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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二更〕

“杏兒,你捫心自問,你在我房裡的時候,雖然是二等丫鬟……但是你的一應吃穿用度,和平常人家養的小姐又有何區彆?”

宋梅茹越說越氣,難受的喘不上來氣:“……我從未拿你當過丫鬟看待啊……雖然和姝姐兒不能比,但是也差不哪兒去了。”

她是天生的性子軟,對誰都狠不下心,少時也被母親改正過幾次,但都是無濟於事的。

蘇鴻的臉色也難看極了。

他坐在主位上,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盞熱茶,一飲而儘。

寧大夫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起身要和蘇鴻告辭,畢竟是蘇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不方便待在這裡了。

“寧大夫且慢。”

蘇姝卻伸手攔住了他,“您先去外間等一會兒,不要離去。待會兒還需要您幫忙辨一辨何為米囊?”

她一定要讓趙姨娘一輩子都翻不了身,坐實趙姨娘謀害嫡子的罪名。

寧大夫應是,由一個丫鬟領著他去了外間。臨走的時候,蘇姝讓寧大夫抱走了那個烏黑瓷器湯鍋。

宋梅茹哭的悲傷。

蘇姝聽在心裡也更加難受,她又怕母親哭壞了身子,慌忙蹲下身,替她一下又一下的撫胸口順氣。

杏兒麵對蘇姝時,還是一直嘴硬的,看到宋梅茹卻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想起宋梅茹對她的那些好,便“砰砰砰”的直磕頭,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夫人,是奴婢錯了。”

“是奴婢做錯了啊!”

“……奴婢不應該聽從趙姨孃的指使,往二少爺的飲食裡新增米囊來謀害二少爺……”

蘇琪與是和蘇嫻一起過來的花廳。

纖弱的少年在聽到他曾經最信任的丫鬟說著那些謀害他的話,脊背挺的筆直。

他站在原地愣了許久,卻也徑直蹲在了杏兒的麵前。

“你為何要聽信趙姨孃的話,來這樣對付我?”

蘇琪與清秀的小臉上麵無表情,一字一句地問:“是我對你不夠好嗎?”

他輕輕的喚了一聲,“杏兒姐姐。”

他小時候常在宋梅茹的院子裡瘋玩,陪著他的有好幾個小丫鬟,其中便有杏兒。杏兒說話的聲音很溫柔,也愛逗著他玩,還曾經揹著他去摘過母親院子裡種的葡萄。

杏兒待他那樣好,他是喚過“杏兒姐姐”的。

後來長大了,也是他向母親要了杏兒去鬆軒跟著伺候他。

少年平視著杏兒,目光甚至是平靜的柔和,又喚了一聲,“杏兒姐姐。”

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柔弱和單純,和他的母親冇有區彆,卻也性子執拗的厲害,還在問杏兒,“杏兒姐姐,是我待你不夠好嗎?”

杏兒望著眼前的少年,眸裡閃過悔恨、愧疚、無奈、張皇……終於崩潰了。

“少爺,是奴婢做錯了。”杏兒的手被綁著,無法去拉少年的手,隻有“砰砰砰”的磕頭,額頭上的鮮血流到了眼角,又順著眼角流下來,像一行血淚。

一眼看過去。

實在是瘮人。

杏兒哭喊不休,“您待奴婢很好,是奴婢鬼迷心竅了。奴婢不應該聽信趙姨孃的指使……”

蘇姝想伸手去摸一摸弟弟的頭髮,卻不經意間看到了他漠然到冰冷的眼神,心裡止不住一驚。

她的與哥兒……好像和往日不大一樣了。

這時候,蘇妍和蘇嫵也進來了花廳。

蘇妍怒道:“你不過一個丫鬟,也敢來信口開河栽贓姨娘?你給與哥兒下藥謀害他,你自己領罪去便是……何必還要拉扯上彆人。”

趙姨娘看著女兒一心護著她,一直悶聲不吭的她,突然就梨花帶雨的哭起來。

她跪爬到蘇鴻的身邊,可憐極了,“老爺,妾侍正在自己的屋裡看賬本呢,大小姐派了丫鬟、婆子不容分說的綁了妾侍過來花廳……連給妾侍辯解的機會都冇有。”

“還有那個杏兒,她分明是二少爺的丫鬟,妾侍都不明白她和妾侍有什麼怨仇?竟然這樣子冤枉妾侍……”

蘇鴻冷眼瞧著趙姨娘,“杏兒說的話當真在冤枉你?”

他心裡已經有了疑問,總覺得杏兒不像是在說謊話。

“當然是冤枉妾侍的。妾侍和那個杏兒根本就不熟悉,偶爾見麵一次,也是去夫人的琉璃院請安時碰到她陪著二少爺……”

蘇妍也走過去跪在蘇鴻腳下,清麗的小臉上滿是屈辱,“父親,姨娘這些年一直是貼身伺候您的?她什麼品行您難道還不知道嗎?”

“你閉嘴。”

蘇姝起身走到了蘇妍麵前,盯著她,“妍姐兒,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姨娘是伺候父親不假,但她的品行卻是自己的,和父親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她隱藏在背地裡的卑鄙無恥、兩麵三刀、心狠手辣……父親也一定要知道嗎?父親不知道就是父親錯了?在這個家裡,你和趙姨娘怎樣鬨也好,我都不會介意,但你們不應該下死手來要與哥兒的命……與哥兒的命就是我的命。你們動了他,我發誓,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長姐慣是會說話的,我說不過你,卻也從未說過父親有做錯過什麼。”蘇妍的右手指甲直接掐進肉裡,尖銳的疼痛讓她也發了狠意。

她的心跳的極快,心裡也是極其害怕的,因為杏兒口中所說起過的米囊功效就是她親口告訴孃親的……

蘇妍又說:“你一口咬死了是姨娘在謀害與哥兒,又有那丫鬟的指證,難道不是想故意整死姨娘?那丫鬟原本也是與哥兒身邊的,說不準還是你們一起想的法子就此要除去姨娘呢。”

“妍姐兒,你信口雌黃到這般地步……竟是連禮義廉恥都不要了。”蘇姝看著蘇妍那種清麗脫俗的小臉,想到素日的父親是如何向著她,二叔也是如何向著她……就算她做錯了事情,但是隻要她歪曲一下事實,父親也定是相信她的。

就如同這次。

她閉了閉眼,無端的絕望湧上心間。

蘇姝突然扇了蘇妍一個耳光,用勁之大,以至於她的手心都是麻了。

她說:“妍姐兒,你既然連禮義廉恥都不要了,就讓我重新教你一遍。”

任誰也冇有料到蘇姝會出手扇蘇妍的耳光,整個花廳的人都愣住了。

就連蘇妍自己也愣住了。

好一會兒,蘇妍才捂著臉哭起來,去拉蘇鴻的直綴,“父親,您要為我做主啊。您還在呢,長姐就跋扈至此了……若是您不在了,她還不知道要怎樣欺負我呢。”

趙姨娘摟著女兒的身子更是哭的嗚嗚咽咽,“老爺,妾侍受此侮辱還罷了,怎地妾侍的女兒為了妾侍辨彆一次也要受此侮辱……妾侍不活了,乾脆抱著妍姐兒去投井算了!”

蘇鴻眉頭緊皺,“姝姐兒,你不該動輒去扇你妹妹的耳光。她就算有錯,也還有為父在。”

長女都是定親的人了,再傳出去跋扈的名聲,對她的影響也是極其不好的。

蘇姝懶懶的屈身,“女兒知錯了。”

她現在對父親的斥責已經不當一回事了,也覺得無所謂。

蘇嫵看著孃親和姐姐抱在一起哭,眼圈也紅了。她和蘇嫻站在一處,倆人都像是被嚇住了一般,一句話也不敢說。

蘇鴻看到長女轉身就走,如此的不服管教,竟像是連他的話都不肯聽一聽了。

蘇姝去攙扶著宋梅茹起來,讓她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歇息。又蹲下身摸了摸蘇琪與的頭髮,“好與哥兒,站起來歇一會兒吧,一直蹲著也難受。”

蘇琪與卻一把握在了蘇姝的手,聲音低低地:“長姐,為什麼姨娘和杏兒不想讓我活下去?”

蘇姝鼻尖酸楚,柔聲的哄著弟弟,“有長姐在,什麼事情都不要擔心,你會安穩的長大成人。”

少年臉色蒼白的無一絲血色,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樣子。

杏兒一直在盯著蘇琪與看,聽他說出這些話,閉了眼又睜開,終於下定了決心。她一路爬著到了蘇鴻的麵前,“老爺,奴婢是做錯了事情,但是奴婢意識到錯了,奴婢想要改正……您就聽一聽奴婢藏在心底裡的話吧。”

杏兒開始說她如何因為兄長的事情被趙姨娘利誘,又如何被逼迫著在蘇琪與的飲食裡加入米囊……甚至一共去了趙姨孃的留春院幾次,每一次的大致時辰都記下來了。

她說:“趙姨娘也說過,說吃了米囊短期內是不會有事的,還讓奴婢放心使用。奴婢最初是不信的,但是趙姨娘再三給奴婢保證,甚至還說二小姐是讀過書的,也說過食用米囊長此以往的下去,纔會出事……”

“你胡說!”蘇妍看杏兒最終也還是把有關米囊的事情扯到了她身上,頓時驚慌失措,伸手一把推倒了杏兒。

“二小姐,如果奴婢真的是胡說,您又何必動這樣大的肝火?”杏兒就著摔倒的姿勢開口說道:“……您怕也是心虛的很啊。”

蘇姝眸中寒意四起,都想撲過去掐死趙姨娘母女,“妍姐兒,我倒覺得杏兒說得很對……”

她半抱著蘇琪與把他扶了起來,也說:“你心虛什麼呢?”

“妍姐兒,父親真是冇想到,供你讀書識字……就是讓你來害你弟弟的?”

蘇鴻把手裡的盞碗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不是傻子,杏兒說出口的這些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他是能分辨個大概的。也因此失望透頂。

趙姨娘緊緊的摟著女兒不撒手,“老爺,我妍姐兒是冤枉的啊……您不能偏聽偏信。”

沈丘從外麵走進來傳話,“老爺,管事處的李餘帶了兩個男人回來了蘇府……說是有要事必須求見大小姐。”

蘇鴻抬眼去看長女。

蘇姝卻仰臉笑了,桃花眼微彎,燦爛如天上的月牙。

她和沈丘說,“……直接請他們進來花廳。”然後又轉身去看趙姨娘,“你不是最擅長顛倒黑白嗎?我今兒,就讓你心服口服。”

趙姨娘望著蘇姝臉上的笑容,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

李管事很快帶著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一個是身穿錦緞外褂的中年男子,三角眼,看起來有一股子精明勁。另外一個年輕男子的身高倒是長的高大,但是脊背彎著,麵黃肌瘦的,看起來倒像個病人。

他們三人一進來就跪在了地上,頭都不敢抬。李管事和蘇姝介紹起倆人,中年男子是賭坊的掌櫃——張巴子,高高大大的是趙虎。

杏兒艱難的跪在地上,回頭愕然的喚趙虎,“兄長。”

接下來的事情進展出其的順利,張巴子把和李餘說過的話,完整的和蘇姝說了一遍,又指著清雲身邊的清雨說,“那白玉玉佩就是這位姑娘無意間掉在地上的……我去撿了來,後來又被……”

他轉身又指著李餘,“又被他給買走了。”

清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

她是最心急的的性子,膽子卻也最小,如今看到這樣大的陣仗,腿肚子都嚇的直轉筋,便什麼都撂了,“……我是奉了姨孃的命令去錢櫃取錢的……然後又送去給賭坊的掌櫃……隻是這白玉玉佩,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掉的……”

她回來之後才發覺不見了白玉玉佩,倒也認真告訴了趙姨娘,趙姨娘無法,又不能聲張,隻好認了……也想著若是蘇鴻問起來,隻說是蘇鴻自己放錯了地方。

趙姨娘死命的摟著蘇妍,想辯解都不知道怎麼為自己開口。

蘇姝把荷包裡的白玉玉佩拿出來,遞給了蘇鴻,“父親,趙姨娘勾連賭坊的人,又擅自偷了您藏的白玉玉佩,還協迫杏兒謀害嫡子……這樁樁件件都是能殺頭的大罪。女兒什麼話也不說了,就看父親您自己要如何去處置了……隻是,這些事情要傳了出去,彆說您的仕途,就連華哥兒的前程也會一併毀去……趙姨娘是斷斷活不成的!”

蘇鴻手裡摩挲著白玉玉佩,低著頭,再冇有說過話。一直等到花廳的人走的隻剩下趙姨娘了。蘇妍和杏兒臨了,也被蘇姝著人給帶走了。

趙姨孃的雙手還被綁著,她人卻和剛走進花廳時變了個模樣……生機全無。

蘇鴻到最後也冇有打趙姨娘一下,隻是換了府裡的大管家秦亮和內院的管事吳婆子過來。

他交待道吳婆子,“趙姨娘所犯罪惡滔天,把趙姨孃的舌頭割了,連夜送去華州區的蓮溪寺出家為尼……為防備趙姨娘中途再逃跑,她的雙腿也直接打斷。”

“老爺,不要啊!妾侍知道錯了……”

趙姨娘去拉蘇鴻的衣袖,卻被吳婆子一把扯到了身後,又立刻拿帕子去堵她的嘴,“奴婢遵命。”

趙姨娘嚇得涕淚橫流,嗚嗚哇哇的還在同蘇鴻說話,“老爺……您……不能這樣……做。妾侍……給您生了……三個孩子啊……您這樣做……以後孩子們……知道了……會恨你的……”

趙姨娘還是被吳婆子拉走了,她掙紮叫喊,卻被幾個力氣更大的婆子直接按住。連動都動不了。

趙姨娘終於死心了,她老實下來,開始恨蘇鴻的無情無義。她好歹也是給蘇鴻生過幾個孩子的,就算真的是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也不至於這樣懲罰她吧?這哪是懲罰啊,這是要她的命啊!

被拔了舌頭,再被打斷雙腿,她根本到不了蓮溪寺,就會直接死在路上的。

蘇鴻卻還在交待秦亮,“留春院所有伺候過趙姨孃的奴仆,自明日起,全部賣出北直隸。貼身伺候過她的,尋了由頭,亂棍打死。”

“老爺放心,奴才知道了。”

“還有……今晚上所有知道以及參與過這件事情的奴仆,你都一一的去警告他們,萬不能多說一個字!誰說了誰就是死路一條!特彆是張巴子和趙虎,讓他們死都要把今夜見過的聽過的……爛在肚子裡。”

秦亮拱手應“是”,“奴才記住了。”

蘇鴻交待完了,也冇有什麼可交待了,就擺手讓秦亮退下了。他一個人坐在偌大的花廳裡,想起了許多的事情。

他想到了姝姐兒剛出生的時候……也想到了與哥兒剛出生的時候……

好像一轉眼,孩子們都長大了。

夜闌人靜。

遠處傳來了打更的聲音。

也有野狗偶爾的急吠。

一切都隱藏在了黑夜裡,似乎十分的安靜,就連野狗的急吠和打更的聲音都是安靜的。

蘇姝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了秋水院,她覺得自己疲憊不堪,連路都快要走不好了。

秀兒扶著蘇姝進了內室,讓她先坐在貴妃榻上歇息。

蘇姝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雪白的衣襟染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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