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無所謂他在旁,反正最後也是要叫他知曉的,因此冇趕,對麵兩位就更不會有什麼說辭了。
首先是一通無意義的寒暄,雙方都知道今日的會麵是要商議什麼事的,淩家的態度又很明確,主動權給你,你要說什麼我們聽著,隻要不過分,淩家就都可以接受。
其餘的姐妹就不用說了,淩家的女兒比兒子更為悲慘,兒子還容易娶妻,能拿彆人家的血脈中和一下,淩家女實在不容易在玄門找到如意郎君,誰家都不捨得下一代註定要重複淩家的慘痛,因此早年,淩家女一直隻能找些無門無勢的散修入贅,當然,上一代淩家唯一的小姐命運更為淒慘,就留下了一個表少爺沈八荒,這也實在不好多說。
前來見千葉的自然是翎曜與淩暉的父母——淩家現任家主的長子與長媳。
那什麼才叫不過分?
其實說到底,家主本人並冇有什麼特殊愛好, 她隨和起來是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但這種“隨和”隻針對於花娘, 因為花娘掌管著那些庶務, 所以她屋中裝飾的器物也好, 上身的衣著與飾品,其實全都是花孃的喜好,估計是與花娘和諧共處形影不離的時間太久一些,花娘精心料理出了一個離了自己到哪裡都不會舒服的主人,靳元白一時也想不通她怎麼就可以看這花看得如此入迷。
淩家的族地論起風景來自然無可挑剔, 東邊水鄉特有風味的園林,精緻到了極點, 就連每一株花木每一顆石頭都有講究, 要論十步一景並不為過。
靳元白先是這麼感慨了一下,隨後渾身一噤,就流露出些訕訕然來,真不明白這種不合時宜的旖旎是打哪來的,那位畢竟是與自個兒血脈相連之人,彆相依為命到真個兒當非自己不可了,最後隻能表示這是人類對美色本能的欣賞。
千葉現在這身體狀態,要主動上前去,人都要受寵若驚一下,這些年自個兒待慣了又挺不耐煩客套,架子端起來就冇打算放下,最後自然是淩家的主事者親自過來拜會。
淩家用來招待貴客的院落自然在精緻中都是佼佼, 庭院花樹如雲, 階下蘭香沁人,潺潺的流水在假山的縫隙間嫋嫋流轉,傢俱是香木,飾物是彩瓷,就連屋角的簷下都掛著寶石的鈴鐺,即便看慣了長長的迴旋的探不到底的走廊、空曠的敞亮的屋所的靳元白,都不能昧著良心說出一句不好。
那個在花團錦簇綢緞環繞中的身影大概如論身處怎樣的環境都會泰然自若的,但由於襯托她的背景多姿多彩,竟也消褪了幾分在瀚雲城時的孤寂,更顯露出一種前所未有豔色——長長的如雲幕般的頭髮垂落在背,柔軟鬆垮的棉質衣裙掛在身上,慵懶隨意到近乎肆意,這幾日體質有異,大熱的天氣還有些畏寒,所以肩頭還斜了塊薄薄的披掛,因為專心致誌地看那隻花,這綢緞的料子垂下去,繞著手彎落在腿邊——這種無邊綺麗卻又顯得甚為遙遠的恣情,叫人瞧著,難免有種“美人隔雲端”的惆悵。
出門前回頭看了眼,那一位正立在雕花的窗前,靜靜地欣賞一支旁逸斜出到即將探入窗格的花枝, 他是不喜歡這樣鮮麗熱情的花碩的, 總覺得像是潑灑出來的顏料一般俗豔——大概是打小待在本家, 對家中典雅大氣的景緻看習慣了,所以每每見著不同的風格, 就覺得有些不自在。
淩家主支挑大梁的老大淩曜,年少有為,不過之前除煞傷到內府,這兩年一直在養傷,他弟弟淩暉,早先已經見過,脾氣性格挺和善有趣的一個年輕人,也是之前與靳馥玉定下婚約的準新郎,這兩兄弟有一位堂兄淩照,比淩曜還要大幾歲,雖說天賦奇高,生來就開了天眼,但相應的,血脈中濁氣實在太重,不像淩曜能達到一個平衡,他不走玄門的路子容易早夭,走玄門的路子又會飽受痛苦,雖說選了後者但淩家骨血中的彙濁也使之受儘折磨,有一位堂弟,天賦平平,對玄門也無所興趣,打小隨同父母徹底躋身世俗界,並不打算攙和進祖輩的傳承中去。
千葉並未打斷,安靜地聽完,才徐徐道:“抱歉,我指的並不是阿悠。”
屋中一時死寂了片刻。
淩家的要求就是一位朱雀血的新娘,這纔是婚約的重點,能實現這個要求,兩家這個親家繼續做,甚至在此基礎上其他什麼還都可以再商量,但是如果這個要求無法實現,那麼無論如何先前的婚約也是必須解除掉的——這是根本性的問題,就算靳家家主本身是如此強大的一個人,叫淩家十分尊崇,也冇辦法改變根本。
而彼此都心知肚明,靳馥玉已經徹底廢掉,婚約冇法落在她身上,靳家現在唯一能拿得出來的女孩子隻有靳悠,但這位姑娘已有未婚夫,還是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年紀交往過來的,感情甚篤,如果硬拆了定給淩家,就算十分愧疚,但淩家必然是會接下的,因為他們受到血脈的困擾實在太久了,難得靳家又擁有靳元靈這麼個靠山,所以說,如果可以叫後代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付出代價。
千葉也冇有拖,直接進入正題:“馥玉無福,大約是不能做淩家的新娘了。”
兩夫妻互相對視一眼,再多的準備,都冇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峯迴路轉莫過如是:“您的意思是……?”
“靳家還有符合約定的姑娘。”
對方雖未聽得準話,但這一句的話外音已經很明確了,他們自然以為是靳悠,冇想到靳家真的願意為淩家拆掉這段婚事,所有的麻煩被狂喜壓住一時冇湧上心頭,對方深深吸了一口氣,連忙道:“真要多謝您了——如果真能得到悠小姐,靳家的一切損失,我們都願意加倍賠付,對傅家的歉意,我們也會儘量補償到位……”這話說得也挺小心翼翼。
來人先是懷疑自己聽錯,互相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再扭過頭去看她時,眼睛都快要脫框而出。
這話什麼意思?
三位小姐,一個出嫁,一個廢掉,又不是靳悠,還有什麼人……不,確實是有的。
淩玉山跟他夫人整個兒都快傻了,這話的意思——靳元靈是在替自己說和嗎?
她指的竟然是她自己?!
開什麼玩笑!
淩玉山首先表現出的就是警惕與更加警惕的小心翼翼,斟酌了許久才慢慢問道:“敢問……您冇開玩笑?”
千葉笑起來,並未遮掩,直接把價碼拋到了明麵上:“我需要淩家這位姻親,既然冇有合適的姑娘,那我勉強也能算上一位?如果淩家接受的話,可以自行選擇合適的人選充當這位婚約者,我皆無妨。”
那雙靜謐清幽的美眸慢慢掃過麵前的人,那種叫人信服的魔力實在是太強悍了,看一下她的眼睛,都覺得她再真誠不過:“當然,淩家也需要做好準備,我需要藉助貴外甥的力量去做一件事。”
聽得這話,淩玉山心不但冇有定,反而躍動得更為狂亂。
沈八荒!
很顯然,她給自己標註的價碼跟沈八荒有關!
她需要藉助淩家作為跳板,去接觸沈八荒,或者說,她想要淩家出麵為她說和,爭取到這個助力,甚至不惜以自己作為籌碼——這纔是她允諾婚約的實質——可是在她那個高度上,她都要藉助旁人力量的事,等閒會是容易的嗎?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這是靳元靈啊!
靳家的家主、瀚雲城的主人、能夠一力破除天災的靳元靈啊!
能得一個流著她血的淩家子孫……
淩玉山混亂得難以言喻,反倒是他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夫人忽然開口,因為喊得太大聲甚至有些破音:“我們答應!”
在旁的靳元白整個大腦都像是爆開了,每一條神經都在飛速流竄著恐怖的電流,每一個細胞都撕扯著瘋狂,血氣上湧幾乎將他活生生溺斃在這種無處不在的腥氣裡。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那種可怕的預感果然就成真了——他還以為自己說的話她好歹能聽進去一點,誰料到她做好的決定就會一意孤行到底!
當然,在外人的麵前,他是絕不會反駁她的,就算麵對的是這種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也一樣!
怎不叫人崩潰?!
*
葉擎蒼匆匆趕至淩家,心眼長得多,冇急著去去拜見那一位,先尋自己的好兄弟瞭解一下情況。
結果發現淩暉精神恍惚,好像受到某種猛烈衝擊後靈魂出竅,全然不在狀態的樣子。
“發生了什麼?”葉擎蒼麵上是裝得一派淡定,心臟不斷地往下沉,像是墜入深淵一般,發散到五臟六腑的寒氣叫他幾乎無所適從。
淩暉見他很開心,滿腹的牢騷總算有人可以傾訴:“不得了……我都快傻了!”
他焦躁不安:“葉哥你知道嗎,我家與靳家的婚事竟然冇給廢!”
葉擎蒼幽幽道:“就是換了人對吧。”
淩暉給了一個“你猜到了就好說”的眼神,整張臉都還冒著匪夷所思的恍惚:“那位的意思是,她本人可以頂上女方的位置……”
他有點抓狂,又有些頭疼:“是那一位啊!誰能想到呢!那位竟然願意把自己給嫁出去……不,不對,不是嫁,如果是那一位的話,婚約必定要改變形式,靳家的家主當然不可能變成我家的媳婦……家裡都在說,她應承的意思其實是給淩家一個孩子,但又為淩家應該選誰出去吵得不可開交。這回選我是太虧了一點啦,主要是曜哥和照哥難以決斷……”
淩家這一代的年輕人都冇有婚娶,人選比較多,大概這就是糾結的原因。
事實上,這樁婚事是葉擎蒼經曆兩世都冇法理解的事。
淩家何德何能!
靳元靈究竟為何要應承這個婚約?!
他知道,淩家最後選擇的還是淩曜,但因為他傷勢未愈的緣故,怕怠慢對方,便又將這婚事拖了兩年,淩家不怕靳元靈毀約,靳家家主一口咬定的事不然不會有反轉的餘地,但是冇有想到,滄頂天宮墜落,九淵爆發,神州之劫壓根就冇給玄門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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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啊,怎麼說呢,就是這樣吧……
由於千葉俗氣的稱呼問題, 靳元白的心一下子就懸在了嗓子眼, 懷疑她要搞事的警惕瞬間強烈到無法言喻。
淩家對她這樣的話語早有預料,但也冇有多作評論,隻是適當地表示了一些惋惜之情。
千葉微笑:“但我本人還是願意成全這場婚約的。”
靳元白端茶送水,站在千葉身後,擺明瞭一副旁觀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