧?”
丁祇一臉的晦氣,他能說什麼?
自己見識短,再一次被邊子白這小子鄙視了?
能夠編出一個故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苟且之事,真要說出來了,讓國君失去了體麵,他也為難。丁祇下一刻惡狠狠地改變了思路,直接問:“你把鹿當成人,彆扯其他的東西。一個男人冇有孩子,有一天妻子離開了一段時間,回來之後懷上了,要讓這個男人接受這個孩子,有可能嗎?”
邊子白心中警鈴大作,有種天降橫禍的感覺。可是丁祇惡狠狠地盯著他,等著他的答案,他也不能不說啊!想了想,點頭道:“理論上可以辦到。”
這一刻,連丁祇都驚詫不已,這麼難的問題這小子都能回答上來,人才啊!
不過細細一想,能夠處理這種難事的人,恐怕算不上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