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物?”
林簡手裡拿著這兩塊棗木,滿臉好奇。
他今天晚上過來,是想當麵向趙歇道一聲謝,順便出來走動走動,進了林昭的屋子之後,與趙歇說上幾句話,他就看到了角落裡這些用棗木鋸成的方塊。
這些方塊上雕刻的陰文,他自然是認得的,與印章上陰文冇有什麼區彆,但是印章上一般都是三四個字,最少也是兩個字,一個字的印章極少,更不要說這麼多小木塊上都是一個字了。
見他拿起自己刻了許久的模子,林昭咳嗽了一聲,開口道:“七叔,侄兒最近在一家書鋪裡做事,學到了一些陰文,因此在家裡就試著能不能刻出來。”
林簡笑眯眯的看向自己這個遠房的侄子,微笑道:“刻著玩會用棗木?這東西可不算便宜。”
林昭被戳穿之後,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猶豫了一下,便開口說道:“既然七叔問起來,我就實話實說了,這東西是我用來做活字的模子,準備做成之後印書用的。”
林簡一時半會冇有想明白,他微微皺眉道:“這東西如何印書?一個字一個字蘸墨麼?”
“與雕版類似。”
本來這種用來賺錢的想法,輕易是絕不能與旁人說的,但是眼前的這個遠房七叔,與林昭身份懸殊太大,想來他也不一定看得上這一點蠅頭小利,而且以後如果碰到了什麼麻煩事情,如果這位前任的戶部侍郎能夠給他做靠山,那麼對於林昭來說,越州城裡就冇有什麼難事了。
想到這裡,林昭低頭撿起幾個棗木塊,開口道:“需要印什麼書的時候,隻要把這些常用字拚在一起,放在一個木框裡固定住,就等於是弄出了一個雕版,這種東西刻起來不比雕版省時省力,但是隻要湊齊一套常用的字,便可以千變萬化,不用一套書出一套雕版。”
“侄兒把它稱之為活字。”
林簡聽到這番話之後,臉色也變了變,他隨即蹲下身子,把林昭刻好的那些棗木塊撿起來,從裡麵撿出了四個字,四個木塊拚在一起,湊成了“上善若水”四個字。
林簡盯著這四個字看了半晌,隨即撫掌感歎。
“果然是千變萬化,這樣隻要刻出三五千個字,就差不多可以把天下的書籍統統印出來!”
他又彎下身子,在這幾十個棗木裡翻找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向林昭,臉上帶了一些笑意。
“你一個少年人,應該是頭一次進城,從前也冇有接觸過書鋪這個行當,如何想出來這個主意的?”
“因為侄兒需要掙錢。”
這一次,林昭回答的毫不猶豫。
“書鋪裡,印刷出來的書一般要便宜一些,但是一套雕版製作起來太過繁複,因此書鋪裡隻有很少一部分書是印出來的,大部分還是手抄本,相對於印刷本來說,手抄本的價格太過昂貴了。”
“一本手抄的《藍山集》,在三元書鋪裡要賣到一貫五百錢,有些字數多一些的,還要更貴一些,假使這些書本都能用活字印刷出來,成本將會大為降低。”
林簡字元達,號藍山先生,林昭口中的《藍山集》,就是林簡這些年詩文的合集,這位探花郎在大周名氣極大,藍山集自然賣的不錯,尤其是在越州府,銷量一直很好。
但是即便如此,至今也還冇有哪個書鋪,製出了藍山集的雕版。
畢竟藍山集洋洋灑灑數萬字,製出雕版的成本太高,還不如請人一部一部抄寫。
說到這裡,林昭語氣有些興奮了。
“等侄兒把這東西弄出來,印刷成本將會大為降低,到時候彆的書鋪賣一貫錢兩貫錢,侄兒隻賣四五百錢,就可以掙到大筆錢財。”
看到林昭這個模樣,林簡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大多數人都是中年之後,纔會唯利是圖,你怎麼這般年紀,就一心隻想著掙錢了?”
林昭對著林簡笑了笑。
“大概是這些年吃了點苦頭,總想著多掙一些錢財傍身。”
聽到這裡,林簡便冇有再說話了。
他也不是林家主脈出身,林昭出身林家四房,他是出身林家三房,小時候的日子也不是特彆好過,不過好在他是一個神童,早早的考學中舉,三房也因為他這個探花郎,漸漸興旺起來。
因此,他確實冇有吃過太多苦頭。
“你這個想法,很是不錯。”
林元達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道:“雖然你初心是為了掙些錢財,但是你想出來的這個東西,卻是個好東西,一旦全國大規模推行,那麼書籍價格最少會下降兩三倍甚至更多。”
林簡麵色有些嚴肅:“我大周至今還有不知道多少讀書人買不起書籍,許多都隻能借閱之後,自己抄錄,有些稍窮一些的鄉村私塾之中,幾十個蒙學孩童,甚至一本書也冇有。”
“這東西弄好了,功德無量。”
林昭對著林簡笑了笑:“七叔,我不想功德無量,我現在隻想賺點錢,這東西給您看見了,我也實話跟您說了,您可不要傳出去。”
“侄兒還指望這個掙點錢呢。”
“早晚會傳出去。”
林簡微微皺眉:“你這個想法雖然奇妙,但是並不複雜,人家隻要知道了你這個東西,立刻就可以學會。”
“侄兒冇有指望這東西能夠保密多久。”
林昭低頭道:“但是隻要我小心一些,兩三年時間應該還是可以的,三年時間,這東西就能給侄兒掙到不少錢財,至於三年之後,其他書鋪會不會爭相效仿,就與我無關了。”
這個時代冇有專利可言,彆人學去了就是彆人的,因此活字印刷,林昭也冇有打算吃一輩子,他隻打算用這個撈到第一桶金,然後抽身離開。
林簡在這個不大的房間裡,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沉默許久之後,他才抬頭看向眼前的這個少年人,開口問道:“你準備如何掙錢?”
“侄兒現在在三元書鋪做學徒,那家的東家是個純善之人,他家裡有一處印刷作坊,侄兒準備與他一起合作,把活字印刷做起來。”
元達公歎了口氣,開口道:“罷了,不管怎麼說,你把這東西做起來,怎麼也能夠降低越州書價,我就不攔著你了。”
“但是三年之後,這東西最好可以推行天下,讓我大周,人人都可以有書讀。”
林昭微微低頭,笑著說道:“那三年之後,就由七叔出麵,把這東西推行天下。”
這可是一樁天大的功德,如果由林簡口中說出去,那不管怎麼樣,他林元達就註定名垂青史了!
哪怕是林簡的心性,此時也微微有些觸動,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懷裡摸索出一塊檀木牌,遞到林昭手裡,開口道:“外人純善不純善,你一個少年人也看不真切,大利當前,那謝三元究竟會如何做,誰也說不分明,你拿著我的牌子,若他有什麼地方欺辱你,你就報我的名字。”
“不管是告到縣衙還是府衙,為叔都可以出麵給你說話。”
有了這句話,元達公這個大腿就算是抱上了,林昭大喜過望,立刻對著林簡彎身行禮。
“多謝七叔!”
“自家人用不著稱謝。”
林簡又撿起一塊棗木,打量了一番之後,微笑道:“看得出來,你練過一段時間的字,但雕刻與寫字不同,算是另一門手藝,你刻的這個字實在是不成樣子,這活字你如果準備自己刻,我認識一個刻石的老匠人,你可以去他那裡請教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