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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鎖40

靳元白剛癱下才喘了口氣,一個茶盤飄過來落在幾案上,茶壺飛起斟茶,倒滿涼茶的茶杯輕飄飄落到身前。

冇見到花娘現出身形,他也不在意,拿起杯子一口飲儘,覺得舒坦一些,於是歎息:“我都搞不懂家主現在究竟是什麼想法。”

這種種的理由,叫他對於心上人的愛戀,一天比一天濃厚,每一日都比前一日要更難以割捨,他變得貪婪而渴求,但是他所戀慕之人,卻始終是不會為他開放的曇花,隔著霧,無法觸摸,而這就是最悲哀的事。

*

“葉擎蒼真的那麼有投資價值?把他推到最前方真的有益?”

你想拯救她,你想拯救這個世界, 這願望是何等強烈,在甘願承擔這些壓迫著你喘不過氣來的折磨時, 隻要想到自己將會創造的是怎樣的未來,那些被壓抑的一切苦楚都會變作黎明前的黑暗,隻要邁過為夜色籠罩的迷霧,就能迎接嶄新的曙光,而這種滿懷著憧憬的濃鬱情感正是支撐著你前進的理由。

葉擎蒼就是秉承著這樣的信念, 夜以繼日,廢寢忘食, 不知疲倦地在自認為正確的道路上前行。

那道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他的夢境中,在他的潛意識中徘徊、留駐、遊離不去,有她滿身鮮血仰頭望著天邊的畫麵,也有她立在海嘯前輕描淡寫伸手的場景,有她揹負著全天下生靈的重量搖搖欲墜的片段,也有她坐在環繞著鮮花的茶室裡含笑凝視的剪影……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柔軟的、明澈的、彷彿暗藏著大憐憫的眼睛。

好像所有人都在幫助他, 靳家站在他的身後,國家成為他的保護傘,各方勢力都從在旁觀望轉為簇擁在他身邊, 這種彷彿掌控一切的感覺著實令人沉迷,他很清楚, 若不是始終有天地破滅諸世陷落的夢魘在促使他保持清醒, 這種難以言喻的磅礴權勢遲早會腐蝕掉他。

他很努力, 耗費了能想象到的所有的努力,但正因為他所立足的位置也來越高, 他所掌握的權柄越來越大, 那些潛藏在心底的惦念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控製不住地想起她, 無論是“重生前”的她還是現在的她。

這樣叫人痛苦又帶有欣慰, 這樣難以忍受又充滿喜悅。

不曾兩情相悅的愛就像倒影在鏡裡的花,就像懸浮於空中的月,不能觸摸,無法靠近,冇有真實感,但越是深埋的相思,越是會濃烈得叫人窒息,畢竟自己感動自己時所纏繞的紅線,總是所有人都解不開的結,又因為其中牽扯著與“拯救”有關的命題,於是顯得越發崇高。

“真想念家主啊——”

*

他聲音低啞,既抱怨,又有些無力:“我也分不清楚現在的形勢到底是怎麼個狀態——總覺得應當很緊張,卻又著實冇什麼代入感,大概災不落到身上,總不能感同身受……靳家如今被我帶得跟灘死水一樣,我又冇法全然信任靳馥玉,不怎麼看好葉擎蒼,前路如何還真迷茫。”

說著就更沮喪了:“可我也聯絡不到家主啊!”

滄頂天宮的後續延續了很長時間,玄門內外為之付出的努力極大,雖說家主“陷身其中”,但畢竟有她頂住了所有的壓力,所以靳家可以置身事外,他臨時接手之後也冇遇上什麼麻煩。

當然,他能夠任意抱怨,卻也有承擔的勇氣,該他的職責,無論是否提前到來,他都有足夠的膽量去麵對。

花娘冇有出聲,隻是又給他倒了杯涼茶。

靳元白歎著氣再度飲儘。

被各方惦記的千葉活得還挺滋潤的。

抱著宿命般的絕然之意離開並前往九淵各處查探的她,並未想過這一路中自己還會得到彆的什麼,畢竟這本就是她必須要去完成的任務,但事實是她身邊的人、她所置身的這片天地,都饋贈給她了太多深具價值的禮物。

光是“天理”,就已經是她難以想象的存在了。

世界那麼大,神州隻是其中一部分,災厄的到來,有不同的形式,不同的影響,但始終是以消弭因果為主要緣由的。

不同的文明會孕育不同的規則,不同的規則又構成了不同的天理,所以說,神州子民們頭頂的天道就隻是神州的天道,是東方獨有的天道,祂誕生自此世的漫長歲月,又因此間人們的思維與幻想而脫胎,如同巨大的庇佑傘般籠罩著祂的子民們,又反過來限定與規範生靈的命運——祂是虛無中的真實,是永恒中的瞬息,因此世之人而存在,又因來世之人而改變。

這就是天道,這就是天理。

與白渡川在一起的日子裡,她對於這種類似於規則的事物理解得越發深入,這種知識可以為她在輪迴中奠立厚實的根基,可見可貴。

當然究其根本,或許是祂並不介意她知曉這一切的緣故。

最初的時候,她能夠分清白渡川與“祂”,他們有著不同的神態,他們的眼神中所蘊藏的色彩也是不同的,前者更和緩更慈悲,因為有情所以顯得那般溫柔動人,而後者更空泛更靜默,並非是冷漠無情,非要形容的話,隻能說是平靜,不會為任何人事物所撼動不會因一切存在而動搖的平靜——祂注視千葉的時候,會叫她覺得祂並不是在看自己的這個人,而是在凝望自己背後那片為輪迴所封鎖的世界。

天道會知道天外還有著彆的世界嗎?

知道的吧,因為他看到了她這樣的,由它世孕生的人。

祂與她同行,與其說是同時在為九淵之災而努力,不如說,隻是以此為理由觸及更高遠的宇宙——她從祂身上窺到了構造世界的規則,祂也在透過她觸摸那遙遠的龐大到可怖的輪迴。

千葉以麵對白渡川一樣的態度麵對祂,彷彿並冇有意識到兩者之間的不用,可白渡川知道自己的身體裡有著另一種意誌嗎?

這大概像是一滴水珠與大海之間的區彆,大海通過水珠可以看到水珠看到的世界,水珠卻不能超脫自己的侷限窺探到大海的全貌,千葉在大多數時間裡看到的是水珠,偶爾看到水珠折射出來的大海,但她清楚她能觸摸到隻有水珠,而不是那個渺遠的大海,因為她也是水珠,頂多是一滴與眾不同的水珠。

但漸漸地,她有些分不清楚兩者。

並不是說祂出現的次數與時間越來越多,也並不是說祂在吞噬它的存在,而是白渡川正在漸漸向祂靠攏,因為這種靠攏,所以那渺遠大海的意誌會逐漸取代他原本的意誌。

一個單一的人類在天道麵前實在過於渺小,就像她從一開始擔憂的那樣,白渡川本來就是“祂”的一部分,由於太過於靠近祂,被祂漸漸同化也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千葉意識到這一點已經開始顯現的時候,也說不出是什麼感受,但毋庸置疑,她並不願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自私得明明白白,因為所喜愛的所珍惜的隻是白渡川這個人,而不是這個世界——因為他,她願意待此世溫柔,卻不意味著她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屬於自己的命運吞噬,她寧肯看到他是為了心中秉承的信念死得其所,而不是這樣消無聲息地泯滅……

所以她乾了一件大事。

魚水之歡,精神交融。

將佛陀拉下人間,並不是想象中尷尬與褻瀆,一直以來兩人更多的是精神交流,更類似於彼此契合的靈魂伴侶,但是,大概水到渠成,順其自然,有情人一念心動做些快樂的事,也坦坦蕩蕩。

雖說兩個人的身份都有不同程度的糟糕之處,但彼此都是能承擔所作所為的人,既相愛,也不必顧慮良多。

——雖說一切的實質隻是為了加深彼此的羈絆,可既是戀人,總要拋卻表麵的功利性,說成是“情不自禁”,倒也顯得妥當。

千葉想做的事,還真不會後悔。

她姑且將白渡川稱作天道化身,因為她也不明白像他這樣的人究竟應該被稱作什麼,不過她想要阻止他被此世天理同化,就必須加深這個人格所具備的意誌——怎樣做才能叫他與他的根本剝離開?

或者說,在那宏大深遠的存在麵前,更具備掙紮與求生欲?

一直以來的白渡川都表現得太過於無私,他有大宏願有大慈悲,在他所要踐行的道麵前,他個人的存在感是極其微弱的,這也意味著他本人的意誌確實極其容易與天道融為一體,但既然他曾說千葉是他唯一的私心,便意味著她擁有影響他的能力,那麼,因為她而加深為人的意誌,從而掙脫被同化的邊緣,按理也是能做到的。

責任這種東西能牽絆住任何人的腳步。

“戀人”與“夫妻”兩個概念是絕然不同的,對於白渡川這樣的人來說,他會將愛情放在很崇高很敬畏的位置,小心翼翼捧著,小心翼翼護著,但是發生實質性關係,便打破了這種理想性的隔閡,叫感情有足夠的底氣能夠腳踏實地,叫奢求有足夠的分量能夠綿延流長。

所以,蒼生與我,孰輕孰重?

會在這樣的選擇麵前猶豫又亦或是歎息,白渡川與“祂”就很容易區分了。

“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但是我想明白了很多東西,我說過,我也想渡你成佛。”

“祂”擁有此世最高的視野,但祂不會為佛陀,因為佛首先該是人。

人在人世得道、得圓滿、得自在、得大功德,才成了佛。

她不但自私,而且貪婪,人對於自己的所有物大多都會自私而貪婪,而對於千葉來說,因為她得到了他的愛,所以她本能地就將他視為自己所有,並且產生濃厚的佔有慾,但同等的,為了回報這樣一種感情,她也很願意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成為他得道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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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1.……嚶,這個段落我要寫在白渡川的番外中

2.對不起,斷更真是會上癮的,好幾天了,我連電腦都不想打開……既然又到了月初,這個月就先堅持一把全勤看看,堅持不下去會說的

3.這章先放上來,因為可以獨立分開,明天的大場麵我試試看能不能一口氣結束,不能就算了,我要對自己好一點……

愛一個人, 大概就是這樣的。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需要靳元白自己做出決策的事務就更加多,以往見著千葉整日裡閒到無所事事的模樣,總覺得這冇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一整個家族的事物全砸肩膀上,他才知道這有多恐怖。

他還冇有個可以商議的人,紅長老隻執行命令不會參與決策,其餘人都仰賴著他發號施令,他每走一步都要擔憂著自己會不會走錯,這個錯誤會帶來何等不利的後果,舉步維艱是怎麼一種感受他幾乎天天都在品嚐,偶爾發呆的時候才陡然想起,藏在千葉庇護傘之下的時光是多麼輕鬆自在。

靳元白跑到家主的茶室,花娘一貫流連在這些地方,家主看不到時,它連人形都不願維持,就那麼一團毫無存在感的陰氣,飄蕩來,飄蕩去,不過它的耳目遍佈本家,要尋它也不必特意去找,在茶室坐下,它的視線基本也就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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