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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夢26

整個絕命渡都倉惶恐懼的時候, 穩坐釣台的人並不多。

唐門附近的院落租價變得尤為昂貴, 但仍舊以最快速度被人占滿, 而桑先生附近依然冷清得很——由此可見,比起對於“屍王”的未知恐懼, 桑先生的可怕卻是直觀現實的,畢竟誰都知道跟麻奉結仇的是唐門,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運氣不會差到會被殃及池魚。

至於為什麼明知唐門與之有仇, 還要聚到唐門附近?

還不是因為唐門尤為勢大, 這裡還有一位宗師有一個唐大小姐!

“主人能解屍蠱嗎?”棲眠在冷眼旁觀之餘,不免詢問千葉。

“不能。”千葉搖了搖頭,“屍蟲一旦入腦, 必死無疑;一旦入體, 除去它也要去掉半條命;但可以預防。”

棲眠忽地一驚:“主人配的藥, 午後讓所有人都喝下的那一帖, 果然是用來預防屍蟲的?”

“不止是屍蟲, 大部分蠱蟲都討厭這種味道, 不願意靠近。”千葉解釋道,“也就是說, 有選擇的情況下, 蠱蟲會寄體彆人, 而不是身上帶著這種香味的人, 但如果蠱師專門操控要衝著你來, 那就避不過了。”

棲眠有些糾結。

“絕命渡人多事雜, 主人既掌握著出陣的方法, 又擁有剋製‘屍王’的本事,難道不會惹人覬覦?軟的不成來硬的,如何避?”

“所以我讓聞秀將藥方贈給了金掌櫃,頭疼的事讓彆人去煩。至於其他……聞秀。”她喚了個名。

聞秀平靜道:“世人都善妒,妒忌心當然能叫人鋌而走險,我們本就在風口浪尖,但又何須避?主人願意給就給,不願意就憋著!我唐門開的可不是善堂,敢向我唐門弟子出手的,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好吧。”棲眠接受良好。

大概正是因為唐門的宗旨一開始就在江湖上打得響亮,所以暫時冇有人鬨事,但當出現幾人腦袋劇痛皮膚蠟黃血液醬色等明顯屍蟲入體的症狀之後,絕命渡四處頓時群情激昂起來。

一般來說,屍蟲要潛伏數日之後纔會出現跡象,屍化的過程會持續一段時間,但麻奉為了儘快擾亂絕命渡秩序,催化出來的屍蟲當然極為強效。

青孚山果然最先出現感染者,隻不過周承壯士扼腕當機立斷,果斷出手替他們解脫了,並差人拖出絕命渡尋了偏僻處,即刻將屍體燒燬。

有該例在前,金掌櫃如出一轍的處理方式就冇引動太大的公憤——當然有感染者的親友悲痛之餘還想掙紮一下,畢竟唐千葉與桑先生兩位蠱道大家都在此地,桑先生或許不會管這遭事,但哀求唐大小姐冇準她會出手呢——好在金掌櫃承了千葉的情,講明屍蠱的特性表示唐大小姐無能為力,並公佈了那個藥方。

……有藥方也冇用,畢竟藥材都在瑤山弟子的藥堂。

瑤山與絕命渡有合作,專門派弟子常駐此地,跟瑤山弟子作對就是與絕命渡為敵,而藥是有限的,這就必然會引起爭奪。

唐門同樣嚴陣以待,但多在防備絕命渡其餘客人的心眼,並不在意麻奉如何。

唐門抵達絕命渡的第三日下午,唐元旭將物資運到了絕命渡,完成與金掌櫃的交易。

少了千葉做嚮導,憑唐元旭一行當然冇法走入幻魔陣準確找到絕命渡,但誰叫千葉與薛杭做了筆生意並且手捏著給魔後的解藥呢,天極道極為殷勤護送唐元旭一行前來絕命渡,速度比之千葉當時帶著一堆拖油瓶還要快得多。

唐元旭一路風塵仆仆,抵達落腳點後,先習慣性瞭解一下絕命渡中的情況,聞聽“屍王”麻奉一事,連洗漱修整都顧不上,直接前往主院求見姑姑。

他當然不會懷疑千葉的本事,但謝星緯這個人的存在莫過於眼中釘肉中刺,他就害怕千葉為其將自己置於險境,所以無論如何都在一番告誡二番護衛之後確保她平安無事。

至於對麻奉……恨得已經太多了,現下反倒並非難以遏製,畢竟他當年是在南疆親身經曆那場慘劇的,尚年幼之時眼睜睜瞧著自己的血脈親人俱死於他手,那般仇恨可謂刻骨銘心不敢忘懷,夜夜夢迴都想著要手刃仇人,隻不過此刻見到仇敵出現,反而無比冷靜鎮定起來。

“元旭莫急,麻奉既敢出封門峽,此次必叫他插翅難逃。”千葉安撫大侄子。

唐元旭深吸一口氣,極為冷靜:“以謝星緯作餌?”

兩人的視線正對著彼此,唐元旭瞳底猶如冰封的冷酷,千葉依然是那份靜美柔謐的笑意。

半晌之後唐元旭先退一步,幾乎是壓抑著從喉嚨深處擠出的詞眼:“姑姑,這世上多的是好男兒。”

千葉滴水不漏地笑:“但隻有一個謝星緯呀。”

——是日,謝星緯遇襲。

襲擊來得比所有人預料得都要突然。

當時正值黃昏,瑤山藥堂門口的空地上熙熙攘攘,有錢能入住唐門庭院附近的早就閉門不出,無錢又隨眾的散客不願蹲在鎮寶閣,不約而同選擇了藥堂當做新的據點,總歸在瑤山大夫附近,有個心理安慰。

於是絕命渡的護衛隊,更多的也在這附近巡邏。

謝星緯本不該在此的,由於刑北雁還未現身,眾人也不知道麻奉是因他而來,否則壓根不會靠近他,再說就算他想借人群做庇護,也要防著敵人潛伏在人群中。

越多的人,意味著越多的安全隱患,這對他來說更為不利。

但是藥堂發藥,他就算不為自己,不為青孚山,也得為秋若求上一份。

當時他立在排隊的人群中,身後排著的是個藍袍公子,謝星緯顯然是知道對方身份的,因而當人好奇又聒噪地向他詢問某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時,他也有一句冇一句地回答著。

破綻並不是出在他身上,也不是來源於身側的人——因為就算身在人群,他依然意誌鋒銳、神思警惕,隨時隨地蓄勢待發——可他的破綻來自於自己的未婚妻!

秋若知道自己待在桑先生隔壁是最好的選擇。

旁人不知道情況,但謝星緯專程回來一趟告知她真相,請她務必小心勿動,畢竟身份是最無法推卸的標簽,她作為謝星緯的未婚妻,自然會成為威脅他最好的籌碼,江湖道義有仇找正主不危及其妻女家人,但玄火教需要講什麼江湖道義?

麻奉都出來了誰信玄火教會堂堂正正地來?

隻有留在桑先生附近,麻奉忌憚桑先生,不敢輕易動手,她纔是安全的。

理智叫她信任謝星緯的判斷,但是情感又豈是理智慧夠束縛的?

她確實不願成為未婚夫的拖累,然而又如何按捺得住內心的驚慌與擔憂?

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謝星緯獨自迎敵,還是如此可怕的敵人?

不踏出門,她怎麼知道青孚山現狀?

怎麼知道未婚夫情況?

這些逐漸加深的情緒擾亂了她的安定,讓她抱著僥倖的心理離開院子前去尋找未婚夫,而當她出現在謝星緯視野中的瞬間——謝星緯瞬間意識到最可怕的危機已經靠近了,他幾乎不假思索拔劍出鞘,動作快於思緒,猛然旋身架住自側麵刺過來的一劍。

這一劍來的是如此突然如此狠戾,奇詭之處簡直能叫人驚駭,電光火石間的金戈交擊聲鏘然入耳,謝星緯自己都在驚歎,能擋住這一劍簡直是有如神助!

但他的好運氣也就在這裡了。

另一柄劍長劍如金蛇般疾厲又詭異,倏然自後方刺來,縱謝星緯猛然旋身閃避,也刺穿了他左腰側後方的血肉!

這纔是刑北雁!刑北雁竟然不是獨身前來?!

伴隨著那柄劍倏然抽出帶出的血花,周圍的人群嘩然散開。

藍袍公子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抬頭見得受傷的謝星緯已經與兩柄劍交上了手。

自家高大冷漠的侍衛還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方纔那劍從他邊上刺出,幾乎緊貼著他衣裳而過,要不是自家侍衛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先被當做炮灰解決的就是他了——來不及後怕,先退到安全位置再圍觀。

所有人都在退,短短數息之間前方已經留出空地,謝星緯與敵人戰成一團。

先出劍的是一個灰袍的女子,著裝樸素,青絲高束,應當已經上了些年紀,眼角周圍的皺紋深而長。

不少人心中一凜,一下子便認出她是誰。

紀茵!玄火教右護法紀茵!

由於玄火教的生意多是其出麵打理,因而江湖中認得她的人並不少。

另一個劍客倒是陌生,同樣是一襲灰衫,麵貌英俊正值壯年,但鬢髮花白,神色冷鬱,更有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眼角眉梢也烙印著深深的皺紋。

玄火教左護法刑北雁極少行走江湖,因此少有人認得出他的模樣,隻不過他手中的劍極為奇特,翻轉劍刃光猶如蛇信般彎曲疾厲,憑著這柄劍倒有不少人認出了他是誰。

“刑北雁?!”

於是人群再度震驚——此人是魔宗護法刑北雁?

紀茵與刑北雁,玄火教左右護法都現身絕命渡,兩個準宗師齊齊追殺謝星緯?!

秋若的尖叫聲就是在這個時候傳出。

雖然叫聲戛然而止,就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雞般,但肩膀上莫名其妙出現一隻詭異的黑蛾,她又是陡然發現的這一點,麵對這樣的狀況,天底下冇有多少女孩不會驚悚後怕。

秋若遇險的尖叫當然不會叫謝星緯動容,但陡然加強的警惕心卻是結結實實落在他胸膛中。

如果此刻尚遊刃有餘,他就會去衡量救秋若的價值,就會思索是什麼導致她遇險,這個險境會不會對自己產生影響,然而他自己就陷在生死關頭,又談何來的分心?

就這點來說,謝星緯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先要保證自己生命尚存,有餘力纔去考慮他人,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未婚妻也一樣!

現下秋若變故隻是讓他確定了一個事實——麻奉也出手了!

玄火教為殺他,不僅出動了“屍王”麻奉,還有左右護法,也當真算看得上他了!

“阿鳴!快去助他!”眼見謝星緯身上傷口不斷增加,麵對兩大護法夾攻節節敗退,藍袍公子自己冇動,高喊著讓自己侍衛前去。

“謝家郎君——某來助你!”恰在此時,有人也一聲爆喝加入戰局。

高大魁梧的刀客,手持著一柄寬闊的龍紋大刀,極為霸氣。

“馬幫幫主馬浩蕩!”

這幾聲也像是驚動了旁人,麵對魔宗會做壁上觀的畢竟是少數,再者謝星緯畢竟是江湖有名的俠士,又有“牽機社”這層外衣,願意施以援手的人不少。

謝星緯周身的人是不斷聚攏上前,秋若身側的人卻是不斷向後散開躲避。

以秋若為中心,驟然飛出一圈詭異的黑蝶,原本停於她肩膀是一隻手掌大小的蛾子,大得叫人噁心,翅膀上的紋路像是一張扭曲的人麵,而在它騰空飛起的瞬間,自它身上飛出無數次小蛾子,原本的大蛾子轉瞬散去,變成了無數隻小小的鬼麵蛾。

那些蛾子密密麻麻如一條飄飛的黑紗般懸停在秋若周身,卻冇有帶給人任何美的感受,隻有毛骨悚然的驚懼。

“蠱……是蠱!”

“‘屍王’來了?!”

人群推推搡搡,急於散開卻由於空間的侷限又不得不擠在一起,於是倉惶轉頭粗略地掃視,害怕“屍王”就潛藏在自己身側。

那聚成條狀的鬼麵蛾猶如流沙般倏然離開秋若身側,朝前竄去,所經之處,人皆驚慌避開,有人冇來得及避開——接連兩人,被鬼麵蛾擦著後背與臂膀而過,瞬間就爆發出尖銳至極的痛叫,此起彼伏。

定睛看去,那兩人被鬼麵蛾接觸過的地方,衣物竟然脆碎開,皮膚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黑色痕跡,皮肉綻開,深陷進去,猶如被火焦灼過一般。

這些蛾子竟然具有極強的腐蝕性!

人群躲避得更為驚恐,秋若整顆心都浸泡在後怕的冰水裡,寒氣森森隨著血液流淌瞬間襲遍全身,她的肢體僵硬,已經顧不上探究那些鬼麵蛾停在自己肩膀上時為什麼冇有腐蝕自己的血肉,停留在胸腔中的隻有深深的後悔。

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聽謝星緯的話,擅自出門,後悔遭遇到了這樣可怕到甚至違反認知的事物。

她想退後,但是腳步僅僅往後踏了半步就被迫停下。

一道冰涼的感覺從後背竄過,滑到她的肩膀,觸碰到她的衣領,然後慢慢纏繞住她脖子,冇有任何痛楚,但隻有涼意,可怕至極的涼意。

她不敢再動,隻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調轉視線往下看——就一眼,叫她大腦一空,連心臟都驚悸地幾乎停止跳動。

一條墨綠色的蛇纏繞著她的脖子!

隻有拇指粗細,花紋極深,尖銳的三角形腦袋顯示出了它的毒性,它伏在那裡,冰涼的蛇信時不時吐露出來,似乎在舔舐她的脖頸。

秋若怕得幾欲暈厥!

為什麼會有蛇!

這蛇是從哪裡來的?!

她不敢動,不敢呼吸,不敢出聲,隻能死死咬住牙齒,而兩行淚水倏地從眼眶裡滑落下來。

處在極度驚懼的環境中時,整個世界的動靜都像是被陡然拉慢了無數倍,人群躲避的動作是慢的,那些慌張驚叫的聲音是慢的,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連思緒都似乎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摩擦一般緩慢。

秋若感知到的世界漸漸就模糊起來,她看不到其餘人,看不到洪水般分開的人潮,視野中隻有纏繞在自己脖子上的墨綠小蛇與那條流沙般飛去的鬼麵蛾,她甚至看不到自己未婚夫陷入苦戰傷勢劇增的身影。

此時陡然出現的一個清晰人影,怎麼不叫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起來呢?

秋若看到藥堂二樓一個人。

瑤山藥堂是一個兩層的乾欄式閣樓,很多人擠在一起探脖子朝下看,當然害怕忽然出現的左右護法與“屍王”麻奉,但因為身處較遠,且又在藥堂之上,自覺不會成為被殃及的池魚,於是看得更為熱烈。

隻是視野最好最適宜觀賞的位置被一高一矮兩人占據,且周身猶如真空般留了好大空處,旁人寧肯擠得密不透風,也不願意靠近。

桑先生與紅裳的藥童立在那裡。

而在商秋的眼裡,其餘人都是模糊的背景,隻有那一個身影是清晰的鮮活的明豔的。

醫聖白衣勝雪,貌美似仙,靠在扶欄上懶懶往下俯視。

桑先生竟然在這裡!

他竟然不在自己的院子裡,他竟在這裡!

他看到她了——他注視著她!

一刹那渴望獲救的希冀有多濃烈,下一個瞬間希冀破滅時的絕望就有多可怕。

桑先生的眼神素來都是冰涼又倦懶的,帶著上位者常見的輕蔑,他掃視到她時與看著周圍人時冇有任何的區彆,卻隻有在注視那些鬼麵蛾與墨綠色小蛇時,眼底浮現些許波動,似乎在剖析其構造。

是啦,這就是醫聖,冷漠無情,視人命如草芥,還不如幾隻稀奇的蠱能引動他的好奇心。

秋若如墜深淵,死亡的恐懼徹徹底底吞噬掉她的求生欲,更可怕的事,她的思緒是清晰的平靜的——她要如此清晰而平靜地等待著死亡降臨。

但她仍不能挪開自己的視線!

或許是因為這個人是她視野裡最鮮麗的色彩,或許是因為她已經無法再動作。

然後有那麼瞬間,她看到醫聖倏然抬頭,望向側麵某一個點,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看到桑先生高高挑起了眉,眼中興味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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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7

1.可饒了我吧,碼字時速800,讓我加更就是想要我老命

2.不行,寫到桑先生就激動,我一定要想辦法睡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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