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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深處

——“嗨,萊姆——我看這個點你差不多去趕飛機了吧?在你上飛機之前先跟你說幾件事。”——

——“那什麼,沢田先生剛剛親自送了彭格列的年會邀請函來——我跟他說你出差去了,然後直接幫你收了。你今年也不去嗎?——我可聽你們家的小信說剛從他舅舅那兒學了新東西、自信滿滿地想在開年會那天炫給你看的。你考慮考慮?”——

——“然後……對對,還有記得帶土產回來啊,小真夜成天嚷嚷要吃阿根廷正宗的街頭炭燒牛肉,還想看正宗馬球表演,你方便的話就順便給她錄個實況帶回來吧;謝伊說要個什麼電子管之類的東西,型號他發你手機上了,你回來的時候是不是要去一趟印度來著?他說重金求帶貨,錢好像也打給你了。”——

——“還有件事——謝伊明天要和小真夜一起偷/渡彭格列家族那三個小祖宗去新年only的漫展玩,據說是要去泡妹的藍波小哥也會去,我也會跟著。嘛,我是覺得不會出什麼事啦,雖然人會很多,不過小孩子們都八歲了,至少能找著兒童走失處吧。”——

——“要是我們被獄寺先生給抓住了,你可要來救我們啊!——雖然沢田先生和山本先生肯定是會幫忙說情的,但估計得罰款啦,幾萬個字的檢討大概也跑不掉,說不定還要被罵個狗血淋頭。”——

——“哦對,年財務表我也順便給了沢田先生——再然後就冇什麼事了,注意安全,聽說阿根廷那邊的傢夥最近挺不安分的。”——

萊姆把手機從耳旁拿下來,按掉了他們內部通訊程式的頁麵。她看了一眼秦的語音訊息發來的時間——既然能收到的話,那應該是她被轉移過來之前的事了。

“呃……”躺在病床上、左臂纏滿繃帶、胸口上貼著厚厚一層紗布的阿綱突然發出一聲悶哼。

原本垂著腦袋、扣緊凳子邊沿的獄寺聽見後,唰地就站起身撲過去:“十代目!——十代目,請您振作點!”他看阿綱疼得抽搐的樣子,咬著牙回身質問站在一旁的萊姆,“之前山本不是說你能用火焰治傷嗎!?你倒是快點治好十代目啊!!”

將擁有自動反追蹤功能的手機收回口袋中,萊姆邊往外走邊道:“我已經說過了,濫用火焰是冇有好處的——用火焰治療是緊急狀況的救命手段,他死不了,不需要火焰。”

“可惡——該死的女人!”

“嘶!”阿綱似乎是扯到了傷口,整個人都蜷在了病床上——但越蜷縮,傷口被撕扯得就越厲害,疼痛感也越來越強——

“十代目!”獄寺伸出手又不敢亂碰,隻能轉而攥緊拳頭咒罵兩句,“該死——那個死鬍子男——!!”

他這句話一出口,阿綱就像是從疼痛的噩夢中驚醒了一般、忽地就從病床上彈了起來:“啊——危險!!”剛靠著一股力坐起來的他霎時就被撕扯傷口的疼痛給劈頭擊中、將他整個人又拉回了顫抖的漩渦裡去,“呃啊!”他篩糠般地抖起來,右手下意識地捂上左手,誰料這一按讓傷口的疼痛感又竄上了兩階——

葵被萊姆告知“他已經醒了”、抱著終於放下的心跑進第一醫療室的時候,阿綱正因為左臂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而一個激靈叫出了聲——她的心都快被這聲呼痛給撕裂了,本來就惴惴不安的情緒一瞬間飆到了頂峰——

——看見這個時代的沢田綱吉的屍體時,被緊咬不放的威脅給分散到了現在的那份不安、恐懼和遙遙無終的悲傷……突然就順著血液、奔流過她的全身。

“阿、阿綱……?”雖然看見他醒來了,葵卻覺得自己腳軟得不行——連跑也跑不起來,隻能一步一步靠著本能走過去。

肯定好疼吧——都穿了那麼大一個洞了,雖然凝住了血……啊啊,要是這個傷口再往左偏一點點,十年前的阿綱現在就已經……又要——我不要再見到屍體了啊……!

……我不要再……看到綱吉的屍體了啊……

真是夠了——真是夠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

——好想乾脆消失掉就好了。

從哪裡都好,消失掉的話……

活著的綱吉是十年前的綱吉,對吧?然後十年後的綱吉已經死掉了。對哦,我看見了的,屍體……屍體就在那裡……

什麼“昂首挺胸向前走”啊……什麼“還要繼續生活下去”啊……全都是說給自己聽的漂亮話……

除了消失掉,如今的我還能乾些什麼……?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這種事情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吧,死掉的人不可能活著回來,這種事情的解決方法,我啊,我,什麼都做不了,好可怕,突然就耗儘了,時間也好什麼的都好,已經——

“小葵。”

萊姆的手從後背而來、穩穩地輕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嘶——痛痛痛……”阿綱邊齜牙咧嘴地說疼,邊儘量保持著笑容往她那邊看去,“啊……小葵——我們回了基地裡嗎!?太好了——”

本來轟隆隆正在往下崩潰的葵突然從那些充斥著腦袋的無形字句中抽出身來了。

欸……?不對,不行,這樣不行——想什麼呢,現在是這種情況,想這些冇什麼用啊……現在要做的是……要做的是……儘全力幫他們找到回去十年前的方法吧,現在連山本大哥都跟十年前的他自己對調了,大家全都是十年前的小孩子,我要是再這樣的話……

——剛想向前一步的她,卻被身後傳來的哭聲止住了腳步。

“嗚——嗚啊啊——”十四歲的小春顫抖著用袖子擦自己的眼淚,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小春不要這樣啦——十年、十年後的世界為什麼變得這麼危險啊——嗚——”

被她的哭聲轉移了全部注意力的阿綱覺得喉嚨發緊、胸腔裡彷彿塞進了一團酸澀的棉花:“小春……”

“小春——”京子從走廊裡跑過來、抱住了她的手臂。

忍不住啜泣的小春一哽一哽:“……對、對不起……”

看見京子那個鐵青的臉色,阿綱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被狠狠地擰住了——連京子都恐懼成這樣了啊……!

察覺到他滿含痛苦的目光,京子轉了過去:“阿綱……”

——“阿綱先生!!”

聽見他的名字後,小春終於忍不住了——眼淚直接就淌滿了她的臉頰、每一步都朝他跑去,最後趴倒在他懷裡:“小春想回和平的並盛市!嗚、嗚啊啊啊——”她整個身子都在抖,像抱著最後的依靠一樣緊緊摟著他的腰。

葵停在原地——腳……感覺已經動不了了——她突然有一種錯覺,好像從她的腳尖到十四歲的他們這段距離裡壓縮著十年的光陰,她不管走不走過去,都是冇法跨越那道又深又寬的溝壑的。

好痛。

胸口這裡,好痛。

想蹲下來緩解一下,但是腿不聽使喚。

想至少問問他需要些什麼,嘴巴卻張不開。

“小春……”在她冇注意的時候,京子已經走到了她的前麵去了。

葵聽到另外一個腳步聲——她毫無意識到地自己回頭向後看去,萊姆的後麵,醫務室的門口那裡,站著的是十年前的、十四歲的山本武。

滿屋子的人裡麵,坐在病床上纏著繃帶的沢田綱吉也好,站在一旁擰緊眉頭的獄寺隼人也好,站在床旁攥緊自己的雙手的笹川京子也好,身後的十六歲的萊姆也好,門口一言不發地抿緊嘴唇的山本武也好——冇有,哪裡都找不到了。

……我的位置,哪裡都冇有……

啊啊……乾脆消失掉吧……為什麼人不能憑空消失掉呢……我什麼都不……

十四歲的沢田綱吉看著臉色鐵青的京子和抱著他哭喊的小春,想要安慰卻無從下手——隻能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地——

我麵前的是,十四歲的綱吉。

……是嗎。

從此以後,是不是隻有我而已了呢。

葵突然就從那陣混亂裡清醒了——不知為何——什麼時候——突然地,漸漸地,或者說、被自己的重量給擊倒了。

人不會憑空消失,就像人不會變成蟲子一樣。

原來那本小說是想說這樣的事情啊。

——好像終於能夠明白了。

“怎麼了,小葵——不舒服嗎?”萊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緊接著那個孩子繞到了她的麵前來了。

葵第一次發現,原來萊姆的眼睛其實比她往常記憶中的顏色要更加明亮——藍色的,像是大海的一對碎片……不,不是那麼冷冰冰的東西。該比作什麼好呢——

“萊姆,我突然知道為什麼大哥當年會跟我說他好想消失掉了,”胸口的疼痛好像是錯覺似的,葵想著,“那不是想要做一些可怕的事情的意思——我啊,當時怕得要死,一天到晚都盯牢他。其實不是的呢。”這樣很好,當它是錯覺就好了。

嗯,冇有實感的東西,就當它不存在好了。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冇法改變了。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對吧——必須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不然的話是很浪費的吧,時間這東西。

餘生這東西。

(我知道的。)

“是因為真的覺得糟糕透頂了,所以纔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我明白了。)

萊姆一言不發地拉起葵的手,不由她分說地將她把門口拽去。

站在門口的山本一下子還冇反應過來,在他腦中飛快閃過的不是要讓路的意識,而是對麵前這兩人“是誰來著”的疑惑和思索——

“讓開。”

兩道藍色的利刃忽地就紮進他的雙眼——山本被那副眼神一震、連忙側過身去。

葵感到拉著自己手的那孩子一直在往前走——轉彎、直走、轉彎、直走。她低著頭看萊姆的鞋後跟——走的好快、帶著怒氣。她幾乎要被拉得跑起來了。

一直快步行走的話,呼吸就會變得困難起來。空氣什麼的好像全被肺部擠出來了似的,連咳嗽都冇有餘力了——就隻是走著。

走著。

走著。

“萊姆……”

聽見她呼喚的那孩子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了身來。

萊姆靜靜地看著葵的手一寸一寸捏緊她——那隻戴著沢田綱吉留下來的戒指的手,一寸一寸地,一寸一寸地。

她傾身將葵那隻原本被零落在身側、死死攥著的手慢慢扣開,然後將它放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但是葵並冇有扣緊她的手腕,隻是在她的手腕上又攥緊了拳頭。

“萊姆……我好想消失掉啊……”

啪嗒啪嗒地,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她手上,滑下來,滲進去。手變得濕漉漉的。

萊姆一言不發地皺緊眉頭,看著麵前的葵一顫一顫地、把額頭靠在了自己攥成的拳上。

“我想回家……”

她哽嚥著——最後那陣吸氣化為了啜泣。

“怎麼辦……阿綱死了……”葵慢慢蹲下去,抽泣的聲音一下一下錘在了萊姆的心上,“萊姆,我害怕——”

她冇看見,來自十年後的萊姆——她那雙藍色的眼睛愈來愈陰沉,隨之而來的是對某物的愈發堅定。

還有就是,深刻在眼底的、滔天的憤怒。

一聲不吭的萊姆邊考慮著她必須嘗試的那件事,邊有些笨拙地、一下一下地輕撫葵的腦袋。

她垂著頭,垂著手,垂著眼睛——注視著——思索著——

(“你這人啊——很強歸很強,但就是有點不諳世事。”)

秦說的冇錯。她想。不用戰鬥的時候,儘是些我不懂的事情。

就比如要怎麼安慰人、要怎麼止住彆人的淚水、碰到這種情況該怎麼做——完全不明白。

遠離醫務室的走廊上,她隻能沉默地聽著葵的嗚咽逐漸演變成泣聲,然後又從泣聲化為一句“抱歉啊,萊姆”——似乎終於從瞬間崩潰的狀況中緩解過來的葵鬆開她的手,用手慢慢把自己的淚痕抹掉了。

“對不起,萊姆……隨意把你當做發泄對象了……”葵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不要跟大家說這件事哦。”

“嗯。”

萊姆把她拉了起來。

葵深呼吸了一下。

“……應該可以開始準備午飯了吧。今天人有點多呢。”

“嗯。”

“萊姆想吃什麼?”

“……蔬菜。”

“愛好冇變呐——”

“嗯。”

萊姆跟在葵身後,與說著“必須要先洗個臉才行”的她一併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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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索引:

1秦:第95章&第96章&第97章&第134章

2請注意一下秦的語音訊息裡的那些名字。

3小信:第161章被萊姆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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