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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天(二十八)

武三思進來時她正憑欄望洛。又是一年的三月,邊疆無事,又罷了射禮製科,朝中清閒,於是洛水之上,大大小小的船舺,往來不絕,無論官民良賤,皆同樂此春色。樂人清聲與宴飲的歡聲乘著風傳進台上,搖曳彷彿早開的牡丹——卻不知又是誰去了誰船上?誰又到了誰家花園?那些朝廷音信,通過這繁花似錦的春天,又傳播到了誰的地盤?何人相互為敵,何人互相為友,又有何人,為著暫時的利益,假裝親密?

“大歌。”她聽見武三思這樣叫,聲音甜膩得彷彿十幾歲的少年,隻可惜他本已不年輕,早年的流放歲月又在臉上刻下了京都子弟所罕見的風霜,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紀還要老些,與這種少年語調十分不相配。

她漫不經心地回頭,手虛抬了一抬:“明日便將擬旨,加你同平章事。”

武三思兩眼一亮,旋即露出狐疑的神色,彎腰時的動作更為小心,兩手拱起,頭壓得低下去,話語亦更恭順:“親王兼宰相,怕是…不大好罷。”

她笑:“不是叫你長管,隻是帶過這一陣——要換宰相,你知道罷?”

武三思遲疑了片刻,頭低過了掌心:“是有這些傳聞。”遲疑片刻,方道:“那攸寧…?”

她將手背在身後:“攸寧與執柔留著。”

武三思一怔,拱起的手微微一顫:“出了…什麼事?”

她斜眼看他:“你不知道?”

武三思又遲疑了一陣,低聲道:“因為…遷都?”

她冷笑:“他們附議我不驚訝,你與攸寧…你們是太平日子過久了,油蒙了心眼還是利糊了眼睛?這天下眼下還姓武!”

武三思撲通一聲跪下去,爬近跟前,仰頭看她:“陛下誤會了,臣等萬不敢有此意。”斟酌詞句,又道:“神都自然是好的,隻是西京畢竟久為都城,人口既多,田地肥厚,世家大族,盤根錯節。關中人心,皆向太子。臣恐聖駕常年在外,一旦關中有變…”

她打斷他:“你倒還知道關中人心都向太子!此刻還都西京,則天下之人,將置朕於何地!”

武三思惶恐道:“遷都之事,也不過是一提議。陛下不許,臣等即不提,不是什麼大事…”

她又打斷他:“這次不提,下次呢?”

武三思道:“下次也不敢…”

她再次將他打斷:“僅是不敢而已麼?”

武三思俯在地上,低聲道:“魏王兄已薨,太子已立,陛下又命臣等與太子盟誓,永為兄弟。臣以為陛下,已下定決心了。”

她自這句話中察出幾分微妙來,眉心一跳,定定去看武三思。這侄子看似馴服地趴在地上,雖然青衫已換紫袍,那姿態卻依舊使她想起當初他進京時的畏葸模樣——他之所以能進京,做到眼下的位置,因的是她,但他當初之所以出京,遠離繁華,因的卻也是她。連他父親的死,也是她一手造成的。而他所提到的魏王,她的另一個侄子,其父與其人之死,多少也與她有些關係。

有好長一段時間,她都冇有說話,武三思也不敢說話,隻是在地上趴著,又過了一陣,她的心緒漸漸平靜,手伸出去,搭在武三思的頭上,輕聲道:“三思。”

武三思有些畏懼地抬頭,試探般地看她:“大歌?“

她提起嘴角,勉強一笑,手收回來,袖擺撫過武三思的頭與肩,搭回欄上,她則憑著硃色的雕欄,遙望著遠處的宮城,慢吞吞地道:“延基無父,又是新婚,你這做叔父的,得空要多教導教導他,使他知為一宗之長與一家之主的責任。”聽武三思應了一聲“是”,忽地一笑,又道:“你做宰相,朝中若有什麼傳聞,可直接上報——就如天授年間那樣。”

武三思身子一震,頭抵在地上,低聲道:“今時不同往日,朝臣們大都思慕聖明,謙恭安穩。”

她長長地“哦”了一聲,挑眉道:“你覺得朝臣們都謙恭安穩?”

武三思忙又道:“臣久不在樞機,所知亦未必確真。大歌既委以重任,臣…兒,自當竭儘全力,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她終是笑了笑,揮手道:“去罷。”看著武三思蹣跚而退,依在欄邊,瞥見高延福躡手躡腳湊過來,彷彿有話要說,將下巴一抬:“何事?”

高延福露出踟躕之色,壓低了聲音:“太子妃求見。”

她微微一怔,看一眼天色,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這個時候,怕不是問起居的時間罷?”

高延福低頭不語,她便向他一看:“叫她進來。”轉身入內,高踞鏡殿正榻之上,半跏趺坐。待韋歡提裙入內,將她上下打量一陣,方道:“阿韋前來,所為何事?“

這女人倒是一貫的直接,跪在地上,張口便道:“妾聽說一件事,覺得該向阿家彙報,所以非時請見,望阿家恕罪。”

她將手壓在膝上,沉聲道:“什麼事?”

韋歡緩慢抬頭,將那張並不精緻的麵容與易碎的脖頸完全坦蕩地展現在她麵前:“聽說嗣魏王延基,與諸宗室子弟往來密切,飲酒騎射,無所不為。”

她輕笑:“他們宗族兄弟,又都是年輕人,一起玩耍,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韋歡伏身道:“不是那邊的宗室,是…千裡、守仁他們幾個。且正因是年輕人,酒飲多了,常有不遜之言。妾以為這幾人都是宗子近親,言行舉止,當為天下表率,不該放任浪蕩,使失禮範。”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又道:“再者,都是皇家宗室,宮闈秘事,多有所聞,本該謹言慎行,口不言溫室之樹。偏偏出入酒肆,放浪市井,廟堂大事,張口即來,宮闈陰私,毫不避諱。妾私以為,為天下計,也為他們計,當申以小飭,以警來者。”

她沉默,手抓著圈椅的扶手,好一會,方高聲道:“朕不知宮闈之中,有什麼秘事,值得他們議論的!”

韋歡低頭:“妾也隻是見了這樣的苗頭,想向阿家彙報一聲。若要確知他們議論了何事,恐怕還要阿家親自過問。”

她驟然大怒:“你既不知他們議論了何事,怎麼又來向朕彙報?莫不是因守禮之事,所以憑空捏造,挾私報複?”

韋歡便抬頭:“陛下之意,當年大郎,與這三人有關?”

她一怔,皺眉道:“當年也是他自己不曾謹言慎行…”話說到這,便是一頓,韋歡卻已抓住漏洞,朗聲道:“大郎之事,確屬咎由自取,妾不敢有怨言。但大郎還曾受上官娘子教誨,事她如師長,一二句言語不慎,便受重懲。而今這三人的所作所為,卻遠非一二句所可形容。”定定看她:“妾隻是將平日風聞之事奏達上聽,一切決斷,還在聖心。”伏身下去,以頭點地,沉著從容:“陛下聖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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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不言溫室之樹:連溫室殿中有幾棵樹都不對家人說,用來作為大臣嘴嚴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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