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情姐。”張一傑突然從外麵探進來一個腦袋，“我畫好了，你要不要再來看一下？”話落，才發現她竟然哭了，臉上漟著淚。
這可讓他嚇了一跳，忙走進來，“發生什麼了，怎麼回事？”
顧曉情立刻移動鼠標想要把那個網頁給關掉，但是手指在顫抖，幾下冇點中，等關掉的時候，張一傑已經看到她到底是在查什麼了。
“你想……找他報仇嗎？”張一傑問的小心，神態為此有些彆扭，“可是林家，不僅僅是有權和有錢這麼簡單，在另外一些其他人擠破頭也想不到的方麵和他也有點關係……”
顧曉情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自己那也許過於荒唐的身世。
但她終於知道，林慶英為什麼闖進手術室，對著她一口一個“孩子”的叫，為什麼說，等著她回去找他報仇。
她終於知道，院長和她說完那個故事後，為什麼要強調讓她彆忘記報仇。
為什麼不要忘記？
因為林慶英還想要再看到她，想要在她身上找尋她媽媽的影子。
可是，這麼有權有勢的人，在幾十年前傷害了她的媽媽，這麼久過去，還不長教訓，依舊那麼武斷，無情。
家破人亡，也該他受著。
隻是，為什麼要奪走她的楠楠。
顧曉情的心口窒息著。
張一傑見她遲遲不說話，隻默默的不斷的掉眼淚，不太是滋味，“我也是之後才查到的，他不是R城人也不是S市人，應該就是金家認識的，偶爾來了這邊，然後順手……”
好一個順手。
順手瞭解她最鮮活的生命，帶走她唯一希望。
顧曉情突然低低的笑了，臉上明明還掛著眼淚，卻已經先笑出聲。
隻是喉嚨艱澀，這讓她的笑容聽上去有些怪異。
“冇事。”她說：“一命償一命，天經地義。”
聽到這話，張一傑倏地瞪大了眼，“你……”瘋了！
後麵兩個字他及時收住冇說出口，又把紙巾盒遞到她前麵，“報仇這個事，你可能都找不到他，據說他幾年來一直居無定所，有很多人感激他，同時就有多少人見不得他好，他……恐怕每天遭受的襲擊和暗殺都不會在少數。身邊明裡暗裡的保鏢，至少有兩位數。”
“就上次闖進彆墅，打頭陣的絕對是R城當地的勢力黨羽，後麵穿皮衣的不好對付的人就是他的人，還有手段更厲害的保鏢在暗處……”
“是麼。”顧曉情的語氣卻冇有什麼波瀾，垂著眼道：“報仇就得殺了他嗎？現在是法治社會。”
張一傑一愣，隨即鬆了口氣，忙說：“冇錯冇錯，你能這麼想是最好了，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可千萬不能想不開。這不值得，他一把年紀都已經半隻腳踏進棺材裡了，你還風華正茂，和他杠上一點都不值得。”
她風華正茂不值得，那楠楠呢？
楠楠那麼可愛，那麼懂事，都還冇真正的看到社會，接觸社會，就……
她啞著聲音：“如果一個人很有錢，他有幾百個億，偷他五十個億，對於他來說無關痛癢吧。”
“對對對。”張一傑雖然不想讓她受委屈，然而想要保護一個人，就得竭儘全力讓對方識時務啊，以卵擊石的事情真的要那麼做下去，再一次吃虧的還是她。
所以想來想去，幸好到最後誰都冇有出事，能把這樣的仇恨放下當然是最好了。
顧曉情喃喃，“所以，搶走他最終要的人，壞了他最重要信念……這纔算是‘對症下藥’的一種。”
“你要乾什麼？”張一傑心驚肉跳的，因為她竟然還冇有死心，“我都說過了，你連看都可能看不到……”
“慢慢來。”顧曉情冇有過多的去解釋，看了他一眼，擦掉臉上的淚痕。
張一傑歎息，“就算再慢，胳膊也擰不過大腿啊，一顆小樹苗要怎麼才能和百年大樹相抗衡？”
“那麼，弱者就活該被欺負嗎？”顧曉情看著他，似乎嘴角都還有笑，隻是那笑裡流露兩份刻骨的憎恨和痛苦，音量提高，“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按照地位分為三、六和九等，可是，我們這些下等人，就該打落牙齒和血吞嗎？”
“奴隸跪得久了，就忘了自己原本有腿，可以站起來嗎？”
她說的無比義憤填膺，顯然正是在情緒上麵，張一傑噎住後也不再辯解，“你說的對，但所有的事情都要基於現實之中……”
有什麼好不現實的，林慶英話已經說的那麼明白，恐怕，內心也時刻痛苦著恨不得她一刀瞭解了他！
但不可以。
那不是報仇，而是給他解脫。
顧曉情的呼吸一聲沉過一聲，把這件事情暫時壓下不談，說道：“你不是已經畫好了？拿過來，我看看。”
張一傑“哦”了聲，立刻要走，然而步子都已經邁開了，纔回過神來她在轉移話題。
然而看顧曉情那表情，儼然是不想繼續多談下去的樣子，他也就冇多問，順勢離開了房間。
他想的是，不要在人氣頭上的時候去勸，不然非常有可能是適得其反。
心中的鬱結，得慢慢去開解。
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想要解決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張一傑很快拿著已經畫好的設計圖過來，很快又帶著顧曉情的“建議”離開。
他一走，顧曉情就點開瀏覽器，輸入“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接下來的日子，過的很“充實”。
張一傑的設計作品開始十天半個月完成一件，送去後月底就能拿到樣衣，然後讓顧曉情穿到身上拍照。
每次完成品到手，張一傑都會找理由帶顧曉情出去，說這是在法國的衣著品牌，模特取景當然也是要在外麵的。
於是，顧曉情跟著他差不過整個法國都逛了個遍，到處都留下了她的身影。
這是張一傑的日常，而顧曉情的日常除了當他的樣衣平麵模特以外，就是看各種演戲的資料和視頻.
國內的國外的關於倫理的電視劇和電影都看完後，顧曉情就進入第二階段，關掉聲音，自己代替演員念台詞。
顧曉情不想當演員，不想進娛樂圈。
但她需要麵對一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時，能微笑出來，甚至能親昵的喊上一聲“父親。”
林慶英肯定已經是萬念俱灰，他肯定已經做好了等她去取他性命的準備……又或者，冇有這麼嚴重，然而肯定是不敢奢想的。
不然，他完全可以把她繼續困在小島，然後假仁假義的告訴她一切，再說一些想要補償她彌補她的話。
可是他冇有，既然冇有，就說明他已經放棄掙紮了。
林慶英不想要認她這個女兒，同時又帶著那麼一點點的期望，所以纔會讓院長和她說那麼一個被美化過的故事，就是想要試探試探她的反應。
而她的反應……
顧曉情已經記不清了，隻是覺得有些可笑，因為它不切實際。
現在回過頭來想，怎麼可能會符合常理，林慶英讓院長把那些殘忍的過去全部都割除，替換上美好的假象，企圖用這樣的方法，讓她動容。
博得她的同情和原諒。
然而冇可能。
顧曉情合上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眼裡隻有冷漠。
知道冇可能的人，不僅僅是她一個，還有林慶英。
而現在，她要把這“不可能”硬生生的扭曲成“可能”，送給林慶英一個天大的禮物。
不，不僅僅是他。
還有那些曾經因為權勢，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都間接傷害到她的人……她要讓這些人，這些所有人都付出應該有的代價！
等事情最後塵埃落定，她再去陪楠楠。
次年春末夏處，張一傑那據說專門為顧曉情設計的“情”係列衣裙，稿件全部完成。
樣衣做出來後，有些小細節不對，也是反覆的修改，精益求精。
顧曉情不知道他是對所有的作品都抱有這麼大的熱誠，還是單單因為她……
應該不是因為她。
相處的時間越久，她越能發現，張一傑看向她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一個愛慕者看向自己心愛的人，更像是一種，微妙的欣賞和欣喜。
顧曉情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他欣賞的，但後者卻知道一點，畢竟那番“發現美”的言論還經常被他提起，似乎已經背下來了。
“待會兒和我去公司一趟。”張一傑掛掉電話，然後整個上半身都趴在桌上，“我感覺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你充滿力量還趴在桌上？”
“你不懂。”張一傑看著她。
這麼久以來，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注視，這讓他有些開心，也有點小不開心。
以前這麼看著，還能被她含嬌似怒的瞪上一眼，而現在，對方卻已經完全安之若素，顯然是對他的注視產生了免疫功能。
很惆悵了，身為男性的最後一點尊嚴，好像都被抹殺了。
張一傑張嘴，胡謅道：“這張桌子能給我充電，現在感覺自己神清氣爽。對了，要不要我叫薇薇安給你來化妝？”
“難道在這裡化完，到公司後就不用了？”
“還是要的。”
“那還麻煩她乾什麼。”
“哎呀，我這不是怕我公司裡那些直男設計師，在看到你素顏的樣子後，會情不自禁的愛上你，然後和我搶……”
他說成這樣，顧曉情也是臉不紅心不跳，“你就算再多說一百句好話，我過後天也還是要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