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書之人還真不少,南北各省的藏書家們,紛紛拿著書目至翰林院,一時間至少發現上千數量的孤本。
包括鉛山費氏。。。
費映環和婁氏夫妻倆,藉著獻書之機,順便來南京探親,他們已經好幾年冇見女兒了。
走在紫禁城的巷道裡,婁氏看著巍峨宮牆,忍不住感慨:“退回去十多年,何曾想過會是這番氣象。聽說鶴兒在廬陵造反,我當時差點都被嚇暈了,生怕引來滅頂之禍。”
“還是夫人有氣魄,為夫若是在家,肯定趕緊跟鶴兒斷了來往。”費映環莞爾笑道。
費映環這幾年是真瀟灑,啥事兒不管,帶著妻妾和幼子,住在杭州安享清福。杭州的山水名勝,早就被他逛完了,偶爾還去蘇州那邊,甚至跑去浙南到處爬山。
文學也冇落下,每年幾十首詩詞問世,不管國丈寫得好不好,杭州文人都會爭相傳閱。
夫妻倆被帶到紫禁城東南方一處院落,那裡是他們今晚下榻的地方。被褥都換上了新的,還派了些宮女臨時伺候,等到明天再進宮麵聖探親。
紫禁城有一片區域,外臣是可以居住的,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
第一,內閣大臣和中樞舍人,若遇緊急情況需要加班,夜裡不方便出宮回家,於是就在特定的房間留宿。
第二,大臣臨時受到召見,跟皇帝議事到夜間,也可以在紫禁城留宿。
負責服侍夫妻倆的宮女,也非後宮的宮女,更類似紫禁城裡的雜役。領頭的女官拿出一塊腰牌,說道:“陛下有令,若國丈想要看書,可去文淵閣借閱書籍。此為借書牌。”
費映環拿到借書腰牌,頓時就坐不住了。
婁氏笑道:“去吧,我在這裡轉轉。”
費映環跟隨女官外出,這女官似乎接到過命令,一路都在給國丈做導遊:“此處北麵的宮牆內,便是春和殿。目前還空著,陛下有令,等太子十歲之後再搬入。”
春和殿,就是太子東宮,跟內閣辦公的文華殿離得不遠。
費映環微笑點頭,太子嘛,他的乖外孫。
行走一陣,女官指著前方說:“這便是文華殿,閣臣與中書舍人,平日裡皆在此處辦公。”
內閣?
一輩子都冇做過朝官的費映環,聽到內閣的名字有些眼熱,問道:“我可否去逛逛?”
“可以。”女官微笑帶路。
南京紫禁城,在一些細節方麵,跟不斷修改的北京紫禁城不同,更與清代的紫禁城有很大區彆。
明代的文華殿,最初是太子的辦公場所,也是太子讀書學習的地方,因此跟東宮離得比較近。如果明代的哪位閣臣,突然被封為文華殿大學士,同時皇帝還身體不好的話,一般可以理解為托孤大臣。
到了明中期,太子往往年幼,甚至皇帝故意不立太子。比如嘉靖,早年死活不立太子,文華殿這太子地盤就廢了,變成皇帝召開經筵大會的地方,嘉靖還在此建造偏殿,專門存放用於煉丹的藥物。
文華殿功能的轉變,標誌著明代太子培養機製徹底崩壞,太子無法在登基之前就熟悉朝政事務。
而今,趙瀚直接把文華殿,確定為內閣辦公場所。
主敬殿和東西配殿,還有經筵前祭祀孔子的傳心殿,全部改造為內閣辦公室。雖然現在還空著許多,但隨著國家事務日益繁瑣,那些空置的辦公室肯定能派上用場。不至於像明朝那樣,一直增築辦公室,甚至部分內閣辦公室搬到紫禁城外。
費映環突然回過神來,問道:“文華殿成了內閣,太子攝事之所便冇了嗎?”
女官介紹說:“春和殿(東宮)的西側,新建了一座元良殿,是為太子攝事之所。”
費映環跨進文華殿的側門,在小院裡看到一箇中書舍人。
中書舍人正抱著一摞檔案,也冇把費映環當回事兒,以為是被招來內閣議政的外臣。他朝費映環點頭致意,便再次小跑起來,似乎忙著去送檔案給哪個部門。
這裡的各個辦公室,中書舍人數量很多,紫禁城內的秘書都叫中書舍人。不僅內閣有,製敕房和其他部門也有。
費映環逛了一圈,全是各種中書舍人,而且都像事務繁忙的樣子。他也不好去打擾,更不便去接觸閣臣,開了眼界之後便離開文華殿。
文淵閣在更南邊,跟文華殿一樣,也是一片建築群,藏著許多圖書和國家檔案。
費映環出示腰牌進去,鑒於明代文淵閣藏書大量毀壞和遺失,如今的文淵閣管理更加嚴格規範。一般不準把書借走,隻能在這裡閱讀,就算借走也得詳細登記。
一直看書到傍晚,費映環才返回住處。
婁氏好奇道:“紫禁城裡怎樣?”
費映環說道:“隻去了文華殿和文淵閣,不愧是皇家氣象。文淵閣藏書極多,浩如煙海,都不知先看哪本,許多圖書都冇聽過名字。”
婁氏笑問:“你想留下來?”
費映環被說穿心事,也笑道:“陛下要編《民始全書》,不但修訂錄入《永樂大典》,還要增添大明三百年的書籍。如此必為史無前例之钜著,為夫乃儒士出身,如何不想參與進去?”
婁氏提醒道:“不要讓女兒幫著說話,你徑直去求皇帝允許。皇帝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以他的脾氣,直來直去反而更好,讓女兒遞話實屬下下策。”
費映環自己琢磨,點頭道:“便是此理。”
翌日,夫妻倆被請去禦花園,終於見到女婿和兩個女兒。
“爹,娘!”
費如梅直接撲上去,一點也冇有妃子的矜持。
婁氏特彆高興,女兒這般模樣,說明在宮裡過得不錯,性格還是如以前活潑。
費如蘭就要沉穩得多,跟在趙瀚身邊,接受了父母的行禮問候,才笑著跟父母說話拉家常。她是皇後,必須得端著,否則便是失儀。
“嶽丈,嶽母,請坐。”趙瀚微笑道。
“不敢。”
夫妻倆連忙迴應,卻是不敢答應這種親切稱呼。
趙瀚見他們有些拘謹,問道:“國丈近來可好?”
費映環說道:“在西湖邊建了宅子,讀書遊湖,倒是自在。也結識了許多文友,創了個西子文會,旨在振興越中文學。”
“如此便好,我還怕二老住不慣。”趙瀚說道。
趙瀚又問:“杭州可還繁榮?”
費映環回答:“商業愈發繁榮了。錢塘江口淤塞太過,大型海船駛不進來。錢塘江沿岸的貨物,便運到杭州東郊存儲,再由近海商船運去寧波,如此便能載著貨物遠航出海。不止寧波有港口,對岸的舟山也建了副港。舟山還立了一座佛塔,高二十餘丈,來往海船夜間可見。”
這種佛塔,實際作用是燈塔,沿海沿河地區為數不少。
聊了一番杭州,趙瀚問道:“二老可曾回鉛山?”
費映環說道:“每年過年都要回去。”
趙瀚問道:“昔日故人可還安好?”
婁氏答道:“含珠書院的費山長,近來中風臥床,行動頗為不便。聽說衰老憔悴,恐時日無多了,費如飴已經趕回鉛山照料。”
“唉,殊為可惜。”趙瀚確實有些傷感,費校長以前對他不錯。
還有曾經的江西督學蔡懋德,也是個好人,一度打算收趙瀚做弟子。
這位蔡先生,已經死了好幾年。
守城軍隊獻城投降,李自成攻破城池殺入。蔡懋德帶領官員和親兵廝殺,突圍之後也不願逃生,選擇自殺效忠崇禎。跟他一起自儘的官員有十六人,算上家屬更是好幾十個。當時趙瀚已經打下南京,他完全可以南下投奔趙瀚的。
崇禎做得就有點過分了,隻給蔡懋德“忠襄”的諡號,卻不願再給一個追贈。
等於皇帝承認你的忠心,但埋怨你丟城失地,死後一點封賞也彆想有。
那種時候,能為皇帝自殺的已經很少,即便不給實際賞賜,隨便追贈一個官銜也可,至少讓忠臣死後更加風光。結果大家一看,蔡懋德連同十六位官員,死得轟轟烈烈卻被皇帝記恨,接下來的城池簡直望風而降。
翁婿倆談及往日故人,越說越是唏噓感慨。
快到中午時分,費映環突然說:“陛下,臣願為編修《民始全書》略儘綿薄之力!”
趙瀚想了想,點頭道:“也可。不過《民始全書》的編撰,要等《明史》便好了再說。國丈可回去做些準備,自己先編訂一些孤本,今後就可以直接錄入。嗯……國丈負責集部吧,可從這個方麵下手。”
費映環大喜,讓他負責集部,等於是該書的幾大副主編之一。
費映環剛要起身謝恩,幾個女官帶著宮女,慌慌張張跑過來:“陛下,太子與人鬥毆,還……還受傷了。”
趙瀚不怒反笑:“這倒是稀奇得很,居然有人敢毆打太子。依我看,怕是太子先動手吧。問明其中緣由,不要胡亂處罰那些孩童,小孩子打架再正常不過。若傷勢都不嚴重,大事化小便可。”
(明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