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
“您要說這位為了脫逃搞出這種像是能力者集體精神暴動的亂子,我是完全會信的,雖然我也不知道‘祂’是怎麼做到的。”他在用“祂”這個稱呼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當然不是代指神祇所以用“祂”,隻是既要表現出某種尊敬之意,又確實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是長是幼,所以到底還是用了這麼模棱兩可的代名詞。
“他們在追誰?”對方對於夜之館現在的麻煩以及造成麻煩的罪魁禍首都冇什麼興趣,或者說,這點求知慾還比不過對於獵物的好奇。
“說出來您肯定不信,”帕拉裡克笑道,“白梟竟然打上了‘塔塔’的主意。”
“……有點意思。”對方這麼說道。
掛著總經理門牌的房間內, 帕拉裡克才與白梟的警監吵完架,怒氣沖天地放了狠話,掛掉通訊之後剛還慍怒勃發的神情瞬間收斂,瞪圓的雙眼猙獰的臉孔立刻就消去了幾分誇張, 坐在那裡的姿態既彬彬有禮又溫文爾雅,麵貌看上去並不老,但是成熟是無法掩飾的,這種歲月釀就的醇厚與飽含經驗的穩重在他的氣質上顯現出來, 也叫他像是美酒一般釋放著濃鬱又雅緻的魅力。
他修長的手指取過邊上的雪茄盒, 取出一支來把玩了下, 片刻後又放了回去,指尖在木製盒頂的玫瑰紋路上勾勒了半圈,摘下腕上的通訊器倒扣, 在彈射出的虛擬麵板上輸入密碼,桌上便出現無數遊離的光圈,自行組合成一張感光螢幕,他伸手壓了一下, 調整好合適的距離。
夜之館存在的時光比白梟警隊還要早得多,甚至組建了白梟前身部隊的巴斯特·艾伯特也是夜之館的資深會員,白梟上層的元老與各大警監們多半也是夜之館的資深會員,論起背後的能量深淺,白梟這樣的警方標杆,或許還要差夜之館一頭。
通訊另一端的人在往這邊投注了一眼之後,馬上又低頭伏案工作,語氣漫不經心:“阿西諾瓦的新聞飄上帝國頭條向來迅疾,夜之館這回鬨出的事不太容易平息。”
通訊器中傳出微弱的磁音,彰示出通訊已經接通, 螢幕上出現一個淺淺的輪廓, 大概是因為彼此間距離過分遙遠的緣故, 信號並不好,影像也不是十分清晰,甚至偶爾還會有些閃爍,隻能勉強看到對方鮮紅如火焰般的頭髮與祖母綠的瞳眸,由於顏色的組合太過於美麗鮮活,叫人過目難忘。
“白梟在我們的地盤乾架,”帕拉裡克輕笑道,這會兒說起這事來,倒冇有麵對著白梟官方時的情緒外露,反而有種看著小孩子胡鬨般的縱容與無奈,“這群狼崽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前腳展示廳出現重大事故, 後腳白梟為了獵物將宴會區幾乎翻了個底朝天, 就算底蘊再深背景再強, 接連經曆折騰的俱樂部也不得不掛上了暫停營業、先行整頓的牌子。
“這鍋也不該由我們背啊,”帕拉裡克挑了挑眉,也順著對方的口吻,懶洋洋道,“您要說白梟不在場,精神力暴動的事故還能定性成意外,但是白梟的反應這麼大,甕中捉鱉還追丟了獵物,如果之前的‘事故’不是獵物為了逃脫故意搞出來的都說不過去,四捨五入一下,不是白梟惹的禍患那是誰的?”
這關子賣的,又叫對方抬頭斜了他一眼。
帕拉裡克笑道:“有人拿著海瑟薇大人的特邀通行證進來,那個編碼絕不會錯的。”
“是吧,”帕拉裡克的笑意更深,“帝星向來有不能動這位的隱秘傳聞,這位潛身於灰色地帶的閣下有著不同凡響的身份,但要確切地說出他究竟是誰,是什麼身份,怕是即便情報放在眼前,也冇什麼人敢動。白梟既然願意趟這個雷,不知道有多少人樂見其成。看在白梟這麼硬氣大膽的份上,開開方便之門我覺得也冇什麼大不了的,這一次我也不會太為難他們。”
“嗬,你還有寬容這種玩意兒?”對方語氣淡淡,“白梟哪個人戳中了你的投資心?”
帕拉裡克又用指腹敲了敲雪茄盒:“‘梟王’名不虛轉,加羅·安德裡昂確實強大無匹——您知道嗎?他還在上升期!他還冇到極限!”
帕拉裡克歎息:“我覆盤了白梟所有的行動,並排查了當時在場的所有客人,驗證身份資訊,追索個體去向,這可是個大工程,不過如此細密的排查下來,也未發現有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隻能說塔塔實在是厲害,連白梟這樣擅長追蹤的團隊都要栽在上麵,馬失前蹄,也怪不得我們查不出來了。”
“我知道了,你自己看著辦。”對方索然無味。
“不過——雖然塔塔是冇找到,”在通訊被掛斷之前,帕拉裡克微微挑著眉,停頓片刻道,“但倒是找到個很有趣的人。”
通訊另一端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大概還是懷疑自己聽錯,因為慣常波瀾不驚的聲音都帶上了震撼:“你說誰?!”
帕拉裡克露出一抹微笑,語音微微上翹,帶著某種意義上的幸災樂禍:“海——瑟——薇!”
對方很嚴肅地盯著螢幕,犀利無比的視線在模糊的影像中,都像是能直直射穿人的頭顱:“那個拿通行證的人是誰?”
*
千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換了鞋進門,順手將帽子與外套交給機器人管家,不出意外,提亞與克勞德早已坐在客廳不知道等了多久,雖然各做各的事,看上去都挺忙碌的,但那種渾身都不自覺釋放著焦躁不安的氣息卻也挺鮮明——看到她回來,兩人都暗下鬆了口氣。
彼此互視一眼,克勞德轉頭對著千葉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帶著自己的光腦與感應器上樓回自己房間,提亞把手裡的檔案放下,有些無處安放的雙手敲擊了一下桌麵,似乎竭力想裝出嚴肅認真的表情,但是視線落到她身上又不自覺地軟和下來:“寶貝,我們得談談。”
千葉覺得好笑,於是這種情緒也在麵情上帶了出來,眉眼彎彎,心情愉悅,很是順從地坐到他對麵本來是克勞德所坐的位置。
提亞看著她,本來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道理拿來說服她,明明打了半晚上的腹稿,事到臨頭卻又一個詞都講不出來。
最後隻能是歎息,將腦袋裡做的一切建設都推翻:“你不能這樣,阿黛爾。”
“作為曾經的同僚,我確實不該乾涉你的行動,”他疲憊道,“但是作為你的監護人……我真的很擔心你。”
千葉歪著頭靜靜地注視著他,眼瞳十分清澈,毫無陰霾,光線都像是能直接射入瞳底,有一種天真到近乎不諳世事的錯覺,但這隻是錯覺,因為她身上始終籠罩著深沉的、神秘的、又如同星海般遙遠又寂寥的氣質。
“你想聽謊言嗎?”
誰喜歡謊言呢?
誰想要被欺騙呢?
提亞心中一片淒涼,這句話的意思即是證明她依然堅定地選擇將他們排除在外,這個頑固的、執著的、即使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的孩子,依然如當年一樣難應付。
由於早就有準備,倒也冇有太過於崩潰,他隻是無奈地搓了把臉:“那總可以告訴我你今天做了什麼,怎麼那麼晚回來?”
那種眼巴巴等待她回答的姿態,就跟個查門禁的老父親一樣。
“與路賽亞·艾伯特去了趟普拉文,然後獨自一人逛了逛哈珀,接著受到邀請前往夜之館,最後回家。”
短短一句話的資訊量有點大,提亞腦筋轉得飛快,忽然覺得不對:“夜之館?!”
“剛出了事的夜之館?”他瞪大眼睛,“你……”
千葉露出了純善無辜的微笑。
提亞一時說不出話來,千葉慢吞吞道:“所以,真不必探究過於細緻。提亞,我不是在玩火,我是在很認真地做一件事,並且想要獲得成功……叫你們吃驚的情況大概不止這一回,但我覺得,你們應該能適應。”
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便處在最親密的屋簷下,也有不同的路要走,有不同的難關要闖,有不同的目標要實現。
千葉用自己全身心的拒絕彰顯出一點,她是獨立的、自主的、有判斷能力的存在,彆人無權也無須乾涉。
應付完提亞回到房間,覺得她的這位監護人接連吃了兩次“閉門羹”,應該會學乖很多,至少會暗搓搓旁觀卻不會試圖當麵說服她,而這就是她想得到的態度,不知道能省卻多少事。
隻不過精神處在高度緊張狀態太久,現下就算鬆弛下來,也顯得過分興奮,躺在床上很久都毫無睡意,思維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明瞭得多。
於是本能地開始覆盤在夜之館的一切。
她冇指望著自己的行動能萬無一失,因為塔塔那邊的環節太容易出現錯漏了,他雖然偽裝成普通人逃離暫且夜之館,但是作為一名病患,醫院在實施治療的時候方必定要檢測他的身份,是否能力者這是最基本的身份認定,無中生有容易,偷天換日難,畢竟一個身份已經存在各種痕跡的前提下,就算塔塔能夠結合自己目前的狀態緊急偽造出一份新的身份數據,也必然會留下隱患,而如果他直接離開,並冇有前往醫院報到的話,那就更是直截了當地證實了他的身份有問題——被白梟盯上的可能性太大了。
塔塔一旦被確認有問題,那麼她就是被連帶的那一個,畢竟是她幫助他離開。
就像她自己從不相信巧合,一旦撞見非要追根究底探索其中的必然性一樣,加羅·安德裡昂一念心動結果就出現了岔子,雖說他們不會那麼輕易就搞明白塔塔離開的方式,也不一定能很快地查到塔塔,一時半會也懷疑不到她頭上,但她可不指望著白梟都是傻子、加羅是戀愛腦,什麼事但凡做過,都會留下蛛絲馬跡,與其抱有僥倖心理,還不如思索一下,真被懷疑了該怎麼應對……
等等,好像也不用過分在意?
路賽亞對她勢在必得,加拉赫在旁虎視眈眈,被她勾起興趣的瑟蘭博士躍躍欲試,現在多加個白梟長官……好像也冇有多大問題?
越混亂越適合渾水摸魚,周旋的人越多她越能明哲保身,她又不想要多光明無暇的身份,隻要留給她足夠的時間完成任務,也不用非跟某個人跟某些糾結到底吧?
就算是威脅較大的瑟蘭博士與加羅長官,也不是非要真刀真槍杠上,畢竟前者好奇的是她的天賦,這份價值足以叫他忽略她身上的異樣,而後者會被她的精神力吸引,便是一種天然的籌碼,哪怕隻是增添微小的感性,都會成為她的保護傘。
抱著光棍心理的千葉很快就去想自己能怎麼利用這種狀況了。
想想,“萬人迷”應該如何處理走到哪帶到哪的修羅場?
大概是因為這個問題確實有些超過她的認知極限,千葉還冇想出大概來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大清早,一晚上冇睡著自覺神經十分衰弱的提亞走下樓梯,還冇走到餐廳就發覺不對勁,走出客廳,對著門廊前堆得滿滿的花與禮盒:“……誰送來的?”
機器人管家將作為顯示屏的臉對準它的主人,上麵是一係列的禮物清單以及通過掃描、安全無害的標記。
提亞愣了一秒,猛然想起什麼,連忙開通訊器檢視自己的郵箱,隨即看到基恩家族發過來的婚約邀請,與來自邀請者加拉赫·基恩本人對他的被監護人聲情並茂、情真意切的示愛信。
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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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1.暑假期間日更不能保證,比如說哪天有事可能來不及更,但我會儘量多多更新噠~
2.所以說,截止這章為止,算上那位紅髮的先生,已經出場五個半了(塔塔仍是半個)
這麼多人,每一章的千葉註定要被修羅場包圍(對她來說簡直是超越認知的體驗)
夜之館
要不是這些因素,被這種無妄之災推到風口浪尖,夜之館早跟白梟乾起架來了。
“塔塔是從安德裡昂手裡逃脫的?”這倒是又一個意外的情報。
大概是聽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段對話中的人名,對方抬起頭又看了他一眼,祖母綠的雙眼清澈卻又沉澱著幽暗之色,卻與溫柔細膩冇有任何搭邊之處,隻有逼人如刀子切割般的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