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夜色涼如水，裡屋燭光輕且盈。
列侯之家的林氏很久冇有這麼聚得這麼齊整了。
除了嫁入東宮的林家庶出大姐兒，家中上至曆經四朝，出生隴右世家的林老太太，下至新寡不久，稚兒不足桌高的林侯妾侍都將林老太太的西側院塞了個滿滿噹噹。但林家的大小主子都擠在這兒，西側屋的正堂仍是靜悄悄的隻聽見帕子輕攪動的聲音和粗重的呼吸聲。
其中最為緊張的莫過於已故林侯爺唯一的嫡子林如海和林侯爺的正室袁氏。
礙著老太太在此，武將家庭出身的林夫人數次欲言又止，隻能不斷地抿茶掩蓋心中的忐忑不安，祈禱著雖然不是她肚子裡出來的林家大姐兒能在東宮熬出頭，這樣一來，新皇看在林家大姐兒陪他在通州同甘共苦的份上，興許會加恩林家。
冇準兒能讓至她夫君為止最後一代林家爵位再襲一代。
上首的林老太太不發話，所有人都不敢出聲。
林夫人急，佛珠撥了一圈又一圈的林老太太又何嘗不急？
今早姑蘇老家的人就因為新皇登基的事加急送來密信，隱晦詢問他們家的大姐兒造化幾許？是否需要家裡的老人過來為大姐兒幫襯一二？
林家雖是書宦之家，但時至今日連嫡支都沾不了多少祖上的光，更彆提老家的旁支，再加上林家無論嫡庶本旁都不是多子多福，繁榮昌盛的命，是以林氏內部多扶持。老家那頭雖是挨著五服的親戚，但林侯爺在世時也是多有來往，恭順謹慎。更彆提五服親戚那兒還有幾個會讀書的苗子已經考了秀才。林家本家隻有二子，他們出仕後少了父親叔伯的幫助，自是要跟堂兄弟相互扶持，共進共退。
“母親，兒媳鬥膽問您一句，您瞧著大姐兒……她到底是個什麼造化。新皇登基都三日了，這封後宮的旨意怎麼還冇下。”終於熬不住的林夫人壯了壯膽子最先開了口。
底下有子有女的老侯爺的妾室全都來了精神，一部分緊盯著林老太太，而另一部分則隱晦看著坐在林夫人下手的周姨娘，也就是她們家大姐兒的生母。
“我又不是陛下，哪知道大姐兒的造化幾許？”一直閉目養神的林老太太睜開眼，瞧了下低頭不語，端莊沉靜的周姨娘，輕輕歎了口氣道：“大姐兒畢竟是先帝下旨進東宮的，本就是潛邸的資格，又有跟陛下在通州患難的情誼，更彆提大姐兒膝下還有一子一女。陛下是個重情之人，登基就厚賞了替他在先帝前說情的李閣老，陳太妃，想必對於咱家大姐兒也不會差。”
說到這兒，林老太太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依老婆子我的愚見，咱家大姐兒至少是個四妃，甚至貴妃也不是不可能。”
貴妃？
在場者聽了皆是一喜，唯有周姨娘以帕子捂嘴，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本朝非特殊情況不設皇貴妃，是以皇後之下貴、淑、德、賢四妃為最尊。
今上還是太子時曾與蕭家嫡支的嫡長女定親，可惜內務府還未著手婚儀，今上就被一廢至通州。
蕭家見狀哪肯將嫡長女嫁給今上？就連先帝的李貴妃都忙不迭地讓在東宮做良娣的侄女撇清跟今上的關係，甚至親自出麵將侄女和太子的庶長子留在宮內，當麵與今上撕破臉皮。
可誰料風水輪流轉，熙朝皇後出真愛。
先帝到底是念著今上之母仁孝皇後的夫妻情誼，被李閣老和陳嬪（與仁孝皇後交好，受過其恩）一勸便老淚縱橫，輾轉難眠，再加上仁孝皇後的四十歲冥誕上觸景生情，最後還是把貶到通州的今上接了回來，看著憔悴不已，身邊隻有一位妾室（林家大姐兒）共患難的兒子，先帝自是跟今上抱頭痛哭一頓，當即將今上封為恭郡王，冇過幾年便恢複了今上的太子之位。
這下無論是蕭家還是李家都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尤其是李貴妃。
先帝複立今上為太子後便以“貴妃對自己不恭”為由罷免了李貴妃的處理六宮之權，由淑妃、德妃共掌事，陳嬪協助。
至於李貴妃那個嫁入東宮又生下庶長子的侄女。
若非先帝和陳嬪出麵，今上都不願意將其接回東宮，以至於複立後都對其不聞不問。
曾經風光無限的李良娣完全是在守活寡，連她所生的庶長子都不討今上喜歡，甚至還不如宮女所出的庶次子體麵。
李家尚且如此，退婚的蕭家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至比李家更像個笑話。
若是蕭家在今上落難時堅守婚約，那麼蕭家的嫡長女就是下一個仁孝皇後，既不會背上見風使陀，背信忘義的名聲，更不用和李家一樣在今上登基後擔驚受怕。
可這跟林家又有什麼關係？
今上被貶通州時，東宮姬妾裡隻有林家大姐兒願意相隨。雖說林良娣博了個賢惠忠貞的美名，但到底還是讓林家受到了自認為被對比成反麵教材的蕭李兩家的刁難，甚至連林侯爺和姑蘇老家都有人心生不滿。
可如今再不滿，苦日子都過去了，今上也登基了。
那些抱怨的人若非是像林侯爺那樣早早合了眼，此時都恨不得給當初說閒話的自己兩巴掌，上前討好都來不及呢！哪會提曾被林家大姐兒連累之事。
“隻可惜了大姐兒是庶出。”給林侯爺生下小兒子的何姨娘是個冇腦子的人，開口就讓周姨娘絞緊了帕子，林老太太和林夫人變了臉色：“若是托生在太太的肚子裡，隻怕不止……”
“住口。老太太都冇開口，家裡何時有奴婢在主子麵前說話的道理？”林夫人極有眼色地怒喝一聲：“給我跪下。”
何姨娘白了臉，看了眼麵色不豫的林老太太和林夫人，有些不情願地跪了下去，癟癟嘴道：“奴婢又冇說錯，都是想著大姐兒好才這麼說的。”
何姨娘是林侯爺最年輕也是最貌美的妾室，又生了林家的小兒子，因此林侯爺在世時雖不會嫡庶不分，但對何姨娘母子還是嬌縱了幾分，這也導致林老夫人和林夫人的不滿。
更彆提何姨娘這話還是當著周姨孃的麵說的。
大姐兒和今上患難時，林家其實冇幫襯多少，也就是周姨娘跪在正院門口求林侯爺將她的體己托人送到通州給她苦命的女兒。
林侯爺雖然對大女兒有怨言，但畢竟是親生的第一個孩子，又看在陪伴多年的周姨娘一片慈母之心上允諾了，甚至還用私房補了點銀子上去，惹得林夫人有些不快。
林夫人很清楚，她對庶出的大姐兒不算壞，但也冇多少恩情。可如今林侯爺去世，林家朝堂上無人，出仕中最年長的就是她的兒子林海。
少年成名的林海雖有恩師和林侯爺的故交幫忙，但終究還是要熬幾年，受一些險惡。
但有大姐兒在就不同了。
一筆寫不出一個林字。
周姨娘隻有大姐兒這一個孩子，大姐兒冇同母兄弟，自然要扶持異母的兄弟或遠房的堂兄弟為她和東宮的小皇子說話，而首當其衝獲益的肯定是她所出的林海。
若是林海有個深受今上寵愛又願意扶持他的姐姐，那麼少奮鬥四五年是有的，官場上也會有人看在大姐兒的份上少些刁難。
也正因此，無論是林老太太還是林夫人都極力希望和大姐兒彌補關係，對周姨娘也是越發和善，關懷備至。
隻可惜這個道理何姨娘不懂，所以她當場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連懵懂的林家幼子林滁想為生母求情都被林老太太給製止了。
“何姨娘胡言亂語，想必是侯爺去世後傷心過度，神誌不清。念在她也算給林家開枝散葉的份上，讓她搬到後山的小佛堂為侯爺祈福吧！”林老太太本就不喜歡何姨娘，再加上有意做給周姨娘看，所以開口便讓林侯爺的其她妾室白了臉色：“至於滁兒，可憐他不能跟著這麼一個不清明的生母，就由兒媳你勞累點。”
“是，請母親放心，兒媳一定將滁兒照看好。”林夫人臉色大喜地應了下來。橫豎林滁還小，何姨娘又被關了禁閉，待她清理了何姨孃的人，不怕洗腦不了一個小崽子。若是個讀書有料的，以後也能幫襯林海一二。
林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和顏悅色地看了眼周姨娘，厲聲道：“老婆子我吃齋唸佛多年，平日裡雖不管事，但如今情況不同，索性做一回惡人，給你們把話說清楚。”
在場人無一不呼吸一頓，起身對林老夫人恭順道：“謹聽老太太教誨。”
“大姐兒不管有多少造化，如今新皇登基，她便是娘娘，是主子，是皇子之母。斷冇有成為你們口上談資的道理。”林老太太掃了眼幾個林侯爺的妾室：“新皇登基，一切都要小心謹慎，若再有人像何姨娘那般胡言亂語，後山的小佛堂還能塞幾個人。你們聽清楚了嗎？”
“是。”除了周姨娘，林侯爺的幾個得寵妾室全都脖子一縮地，看得林夫人那是通身爽快。
敲打過後，林老太太又軟和了臉色，恢覆成平日裡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行了，你們也彆在這兒陪我了，今日怕是等不到訊息，都散了，明日再來吧！”
林老太太的話剛一說完，一位家仆便急匆匆地進屋行禮，滿臉驚喜道：“老太太，太太，訊息來了，今晚陛下已經派人將內閣鐫製冊文、寶文送至東宮。”
“什麼？！”
終於要來了嗎？
此話一出，原本打算回去的林家人全都心跳不已，就連林老太太都死死抓著扶手，定住心神道：“大姐兒她，是什麼造化。”
林夫人不停祈禱著大姐兒能一躍成為四妃，最好是四妃之首的貴妃，好光宗耀祖，為林海的仕途提供幫助。
但萬萬冇想到的是，她們都低估了大姐兒在今上心裡的位置。
“來訊息的人說去東宮的有分充冊立正副使的大學士、和尚書，陛下立咱家大小姐為後了。”
家仆的話如一枚驚雷，炸的所有人都暈暈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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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人口
祖輩:
林老太太:隴右季家嫡女
父母輩:
林夫人:武將世家袁氏嫡次女
周姨娘:舉人之女，父母皆亡，貴妾
何姨娘:林侯爺故交所贈的妾，賤籍
王姨娘:家生子，賤籍
許姨娘:林夫人陪嫁
子輩:
林密妍:女主，林家庶長女，周姨娘所出
林海:林家嫡長子，林夫人所出
林密姝:林家庶次女，王姨娘所出
林滁:林家庶次子，何姨娘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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