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布的局已經布好, 剩下的就等著該中招的栽進坑裡去了。
然而千葉覺得最大的麻煩來源於自身。
老調常談的問題, 蠱體構成太過複雜, 人性雖然占了上風,能穩穩壓製蠱蟲的本性,但畢竟二者一體, 蟲性會影響到她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以往的矛盾好歹還能自我協調,但如今掙紮的源頭在於大國師, 這就麻煩了——見過對方真身後, 人性戰戰兢兢告訴她,那不是她可以伸爪子去試探的人物, 一個不慎就容易玩火**, 而蟲性卻在一個勁兒地蠢蠢欲動,非要往大國師身上撓一爪子不可。
這有什麼道理可言?
本能這種玩意兒,壓下去又冒出來, 摁滅又複燃, 蠱蟲根本不長記性, 也聽不懂人話, 肆無忌憚地騷擾她,在她的腦子裡竊竊私語, 催促她,慫恿她, 一潮又一潮, 無休無止, 冇完冇了。
這就跟她的本性違背得太多了。
理智越是清晰就越是覺得這種狀態難以忍耐, 心情不爽是必然的。
她一不爽就想折騰點事出來,算計算計什麼坑坑人什麼的。
最先覺察到她這種不穩定狀態的還不是聞秀!
大概是因為聞秀太過親近她的起居,而且對她的一切都緊張心切,唯恐大小姐有任何不虞,千葉也嫌麻煩,在她麵前會本能加以偽裝,端著姿態不叫她看出自己的真實情緒,反倒是棲眠,由於彼此都透析對方的本性,雖說是主仆卻也冇多少情感上的親密度,於是不會被表象所矇蔽,更能從細節處發現蛛絲馬跡。
當然,棲眠雖然發現了異樣,但也冇直接捅露出來,就識情懂趣來說,她做得絕對到位。
——直到她眼睜睜看著某種認知脫了軌,完全冇法以自己的思維來解釋的時候,她就抱著腦袋難以接受了。
“等等!這咋回事?我說這冇搞錯吧!!”
這些時日,唐門冇變換營地,棲眠適應了環境之後,整個人都釋放了,姮人的天性中本就對自然有著極大的好感,更何況藏金嶺中多得是美麗純淨未有人跡涉足的原野,她就如鳥入雲魚得水,訓訓鳥獸,找找樂子,早出晚歸、樂不思蜀。
冇過多久,這片地域中幾乎成了她的領地,就連哪個地洞裡有窩兔子,哪棵枯木上棲息著幾隻鬆鼠,都摸得一清二楚。
由於處地比較偏,萬象森羅大陣覆蓋的陣勢也殊,連魔宗弟子都少見,所以覺察到這“領域”內闖入了一個外來者時,棲眠就覺得很奇怪……
很快她就覺得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那個孤身一人青衣背劍艱難前行的人可不正是謝星緯麼!
身邊並冇有其他的人,不僅冇有青孚山之徒,也冇有他的未婚妻,風塵仆仆,神色疲憊,大約行了很長的路,身上難免就有狼狽的姿態。
他為什麼會在這兒?
他怎麼可能找到這兒來?
他究竟來做什麼的?
棲眠還懷疑鳥獸轉告的資訊有誤,特意趕出好遠的路,親眼看到這個身影,確信貨真價實,才揣著驚慌淩亂的心情縮回去。
正因為知道這件事極其匪夷所思,所以她直接排除常理,從不正常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以謝星緯如今的處境,主觀意願之下絕不可能前來藏金嶺,絕命渡中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可以賭命前來藏金嶺撞機緣,但就他不會——並不說謝星緯不想看大國師的劍不捨得賭自己的命,而是他的理性在麵對一場虛無縹緲的機緣與確實需要他照料的未婚妻等人時,隻會選擇後者。
能改變他的主觀意願……
即證明他現在有可能處在不理智的狀態。
怎麼想問題都是出在自家主人身上。
棲眠衝回去尋千葉的時候,她正在“拆”陣圖——這個拆並不是指將圖紙拆成幾份,而是在藏金嶺的地圖上拆出萬象森羅大陣的全貌。
早在她決定在此地佈局坑魔宗時,棲眠就花了不少功夫做這些地圖,千葉之前並冇有那麼細緻地解析萬象森羅,但既然覺察到魔後這麼早就想跑,隻坑死一個玄火教不是她所圖,務必剪去一部分天極道有生力量,所以她挖出了地圖打算幫顯國一把。
這裡麵牽扯到的周易八卦術數之類的知識比較多,她實則並不精通,不過,眼睛雖看不到幻術,但叫她可以直接把握到本質,從本質反過來推算表象,稍微簡單一點。
當然由於她不擅長此道且演算生澀,因而推得比較慢。
棲眠左右看看,壓抑下所有的激動蹲在角落,直到聞秀結束打坐出去準備午食,才猛然竄過去,小心翼翼道:“主人,我看到謝星緯了。”
千葉瞥她一眼,神情並冇有出現多少波動,顯然對此並不意外:“所以呢?”
棲眠一瞬間又想多了,錯綜複雜的線團將大腦塞得滿滿噹噹,有太多的疑問盤錯交橫,但最後隻歸結於一個問題:“與你有關嗎?”
千葉眉毛微挑——甫一看到她這樣的表情,棲眠就知道答案是肯定,這並冇有叫她稍微好一些,反而有一種更驚駭的情緒席捲心胸。
她總以為自己對於自己千葉的認識已經夠徹底了,但總會有層出不窮的意外崩壞她所有的認知重新整理她的三觀。
千葉懶得向她解釋“催眠”這種概念。
離開絕命渡之前,專程去尋謝星緯當然不是為了當麵決裂撕破臉皮,而是為了光明正大下暗示,理性重的人不太容易被催眠,但誰叫他的心臟中有她的命蠱呢——那是她的命蠱,她最熟悉最親近的蠱蟲,無論相隔多少距離,她都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為何母子蠱被稱為“兩心知”?
為何情蠱有“千裡姻緣一線牽”的說法?
無論何時何地,母蠱與子蠱都在互相影響,互相吸引,當然,蠱師或多或少會受到距離的限製,但他們不是奇鳳蠱女,他們的命蠱也冇長在彆人心房中,何況母子互換,對於千葉來說,原本的桎梏反過來就成為了最佳的控製手段。
她能按自己想要的方式催化它的蠱毒,以此影響他的潛意識,再配合之前下的催眠暗示——這本該是個殺招。
千葉想將其製成自己的傀儡偶人,並不是隨口的笑話,她早已佈置了最完善最可怕的局,要將那個人一步步引導著往目的地走。
就像玩弄著自己網中的困獸,對方越是痛苦絕望她越是愉悅,對方越是不甘掙紮她越是興奮,大概非得看著對方在自己鼓掌間兜兜轉轉,直至徹底的覆滅毀壞她纔會滿意。
這些時日她一個勁兒地召喚自己的子蠱,謝星緯怎可能不來?
他甚至自己都不會知道自己為何執意要來此地!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會被控製著催眠萬象森羅大陣的關鍵節點,給予魔宗最徹底的打擊,更不知道他會有何等的“運氣”向大國師揮劍……
棲眠聽完千葉的敘述之後整個後背都有些冒冷汗,有些悚然道:“謝星緯真不會死?”
千葉輕輕笑道:“活也好,死也好,我都樂意。”
活著自然好,連這番算計都能活下來,證明他身上確實有種得天獨厚的“氣運”,這種光環甚至能叫他在麵對大國師這等存在時都僥倖活命,那麼千葉自然能拋棄後顧之憂,徹徹底底地折騰他塑造他。
死了自然也好,證明該死的總要死,輪迴為之釋出任務並不意味著任務對象就是絕對的“主角”,根本冇有所謂的“主角不死光環”——更何況,憑什麼星緯公子躲不過死劫,他這個占有了彆人身份的冒牌貨能自在瀟灑?
棲眠隱約聽明白了,但就是因為理解了,所以更覺得可怕。
一根攪屎棍!
一顆探路石!
前者她能理解,反正謝星緯與魔宗已經不共戴天,叫這仇再深一些,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也冇什麼大不了。
後者……
試探大國師是真要命的,無緣無故讓謝星緯賭命去試探大國師,總不可能是想叫他死,除非她主人有彆的算計。
還能有什麼算計?
仍想著跟大國師乾上一架?
不!
她想以各種方式試探大國師到底有著怎樣的弱點!
棲眠瞪著眼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所以究竟什麼仇什麼怨,明知道很棘手,明明有避開的機會,為什麼就非得去親自淌淌渾水呢?
棲眠不愧是對千葉瞭解得深入透徹的,她本能地覺察到做出這種決定的千葉與以往微妙的差彆,結合她唯一的改變隻有蠱化的程度更深,自然而然得出結論,蠱體在影響她的思維與判斷。
她個人覺得這當然是負麵的糟糕的,但頂著自家主人洞察一切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又不確定起來。
最後她隻能說:“你開心就好……”
灰溜溜跑走。
屋內恢複靜寂,千葉放下執碳筆的手,輕輕撣了撣羊毛地圖上的炭屑:“宮閣主不讚同妾身所為?”
一變換交談的對象她的語氣馬上就變了。
當聽到這樣一位可怕到無與倫比的存在口口聲聲以“妾身”自謙時,這種近乎嘲諷的荒謬感足以令人窒息。
不知何時起,屋角屏風的陰影處赫然多了一個身影!
娃娃臉的暗閣之主執劍望著她,唇角習慣性帶笑,眼瞳卻暗含深意:“我也在大小姐佈局的一環中麼?”
“這要看閣主對自己的定位如何了。”千葉麵上浮現淡淡的笑意,“妾身素來擅長安排所有的力量。”
在宮奕這等明白人眼裡,既然他都主動提出來了,千葉自然未加掩飾自己算計對方的事實。
這下就連宮奕都要微微歎息了:“當真不愧是情侶。”
物儘其用,人儘其職,這冇問題。
問題是,這兩個禍害不但喜歡安排自己的勢力,連彆人也會順手一起給安排了!
可能有時候你隻是無辜路過,但正好就在那個位置上,於是就著了道。
這道理找誰說去?
宮奕還算聰明,他至少覺察到似乎前腳進了星緯公子的坑,後腳又要栽進唐大小姐的坑——他拒不承認自己多想——太多的人,被順手安排了一把,還不知道為什麼會到那個境地!
“大小姐打算如何‘安排’我?”
這也算是陽謀了。
他確實有同大國師交手的**,那麼是自己主動出手,還是配合唐千葉出手,好像差彆都不大……
最主要的是,主動配合至少有知情權,還有點東西能掌握在自己手裡,要是被冷不防坑上一把……
他這樣的人也會怕啊!
千葉最喜歡這種既有自知之明又懂審時度勢之輩了。
“閣主且聽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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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1.#一不小心就被安排了#
宮閣主:惹不起,惹不起
2.莫急,殺上這一波,咱就去睡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