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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04

傅先生帶著幾位客人抵達白鶴山時——或者是幾位客人把傅先生送回了白鶴山——千葉已經在啃她的酥脆小魚,喝她的鮮嫩魚湯。

她挺愛吃魚, 卻分不出魚刺, 就她大師兄有辦法把多刺如鯉都拾掇得清清爽爽,無論是烤的還是燉的都叫她吃著冇有後顧之憂, 隻餘唇齒生香。

而此刻高山先生就在旁, 盤坐在簷下一斜平倒臥的大青石上,琴置於腿上, 一邊笑著看她吃魚,一邊悠悠然撫著琴。

這般閒適靜雅的氣度伴著風中樟樹翩飛婆娑的葉, 沖淡了幾分灼灼嫋嫋煙火氣,渾然又是高堂名士的優雅之風。

說來,她大師兄這些喜好的跨度也夠廣了,不僅琴藝冠絕天下, 廚藝也極為了得, 經學雜學無一不通,偏偏還愛親自耕種, 這些顯然八竿子打不著的領域, 但他在其中竟能切換得那等流暢自如, 實在是叫人嘖嘖稱奇。

阿驢到家時習慣性的一聲“的昂”,彰顯出自己的存在感, 千葉聽得這麼一聲叫纔像是想起什麼來般, 蹦蹦跳跳起身來就要去迎接自己的果子, 跑了兩步又倒回來, 飛快抬眸望望天, 再歪著腦袋看高山先生,笑眯眯道:“大師兄這可猜錯了呀,二師兄這分明遲了一個半時辰!”

高山先生撥絃施施然將最後一段曲子奏完,徐徐道:“說明咱們有客人來。”

千葉先“啊”了一聲,扭過頭就見院子裡落下一個人。

高大矯健的護衛穿著粗服短打,臉被曬得通紅,衣褲皆有泥點,顯然早前正在田裡忙碌——這會兒匆匆趕來也不敢看她,立在那頗為侷促。

隨即才屈身行禮,語腔生澀,像是久不言辭之人開口一般:“傅先生有外客隨行……黃嬤叫家主慎行。”

千葉應了一聲,對方馬上就如陣風般捲走了。

“二師兄帶來的客人?”她還挺好奇。

就見她大師兄抱著琴慢吞吞踩下地來,麵上帶笑,溫溫和和瞧不見什麼情緒波動:“老師去山中訪客未歸,合該是我見客——待大師兄先前去辨辨來者底細,小葉兒緩些來。”

倒不是說與世人一般,覺得女兒就合該養在後院內閨,正好相反,澹台先生本人從未在乎小弟子的性彆差異,門下弟子對她也是一視同仁,也未對她做什麼約束,向來都是隻求她高興。

隻是她身世有異,覬覦她的、仇恨她的、對她抱有惡意之人比比皆是,著實不敢賭,總要先判定來人是人是鬼,纔好放心叫她任意接觸。

千葉自然也明白,於是閒閒然吃完魚,拍拍手,就去後院尋黃嬤了。

白鶴山下建的茅廬與木屋不少,畢竟師門五人加幾個童子仆從就有不少人了,還要算上千葉阿舅留下的黃嬤與一些護衛,屋少住不開,因此住所一點點蓋多,到現在也已連綿成片。

黃嬤知她與大先生去玩魚了,又是煮又是烤身上必然一片狼藉,這便就在屋中取出澡盆,備好熱水,收拾了衣物等她回來。

見小家主笑盈盈地跑進屋,蒼老的臉上也便帶上了笑。

黃嬤是徐氏的忠仆,打自千葉被抱到西津就一直是她親手照料,阿舅突然離世之後,澹台先生把千葉留下了,黃嬤也就跟在她身邊再未回過西津,關於千葉裡裡外外的事皆是她一手操持,雖說隱居山間,條件有限,不能將她養得像是世家姑子般奢華糜麗,倒也是儘可能精細。

千葉坐在澡盆裡,任由嬤嬤給她通頭髮,洗梳沾染在發間的柴煙氣息,自己一雙手挨個兒摸身上的陳年疤痕,一邊摸一邊數,然後幽幽然歎了口氣。

年少肌理恢複得多快呀,按理說就算留下痕跡也該淡得很纔是,但總有些傷口深可見骨,僥倖癒合已是不易,就算徐氏深藏的珍貴藥膏不要錢地往她身上砸,也還是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痕跡。

想想,好歹還活著,也冇缺胳膊短腿,留疤就留疤吧……

到底意難平。

黃嬤見她小臉嚴肅的模樣,就知道她又在想什麼,眼神充滿憐惜,用香料給她磋磨完頭髮,拿絲帕纏著包起來擱在盆邊,略顯粗糙但足夠溫暖的手指輕輕按撫過她的肩,撈起澡巾裹在她的肩頭防著她著涼:“小家主天生麗質,就算有點疤痕也無妨。”

殷氏全族覆滅,就留下她一根獨苗苗,這幾代子嗣本就單薄,還來了這麼一遭,要說倒黴也冇哪家比得上了。

不過好歹也是掛在世家名錄上的家世,族內土地財產再少都可觀,成帝隻要她死,也未管過其他,這世上有想發絕戶財的,也有看她可憐無所謂扶持一把的,畢竟當年那樁子鬼事,有不少人知道事發真相,實是她父殷毅獄下囚犯親屬不滿他所判,空口造謠,正好撞著成帝槍尖,好巧不巧正正壓斷了成帝最後的理智。

“災星”“妖孽”竟然真湊齊了,術士的詛咒經過一年醞釀本就深入人心,還逢上這樣的巧合——人在極度驚懼的情況下做出什麼都有可能,那還是九五至尊,大夏朝的主人,他想做什麼誰都冇辦法攔——就算是溫皇後。

於是釀成了一樁自此叫整個大夏朝都往下坡路滾滾狂奔的慘案。

回過頭再去看,那所謂的“災星妖孽”如何不是無稽之談。

隻不過成帝連唯一的親子都賠進去了,那等專斷獨行之人自然不甘承認自己錯,這便一條黑路走到底,信誓旦旦得自己都堅信不疑,到最後越信越瘋魔,越瘋魔越昏庸,徹底一發不可收拾。

而本該屬於她的東西,阿舅後來一點一點都將其拿了回來,所以她身邊的人皆喚她“小家主”,自是想她承擔起殷氏的將來。

這無可厚非,但千葉滿腦子卻是如何報複這天下之主。

待在阿舅羽翼之下與縱橫白鶴山的歲月確實挺美,但她不會忘記她幼年顛沛流離擔驚受怕之苦,數度瀕死又活過來,不是對方手軟,而是她命大——既然冇叫她死成,那麼這一切就總該報回去纔是,她自認以怨報怨纔是正理。

千葉泡在澡盆裡一個手指一個手指掰:“一者,康樂王桓襄,祖上是太-祖義兄,貴為一字並肩王,這般有實權的國中之國數代以來竟然還冇被君王剿滅,纔會養出桓襄這般位高權重、兵強馬壯的大患。”

“一者,武安侯單勇,平北陳,定白都,百戰百勝,功高震世,其大兒單世昌掌北境,收攏禹州、堔州,幾可裂地稱王。”

“一者,南台七大世家門閥,以謝家為首,大夏亂世土地兼併的既得利益者,數百年的積蓄富可敵國,難免世家內部就出個頂梁柱。”

“一者,蕭氏皇族最有實權的兩位,齊王蕭岢與晉王蕭絳,一個是九卿之首的奉常,掌管宗廟禮儀,一個是宗正,在皇族中支援率極高,皆對帝位虎視眈眈,在這這倆麵前,平王蕭衡絲毫不起眼。”

“其餘的梟雄啊、野心家……世道還冇亂徹底呢,就能數出這麼多人物,天下十七州,軍政一體,權集州牧一身,要是各個都割據還不定湧現多少能人。”

千葉掰完手指低低一歎:“可惜啊,這局勢還是不明朗,都假惺惺得等什麼呢?難不成還等昏君駕崩?那昏君命數可還長著呢,溫皇後憂心成疾都纏綿病榻難起,他作得天怒人怨都不耽誤他活得好好的。”

黃嬤給她擦淨身體,披上衣服,然後用棉布一點點絞乾她的頭髮。

見她一項一項數著人也未有絲毫動容,聽那話語間絲毫無敬的話語也仍是安安靜靜,她的顏容已經滄桑老去,但那雙眼神依然清清明明,溫柔輕軟。

千葉立在那被整理好衣飾,懶洋洋出門晾頭髮,跳下台階才抬了頭就見麵前含笑立著的人。

束高冠,著素衣,寬袍大袖,飄然似仙。

她怔了怔,立馬就喜笑顏開,拎著衣襬撲上去:“鶴師兄!”

“什麼時候回來的?!”

千葉坐在他臂彎上,抱著他頸項,就差將整個人都粘上去了,眉眼彎彎:“不是說下月朔日纔回麼?祁崖那一片可還好?遭烏匪嚴重嗎?你的朋友未有大礙吧?”

如白鶴般風姿卓絕的男子拍拍她的背,扛著她往外走,眉毛微微挑起,縱慵懶肆意,也掩不住顧盼生輝:“問題真多。”

千葉催促道:“說說嘛,說說嘛。”

“都挺好的,”澹台鶴敷衍道,“給你帶了些好吃的好玩的。”

千葉也不介意他說些什麼,一邊問一邊催著他回答,笑盈盈地被帶出去。

好一會兒才忽地想起來:“二師兄好像帶了些外客。”

澹台鶴回來時已經見了眼,心裡有點底:“虞氏的宗子,說來還跟你家有些舊,讓老大去應付。”

他行事從來不拘小節,也不覺得千葉現在披頭散髮的有什麼不妥。

“潛川王文卓出仕,邀我送他一程,我順稍走一趟老鬆觀,欲帶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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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2

1.千萬彆對該單元任何角色動心,作者冇人性的,說寫死就寫死。

2.現在其實要寫的是世界觀跟一個虞禮,所以緩和點,冇什麼劇情,過幾章就開始亂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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