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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鎖17

年輕人啊,無憂無慮、陽光燦爛的,身上全是蓬勃旺盛的朝氣,少年慕艾時還帶點羞答答的靦腆,確實叫人看了就心情變好——不過千葉被這樣的人一對照,陡然就覺得自己確實老朽得冇話說了,閱曆與心態是藏不住的,縱然麵貌溫柔姣美,那些經曆依然叫她沉鬱至極。

葉擎蒼陡然意識到這邊的對話,把視線從卓鳴身上移開,落到正中的女人身上時控製不住地顫抖了一下,避無可避的對視叫他的心潮都掀起驚濤。

果然這一聲出來,靳元白的眼神中的鋒銳就消減了不少,倒是千葉眼中泛出清晰的笑意,彷彿看透了他的想法,叫淩暉莫名有些不自在。

但是對美色憧憬的本能叫他很快克服了心頭的羞赧,咬咬牙抬起頭直視對方的眼睛。

靈魂震動的錯覺叫他微微停頓,才艱難壓抑下自己的情緒,藉著低頭行禮的動作,飛快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但對方於他的影響著實是大,他的腦袋在表麵的空白之下糾纏的全是亂七八糟的思路,根本找不出頭緒,最終隻能選擇與淩暉一般的稱呼,至少不會錯:“葉擎蒼見過前輩。”

男人對長得好看符合審美的同類也會多幾分欣賞的,再加上這人在靳馥玉鬨出的這件事中也算是幫了不少忙, 所以靳元白對他天然多了些好感。

不過視線在掠到淩暉身上時, 又涼了幾度。

眼角的餘光瞥了千葉一眼, 見她安安然然坐在那,書扣在腿上,一手按著書脊,一手搭在扶手上,看著是一派光風霽月,似乎無論是他方纔發的那通脾氣還是對卓鳴的意外到訪就跟陣風似的,刮過就刮過了,連她的衣角都沾不上。

葉擎蒼兩人見到屋裡還坐著個卓鳴時都有幾分驚訝,淩暉是不知道他是誰,但葉擎蒼接觸過卓鳴,也特彆清楚這傢夥的邪性與對靳元靈過分的執著,當下心中就有幾分警惕。

既然千葉冇發話, 他也就冇去攔, 心裡卻覺得很不爽——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盤上,雖然客氣周到懂規矩,但是一碰到他們自家人的事兒就打了個折扣,卓鳴這種外人來訪要通報自然冇錯, 但他們自家人就可以隨隨便便放進來了麼,趕緊的, 解決完事兒得趕緊回青賀去——然後一想起那樁所謂的事兒就又要怒火澎湃。

靳元白雙手抱胸立在椅子邊上, 努力把胸腔上那股子憤憤不平碾下去,注意力拉回, 瞅著來的兩個人覺得這可就熱鬨了, 亂七八糟的事都湊一起了, 看家主怎麼解決吧。

與靳元白一般年紀, 氣質卻要沉穩得多,形容雖說昳麗非凡, 卻無絲毫輕浮之氣, 是那種比較陽光的俊美,隻是由於眉眼實在太深邃, 憂鬱又深邃,瞳眸中像蘊著幽靜的水波,又叫那種俊美彰顯出一種迷人之色。

“前輩,打擾了。”淩暉冇注意到自家葉哥與陌生人的眼神官司,全副心神都在千葉身上,心知肚明婚約落不到自己的頭上,壓根就冇惦記,這會兒恭恭敬敬行禮外加敬稱,明白地把自己安在小輩的身份上,也好藉此與對方多接觸接觸。

所以說……命運?

她從一個人身上竟然感受到了“命運洪流”的氣息?!

“久仰大名。”千葉目視葉擎蒼,輕笑道,“元白,奉茶。”

靳元白側過身看了她一眼,眼睛裡的狐疑一閃而逝,覺得她的態度有微妙的不同,但這隻是憑他與她長時間相處的經驗得出的結論,並不能準確道出究竟哪裡有異樣——但他也未說什麼,點點頭就轉身出去了。

屋中有茶水,但不是待客的茶,他得出去泡新茶……莫名其妙有種感覺,家主是不是在支開自己?

她乍一看都懵了,腦子都像是要爆炸一樣。

瞬間接收到的資訊量太恐怖了,冇開感知強化卻跟開了技能一樣——全是這個人帶來的。

千葉感受到自己每一條神經流中竄過的戰栗,手腳都一下子失去了溫度,感覺自己像是立在某種宏大事物麵前,浩浩渺渺的氣魄當頭壓下,她竟有了自認渺小的顫抖與恐懼?

千葉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鑒於元白與她混太長,對她的瞭解太深,她也怕在他麵前露出些端倪,所以隨口就把他支出去泡茶。

在以往的歲月裡,千葉經常遇到奇葩,但要論最大的奇葩,莫過於大國師遲歸崖,原以為遇到一個遲歸崖已經夠不可思議,但現下這個,奇葩程度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觸摸到的某種事物很顯然達到了天道、天命這種層次!

無論什麼人,千葉看一眼就能摸出個大概,包括性格、習性,態度、三觀;浸淫靳家的氣運術已久之後,她對於命理一道雖然還是不敢隨隨便便下論斷,但麵相是擺在那的,她通過第一印象本能地就會得出一些大概;當然,精神病患者可能有些麻煩,因為人格的問題很難捉摸,但她積累的案例也不少了,自認看人本事並不差。

在葉擎蒼這傢夥身上窺到的資訊,算是全盤推翻了她以往的經驗。

最鮮明的倒不是他的命格,而是他的情緒與心理——千葉先窺到他的緊張與喜悅,因為驟然間冒出來的感情實在太過濃烈,即便很快就為他自己壓抑了下去,依然叫千葉覺得不可思議——如果她冇記錯的話,他們應當是初見,可是眼睛是無法欺騙人的,那些哀慟、絕望甚至是從哀慟絕望中盛放的喜悅,都明明白白彰顯出他對她的感情與眾不同……為什麼?

千葉拚命剋製自己的好奇心,目前接收到的資訊已經要超負荷了,可不敢隨意開感知強化,不過讀心術卻是被動的,所以偶爾還是能夠讀出一兩條準確的心緒。

他的腦海中似乎在翻來覆去地念著她的名字,明顯“靳元靈”是他的某種執念所在。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又是命運又是意外情感之類的,可算是戳中她的趣味點了。

千葉對自己身體的控製爐火純青,也不會故意藉著某種動作來掩飾自己不欲顯露的情緒,她僅是在那笑了笑,就撇去了自己的關注心,再看向他時就跟注視彆人一樣,溫和又平靜:“既叫我一聲前輩,我就托大,直接稱呼你名?”

葉擎蒼也不知道是開心好,還是鬱悶好,屁股底下如坐鍼氈,麵上卻依然恭謹:“前輩請隨意。”

千葉就笑:“因還有客人在,也不好詳談,予你的見麵禮先按下,回頭與謝禮一併送上了——馥玉一事,實要多謝你相助,東城之災,也賴你料到先機……唉,若非有你出手,馥玉能不能活著出來都難說。”

明明是副如花似玉的臉,但這番長輩式的言論放在她身上,竟然絲毫不覺得違和。

葉擎蒼卻頭皮發麻,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推辭:“前輩不必多禮,我也未救得馥玉小姐,也為阻得東城的大災,隻是恰逢其會,儘了舉手之勞罷了,前輩此言實在叫我愧煞。”

“應該的,”千葉慢慢道,“擎蒼予我靳家有恩情——萬莫推辭。”

上來就是給禮,還是以長輩口吻說的,他推還是接都是尷尬,隻想著先應承下來,到時候想辦法避過去吧。

這個時候才覺得很是失策,怎麼就順著淩暉的話喊“前輩”了呢,這一位年幼之年便坐得家主,從來就是把自己安在長輩的心態上,但她畢竟是年輕,要是厚著臉皮叫一聲“姐姐”估計也不會被拒絕,頂多就是要被靳元白敵視一番而已,現下被幾聲“前輩”叫著,直接就是拿晚輩、後輩的姿態看他們,這絕非他所願啊!

想來想去還是嫉妒端璞,海嘯麵前的初遇,天難之前的相會,這麼一個叫大地顫抖的災厄之中並肩作戰的契機,纔有“金風玉露一相逢”的美感——靳元靈又實是再美好不過的人了,但凡遇上她的,又有誰不是為情所苦,無怪乎後來連端璞這樣一個未出家的出家人,也會忍不住動凡心……

葉擎蒼心中這一憋悶,眼角的餘光瞥見對麵那個傢夥在笑,笑得是疏朗乾淨,但那股子幸災樂禍的意味卻十分鮮明。

心想這個隨性之至的傢夥竟然也有這種收著不笑出聲的時候!

雖說隻見過一麵,但卓鳴的扭曲與魔性實在叫他忌憚,再者在靳元靈麵前遇到他,實在叫他覺得不可思議——這傢夥是來乾什麼的?

這是一個在他認知之外的人,他所經曆的故事並冇有卓鳴的痕跡,他在東城的災厄之後應當是無所音訊了纔是,至少在後來的九淵劫難中都冇有任何痕跡可言,為什麼他竟敢無所顧忌地出現在靳家家主麵前,卻不擔心她會對自己不利?

這裡麵又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

葉擎蒼急欲找點什麼出來打破自個兒的尷尬,自然就把矛頭對向這傢夥:“卓先生在此倒真令我驚訝。”

卓鳴施施然地抬手跟他打了個招呼:“又見麵了。”

淩暉這才注意到此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或許不應該說是“劍拔弩張”,反倒有些“棋逢對手”一般的感覺,葉擎蒼自是氣度斐然,這個被他稱呼為“卓先生”的人雖是一副帶笑的娃娃臉,看來也和煦得很。

等等,卓先生?

卓鳴!

跟東城事件有點關係的卓鳴?他為什麼會在這兒?

淩暉猛地轉過頭去看千葉,他現在才意識到,這是怎樣一個修羅場啊!

葉擎蒼冷靜道:“恕我直言,與閣下的見麵並不愉快。”他倒是想給靳元靈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但一個稱呼就打破了他的妄想,再加上旁邊還杵著倆電燈泡,他對自己今天的形象完全不抱希望,這會兒對著卓鳴發難頗有種自暴自棄的放肆。

卓鳴麵色絲毫未改,慢慢悠悠道:“有些人總是太善忘,我至少給了某個人救馥玉小姐的提示呀。”

葉擎蒼挑眉:“就好像這次的災難與卓先生無關似的。”

“叫葉先生失望了,還真冇有關係,”卓鳴倒是挺有自信,“該發生的事總要發生,我喜歡做一個旁觀者,也隻樂意做一位旁觀者——葉先生總不能為彆人冇有予以幫助就責備對方。”

“我以為,力所能及應當是做人應有的道德。”

卓鳴笑道:“可是我確實冇什麼道德啊,這世道的人,非要有道德這種玩意兒才能稱之為人的麼?”

淩暉簡直震驚了,哇,簡直是撲麵而來的刺激。

明明雙方都冇加重語氣,反而一個比一個得和緩,但是看似溫溫淡淡的閒談,卻像是有刀子在互戳一樣,那鋒銳的利芒就差溢位來了。

卓鳴那娃娃臉是什麼樣子一眼就看得出來,圓潤,無論是言談還是動作都很圓潤,跟塊滾刀肉似的,但又不是隨和,大概就跟棉裡藏針一般的感覺;而他葉哥一向都是從容不迫的,大多數時候都懨懶又隨意,冇什麼要求,跟誰都玩地來,這麼明晃晃地表露出敵意卻是多少年冇見過了。

葉擎蒼一時冇有說話,他蹙著眉望過去,眼神無比凝重。

任何牽扯到道德的問題都會演變成爭吵,因為說到底,道德的根基雖然是理性,但絕大多數的人都是被感性所統治。

比如說一場車禍,有路人會毫不猶豫前去救人,有路人不敢救但報了警,有路人當做冇看見直接走了——大多數人都停留在報警的那個道德感上,既不會奮不顧身,又不會袖手旁觀,算是一種中庸的明哲保身之道。

對於更高尚的人,人們會讚賞會推崇,但很少有人會想要去成為他;但對於什麼都冇做、什麼也不關心之人,似乎也不能擅加指責。

卓鳴這話的道理是冇錯,但如果車禍正是這位路人直接或間接導致的,而他拍拍屁股直接離開了,這還冇有錯嗎?

葉擎蒼忽然就停止爭鋒相對了,覺得一點意義也冇有,對於一個思維本來就扭曲錯亂的傢夥,把人強按在錯誤的位置上,他也不會以為恥,反而會得意於挑起了彆人的憤怒。

他不說話,卓鳴也不追著,轉頭就將笑盈盈的臉對向千葉:“您覺得如何?”

千葉的手還按著書,她平靜地聽完這段對話,回道:“無可厚非,前提是一切真與你無關。”

卓鳴很認真地想了想,最後還是遺憾地說道:“好吧,那我還是懺悔吧。”

靳元白端著茶水踏進來的時候,剛好聽到這一句,挑眉冷哼了一聲。

這個人應該就是葉擎蒼了。

“請坐。”千葉與對待其餘兩人並無二般的話語。

這是個有趣的人。

“無妨,請坐。”千葉溫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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