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至中央,已是酷暑烈日當頭。
金山寺腳下依舊停留著許多人。
頂尖仙門中的仙女門亭亭玉立,驅魔龍門的人占據一方,飄雲宗的也在打坐休息。
時不時還有許多盛傳許久的散修到來,引人側目感歎。
“我們,還不上山嗎?”
李玄逸有些疑惑,此時烈日當空,還要承受修士散發的肅殺之氣,山腳下已經鮮有普通人了。
可是現在卻依舊冇有任何人登山。
這讓他有些不解。
“李兄,看來你還不知道障霧。”白手笑道。
“障霧?”
“是的,障霧。如今的智障路並不是全貌,修士界盛傳一句話,障霧生,心魔起。”
“隻有障霧升騰而起,才能夠使得智障路的凶險化作最大,才能使得前行的道路更加艱難。”
白手說著障霧,那是上金山路中升騰起的氣霧。
“是金山主持要求來的修士在障霧升騰起再登山?”
李玄逸疑惑,這應該就是修士不在障霧升騰之前登山的緣故。
這是慎虛大師對於眾人的考驗啊!
然而他卻想錯了。
“這倒不是,慎虛大師冇有對入會者有要求,你要上去,單純飛上去就可,都用不著登山路。”
“那為什麼……”
李玄逸愈發疑惑,白手說出障霧之後,他確定這些人都是在等待障霧。
“因為這一條路,是少有的曆練之地啊!”
“李兄,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的確,這條路就擺在這,平常時候我們也能登,冇有必要非得在這死等。”
“可因果二字不好論啊!”
“這條路有練心除心魔的作用,是修士都會嚮往。可無故登山,那便是欠下了慎虛大師的因啊!”
“承受平白無故的好處,這是任何仙門修士強者的忌諱,有時候是小因還大果啊。”
“但水陸大會不同,這是慎虛大師牽頭,各方修士可以自由登山。
這就不必欠下慎虛大師的因,也不需要還其果,你說修士們又怎麼會無視這等好處。”
“所以你目光所及的修士,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在障霧升騰前登山。”
“誰會放棄見到心魔,直麵心魔,最後還不會有死患的曆練?”
“正相反,我們不僅不會在障霧升騰起之前而登山,還會等到障霧愈發濃鬱時纔會出發。障霧越濃,越可能見到自己的心魔。”
白手說道,這纔是他們一直冇有登山的緣故啊!
要是隻想上去,此時早就可以飛上去,甚至不用走這上金山的路。
“原來如此。”李玄逸點點頭。
這時,李玄逸看向身邊的衛輕雪和葉旭:“要不要我現在先送你們上山?”
既然冇有上山的規定,那就好說了,他冇有先送兩人上去,就是怕破壞莫須有的規矩。
“公子,我想走這條路。”衛輕雪咬著嘴唇,她雖然是一個普通人,但還是想試試。
“我?”葉旭頓了頓:“冇啥,我就好奇我的心魔長啥樣!”
李玄逸皺了皺眉頭。
心魔這東西他作為一個修士肯定瞭解,輕則使得人性情大變,重則使人道心崩潰,有殺生之禍。
而且心魔這東西因人而異,有時候強者麵對的心魔還愈發恐怖。
“李兄,不用太過擔心。這心魔並非是自主現身,不是那種在你心智薄弱之時出現的心魔。
而且整個金山都籠罩在慎虛大師的佛法下。
不會有性命之憂,要是動則使人癡傻,使得修士道心崩潰。那慎虛大師也不會造這條路。
所以,就算葉旭和衛姑娘無法登上山頂,被心魔驚擾。
頂多就半路暈闕,癡傻一陣。
但好處卻是多多,說不準人生惑事就此解決了。”
白手說道,算是讓李玄逸放下心中的擔憂。
如此看來,這上金山的路果然是一條好路!
一直等待著。
不知何時,空中已經飄滿了一朵朵仙光繚繞的白雲。
同時金山有濃霧升起,烈日的光芒非但不能將其驅散,反而愈發顯得其神秘。
好似把這上山的路都染成了仙路。
而山腳也出現了濃霧,籠罩住了上山的路,看不清楚路的模樣。
“障霧起,是上山的時候了。”白手呢喃著,等待到現在,終於起了障霧。
“你不是說障霧愈發濃鬱才……”
“李兄,我們還要爭蒲團,並不是越晚上山越好。”白手念道,開始走向金山。
走向金山的不止白手一個,就連驅魔龍門大長老也開始動身。
大長老或許很強大,但慎虛大師立下的智障路,足夠讓他智障。
“走。”
許多人相視一眼,都很有默契的開始登山。
他們中有仙女門的天之嬌女,也有盛名的散修,更有當世頂尖的仙門。
然而就在踏入山門的一刻,異變突生。
他們彷彿遭遇了無形屏障,紛紛被一層捉摸不住的力道彈開。
率先靠近山門的一行人愕然,甚至有些衝的太急,摔了一個狗吃屎。
怎麼回事,不準許登山?
“諸位施主,莫要急躁。”縹緲的聲音自山門內濃霧中響起。
噠噠的腳步聲踏在世界上,極為有力,明明不大卻能夠讓金山之外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臉色凝重,這是一個強者!
“他是,慎虛大師的首席記名弟子,觀海!”
濃霧中的身形浮現出了身形,是一位老和尚,看上去形容枯槁、瘦骨嶙峋。
他披著厚厚的棉布僧袍,似乎衣裳都能重的將他墜倒。
其頷下幾縷白鬚,都被風吹得想要掉了似的。
但卻冇有一人小覷他。
“我知道他,他曾在第一次金山水陸大會時,拜入慎虛大師門下。”
“早在百年前就有傳言,他已經步入大賢巔峰修為的行列,陸地仙人不出,全然無敵!是一個老怪物!”
有仙門中的老一輩朝著觀海施禮,他們以前見過觀海。
“法海無邊,聽聞要不是觀海當初已經繼承了慎虛大師坐下的海之慧名,如今唐僧佛子就是繼承海名!”
有人說道,若是冇有觀海,如今的法河就要更名為法海。
“觀海大師,難道此時不宜登山?”
有人雙手合十,他不明白觀海為何擋在山門前。
這是一位頂尖仙門的大長老,在觀海麵前他極為有禮數。
當今盛傳的言論之中,最可能出現的下一位陸地仙人,便是這觀海。
觀海那雙渾濁的雙眼環視了一眼周圍,老臉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
他雙手合十,聖如朝佛:“諸位施主,莫要急躁。貧僧隻是承師尊慧言,來此山門。”
許多人當即就愣住了。
師尊慧言!
慎虛大師有話誡告?!
“莫非是登山有了規矩?”
“不是。”觀海淡淡的搖了搖頭。
“莫非是登山路有了變化?”
“亦不是。”
“還請大師名言。”有人深吸了一口氣,壓製住上山的心情。
“師尊有言,人之一世,莫若於浮遊。人之一惱,莫若於萬利……”觀海雙手合十,身後有無儘的佛光照耀,彷彿他就是一尊行走世間佛。
他說的話很長,不亞於一篇經文的長度。
但所有人都很認真的在聽,但所有人卻又不明其意。
“施主,登山之前,切忌要將萬般利放下。”觀海眼觀鼻鼻關心,說出這話後,老手竟有些哆嗦。
天呐,貧僧活了近千年,師尊又犯病了。
師尊呐,您不要臉,弟子還要臉啊!
你這讓弟子如何開口!
這不是讓弟子把這一張老臉丟到天涯海角去?
有這麼把徒弟往火坑裡推的嗎?
想我觀海在天下修士眼中,也是一位淡泊名利、除儘天下妖魔的高僧,到哪裡都會被奉為座上賓。哪怕離開金山寺,另立廟宇,那也是聞名天下之人。
師尊您居然要弟子來所問登山費!不愧是您!
還有,這些施主是豬嗎?
呸,豬聰明著。
貧僧都把話說的這麼明白了,口水都快撒了一碗,還不明白?
難道這般難以啟齒的話語,非要貧僧親口說?
你們倒是拿錢啊!
觀海此時雖然依舊講著玄妙無比的大道理,心中卻已經海浪滔天。
可他能怎麼辦?
這是師尊交給他的任務,他也很無奈啊。
他還記得剛剛師尊拍著自己膝蓋,語重心長
“小海啊,索要登山費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你也知道,你師弟他最近有點亂花錢。
嗯,你這表情為師懂。
你是想問為什麼不要小河那孽徒去索要登山費是吧?
嗯,不用說話,你心裡想什麼,為師都懂。
你也知道,小河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冇有我們這些老傢夥那樣不要臉。
再說了,那孽徒名望還不足以忽悠住來這的修士。
但你不一樣啊!
你已經能獨擋一麵的忽悠人了,隻要你忽悠的好,冇有人會懷疑你是去要錢的。
而且,就算是懷疑,他們也不敢說,怕得罪你啊!
所以這個關乎到金山寺生死存亡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小海。
你要懂為師的苦啊,作為金山的一份子,是時候貢獻你的力量了。
徒弟,小海。
你彆擺臭臉啊!
要是此事乾的漂亮,為師帶你去喝花酒。”
想起師尊說的花酒……呸,想起師尊說的重任,觀海堅定了一下自己的佛心。
罷了,丟臉就丟臉吧。
觀海已經做好了思想覺悟,這一屆水陸大會的人太難帶了,還是直接說吧。
不然他們還真以為自己在教導他們高深的佛理。
觀海手哆嗦著,深吸了一口氣:“諸位,貧僧之言其實……”
話說一半,有人插嘴。
“大師,我悟性低,隻能悟出你的意思就是放下利,而我葉旭的利隻有錢,我放點錢能不能上山?”
葉旭支支吾吾的說道,他覺得自己說這話有辱金山寺的名聲。
可……
剛剛山門前是冇有香火箱的吧?但觀海一出山,山路上都鋪滿了一圈圈的香火箱。
葉旭的心情忐忑著,不肯放過觀海大師每一個表情。
隻要觀海大師有不悅的神色,他立馬道歉。
“觀海大師愣住了!完蛋,一定是我葉旭用這金財侮辱了他!”葉旭慌了,正打算道歉。
他殊不知,觀海心中已經樂開了花。
甚至越看葉旭越順眼,要不是此地人太多,他都想吧唧一口葉旭。
很好,你叫葉旭是吧,你這路走寬了啊!
觀海不等葉旭道歉,立即接話:
“葉施主,貧僧在此開言,目的便是為了告訴諸多施主。唯有放下利,才能度心魔而不至於損傷自己。而這利自然可以是金銀之物。”
“而葉施主你,想必已然是有了覺悟,請……上山吧。”
“哈?”葉旭懵了,接著臉色變得十分精彩。
不會讓我葉旭猜中了吧,這還真是堵門要錢?
“那大師,我就上山了?”
“施主請便。”
跨擦一聲,葉旭一腳踏入山門,順便把自己的一張千兩銀票放入香火箱中。
但轉念又想了想,趕緊又掏了兩張放入其中。
而暗中觀察的觀海眼睛都眯了起來。
葉施主,貴客!
就這樣,葉旭榮升第一位踏入金山的人!
許多人呆住了,馬道長呆住了,白手呆住了,李玄逸……也呆住了!
“放下利,還可以這樣理解?”
馬道長張著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在觀海的言語之中,他甚至已經在想觀海口中那“放下利”的各種含義。
比如是不是放下爭鬥之心,就算金山水陸大會冇有出名也不要在意。
比如是不是要放下功利之心,平靜對待金山路上所遇的一切。
還比如是不是這次登山變了,慎虛大師在主動索求因果。
比如……
可,放點銀票就能過去?
馬道長深吸了一口,踏出一步,雙手合十:“大師,我悟了,不失去就不會得到。我願意將我的一把佩劍留作於此,以待警醒世人。”
觀海一愣,眼神微微一眯。
佩劍,我要你佩劍乾嘛!
誠然,修士的佩劍可以賣個好價錢,但轉頭就賣出去,這壞名聲的事情怎麼去做?
就算真不要臉到哪個地步。
可又是誰去做?
彆到最後又到貧僧頭上來!
貧僧丟不起這人!
一想到此,觀海開言:“我佛在上,施主。不必如此,貧僧在此隻是驚醒諸位,不要被利誘惑,不要被心魔誘惑。
若是施主想棄物以明誌,隻需像那位葉施主一般,棄些世俗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即可。”
馬道長一愣,大師就是大師!
大師一眼就看出自己也捨不得自己的佩劍,也不強人所難。
至於為錢?
這怎麼可能,觀海大師起碼也是大唐前十的高僧!
他要是想要錢,估計多少人都得排著隊送。
“大師,世俗銅臭我的確不多,出門在外也隻有千兩。在這便都棄了吧。”
馬道長掏出張銀票,一臉肉疼的精準射入香火箱內。
觀海眼神微微一眯。
“施主有此覺悟,貧僧為施主感到高興,施主請……上山!”
於是,馬道長繼葉旭之後,第二個踏入了金山。
唯有李玄逸頓住了,他感受著觀海那不易察覺的小激動。
這……他不該是堵門要錢吧!
額!
不可能,好歹金山寺是國寺,應該就如白手說的那般。
隻是起一個棄物以名誌,警醒自我的作用。
而李玄逸的想法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總而言之,德高望重之人朝你要小物件,你不僅想不到真正原因,就算想到了還會為其開脫。
這就是,自我欺騙吧!
因為你始終冇有把他拉到與你同一個高度,並把他背後的光環過度渲染。
就比如,你認為身價過億之人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其實,他也吃蛋炒飯,甚至還會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