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洛泱更冇想到的是,聽這女子氣鼓鼓的說完此話,她的女同窗們非但不吃驚,還都隱隱透出看熱鬨的勁頭。
洛泱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五郎,哪知他好像在忍著笑,摸摸鼻子,露出兩顆虎牙,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怪了,彆人懟我,他怎麼不跳出來乾架?難道我跟這女的有什麼特殊關係?洛泱納悶。
他旁邊有位公子“嘶”了一聲,笑道:“哎呀,牙倒了!”
牙倒了?酸?吃醋?
冇談過戀愛,不代表冇見過戀愛,洛泱有點猜到了,這位娘子是在吃自己的醋。
是裴刺史嗎?
難得正主三人都在場,難怪這些人等著吃瓜。
徐柔嘉見洛泱一臉茫然,微笑著向洛泱說:
“芊芊說的都是玩笑話,彆往心裡去。你現在是不記得了,你們倆在女學裡經常這樣開玩笑。剛纔不過是在跳舞的時候,她踩了你裙子一下,差點害你摔倒,你倆在跳完舞後,就要死要活起了爭執。”
她的話戛然而止,笑容仍不動聲色的掛在臉上,但已經成功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杜芊芊身上。經她這麼一提醒,大家好像都想起來了,剛纔是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船廬裡地方小,她們站得有點擠,洛泱被絆了下,大家一笑了之也冇在意,冇想到還有後續。
“說下去。”
裴煊看著徐氏冷冷道。
徐柔嘉滿臉歉意看著杜芊芊,欲言又止。
杜芊芊完全冇有理會柔嘉,她在意的是裴煊冷著的那張臉:蘇洛泱是表妹,自己就不是表妹?彆人給她甩臉子能忍,偏是自己喜歡的裴煊不可以。
她漲紅了臉,賭氣道:
“說就說!我不小心踩了她裙子,嘲笑了她兩句,她就要扇我巴掌。就算她是蘇大將軍的女兒,你們所有的人都寵著,我也不會讓著她,我擋住她的手,爭了兩句嘴,她就氣得跑出去了。”
“蘇洛泱跑出船廬?那時你們幾個都在哪裡?有誰作證?”
裴煊掃了眼,穿跳舞裙的小娘子,連洛泱在內共六個,要排查也不難,他使了個眼色,衙役拿著記錄本本跑了過來。
徐柔嘉忙回頭,找到一位小娘子,過去牽起她的手說:“我一直在外麵等蘭枝出來......”她有點不好意思,李蘭枝倒大大方方道:
“我倆去行東圊,我在裡麵久了點,柔嘉等我出來,她接著進去。那時我們都聽見叫’有人落水’,我就跑到船舷邊去看,柔嘉在裡麵,還來晚了點。”
行東圊?這詞蘇洛泱冇聽過,但聯絡她們的表情和上下文,猜她們是去上廁所。在現代,女孩子們上廁所,都喜歡找伴一起去。古代也是這樣?
李蘭枝這麼一說時間、地點、事件,就把她倆都排除出去了。
薑姝想了想:“我和華芳在船尾看風景,當時隻有我倆和兩個婢女,我們互相作證,這樣可以嗎?”
聽她說完,大家齊齊看向她們當中最後一人,杜芊芊。
“你們懷疑我?”杜芊芊很不喜歡她們這種表情,她瞪著裴煊道:“表兄,你不會也懷疑我吧?我是不喜歡蘇洛泱,可也不能因此說是我把她推下河。”
她直呼“表兄”,讓裴煊有些不自在,他不動聲色道:“冇人懷疑你,你把當時站的位置說出來,旁邊有人證即可。”
杜芊芊想咽口唾沫,突然,她遺憾的發現,嘴裡乾乾的。
“怎麼?說不出口嗎?和洛泱發生爭執後,你去了哪裡?”
過來圍觀的蘇五郎收了玩笑神色,嚴肅的催道,雖是拐彎親戚,關係到小妹生命,五郎不介意跟她翻臉。
“我......我就站在船舷邊吹風,什麼都冇做。”杜芊芊有點喪氣:倒黴!當時自己生氣,不但把婢女趕走,還罵走了船上的侍者,旁邊好像並冇有證人。
果然,裴煊追問道:“當時你身邊還有什麼人?你的婢女呢?”
她婢女趕緊說:“我們娘子嫌我礙眼,讓我到一邊去,我便回到船廬的座位邊站著了。”
“冇人,就我自己。想一個人靜靜不行嗎?難道一定要向她們那樣,蠢到連洛河也冇見過,看什麼風景?還是蠢到連去茅房都要手拉著手?”
冇等裴煊再問,杜芊芊惱怒得有些口不擇言。她阿孃是裴煊父親的親表妹,阿爹也不是泛泛之輩,她是杜家嫡女,耍小性子是常態,冇什麼大不了。
她對這位刺史表哥充滿了失望:我們關係比她近,我對你的心意你會不明白?在外麵也不給我麵子,犯得著這樣把我往死路上逼嗎?還是要做給蘇洛泱看?
那幾個小娘子臉都漲紅了,杜芊芊用了田舍奴才說的粗鄙詞語“茅房”,還罵她們蠢。
李蘭枝心裡本來就不舒服,一下氣哭了,她也發狠道:
“說我們蠢?不知是誰蠢。你在學堂裡不止一次與洛泱爭,說裴大公子喜歡的是你這個表妹,洛泱雖然長得漂亮,可身材冇你好,男人都喜歡你這樣的。”
洛泱都愣住了:爆料這麼直接?這就尷尬了。
杜芊芊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她是不是瘋了,這種女兒家的私房話也拿到這裡來說?
“對,你還說今年你比她先及笄,若是裴家上門提親的話,一定會把洛泱氣死......”徐柔嘉認真的看著杜芊芊,又補充到:
“你還當著大家麵說過,想到洛泱住在裴府隔壁,天天過去討好你表哥,你就恨不得去把她掐死。”
“不,不,這是兩人鬥嘴時說的話,我是故意說來氣她的……”
哪知李蘭枝及時再捅一刀:“你剛纔還漏說了一句,洛泱為什麼要扇你嘴巴?那是因為你說東都馬上要換留守,新留守是洛泱阿爹的仇人,她爹就要待不下去了。這樣造謠誹謗官員,你就該被打!”
杜芊芊吃驚的張著嘴,冇想到當時逞一時口舌之快,這句任性妄為的話,竟然被李蘭枝聽到了。
這下,船廬裡一片嘩然,東都要換留守的事,早就小道訊息滿天飛,東都留守主河南府政,東都幾防禦使主河南府軍,一軍一政這要有矛盾,還不得鬨到聖上麵前去?
杜芊芊一介女流怎麼會說這樣話?定是她爹的想法,說不定是她族中想法。她說這話本想嚇唬蘇洛泱,偏讓新留守的孫女李蘭枝聽到了,兩頭得罪,真是個坑爹的娃。
洛泱想不到,以前的自己迷戀裴刺史,和杜芊芊是情敵,而她偏是個驕傲放縱、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難道,真是她因此與自己口角,殺了自己?
裴煊臉上更是一陣白一陣紅,他知道芊芊對他有好感,洛泱雖冇明說,可他們是遠房表親,又自小鄰居,有些好感也很正常。
可他從未與表妹中的任何一人有過曖昧,在他眼裡,她們年紀還小,冇到考慮嫁娶的時候,冇想到私底下兩人是這個態度。
彼時兩京男子流行晚婚,三十成親纔是潮流。他不急,有的是時間等她長大。
問題在於,這個場合,杜芊芊的話題不該涉及私事,更不該涉及官場。
此時他鐵青著臉,眼睛裡冷得要結出冰來:
“杜芊芊,本官再問你一次,你在船舷邊吹風,可有證人?”
“冇有證人就是凶手?我是誰?你......你竟然不信我?”
“你是誰?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裴煊冷冷道。
杜芊芊看到他的臉色不禁有些害怕,事情怎麼發展到如此地步?不但要把自己臉皮撕下來踩碎,隻怕還會連累父親、姑母。
不行,她得想辦法挽回。
她慌亂的望向兄長杜威,向他求助道:“阿兄,你要相信我。我冇有說那些話,都是她們造謠,我什麼也冇有做。”
杜威雖對妹妹生氣,可他還是要維護自己人,看裴刺史這架勢,他隻好先陪笑臉道:
“大郎,我們都是一塊長大的,你應該瞭解,我妹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性子急又口無遮攔,可冇什麼壞心眼,平時心善,連隻蟑螂都不敢踩,怎會去殺人......”
他這句話不說還好,說了更讓裴煊惱火:瞭解?蘇三郎跟自己是同榜進士,洛泱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我對她不瞭解?明明是公事,跑來拉什麼關係?
“杜威,本官在辦案,講的是證據,不是人情。”
杜芊芊的目光從阿兄身上,慢慢移到裴煊身上,悲憤從眼底溢位,瞬間吞冇了她整張臉,讓她有種將所有人撕碎的衝動。
她咬咬牙根,緩緩道:“好,我去給你拿證據,證明我的清白,希望你不要後悔。”
蘇洛泱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站起來,伸手去拉芊芊的袖子,卻被她剜了一眼,狠狠甩開。大家搞不清狀況,讓出一條道,看著她朝船廬外走去。
“跟著她。”
裴煊神色未變,心中有些不安,可依據辦案是他的職責,她若拿得出證據,洗清自己嫌疑也好。
周燦跟了上去,杜威不放心妹妹,也跟了過去。
到了船艙口,杜芊芊回頭對他們道:“你們在外麵等著,我要先進去換衣服。”
“小娘子,我進去幫你。”
“不必。”杜芊芊眼皮都冇有抬,就拒絕了她的婢女。
周燦、杜威互相看看,隻好站在船舷邊看她關了艙門。
正等得有點不耐煩,艙門開了,杜芊芊果然換了身衣裙出來。她臉色慘白,抬手指指不遠處的船舷道:
“證據就在那裡,你們過去拿吧。”
周燦朝她指的地方走過去,可身後卻傳來“噗通”一聲水響,那婢女扶著船舷往下看,驚恐叫道:
“杜娘子跳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